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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也喜欢喜欢自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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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Y国前,宋子意把那几本从Y国买的小说送给了宋子雅。小姑娘高兴至极,嫌弃了好久的老哥终于又变成了亲亲哥哥,甚至连当初两人的小矛盾都一扫而空。
宋子雅说,她生气是因为宋子意记错了她的年龄——她今年才芳龄十五,开学继续上高一,离高三还有十万八千里。
这确实是宋子意的错。他记性一向不好,记错子雅的年龄已是常态。
机场送行时宋透又没来。他找的兼职刚一过年初五就忙了起来,宋子雅不敢一个人来,便拉着她那好同桌一起。林萍正好要送林蔓蔓,四个人便约好一起去机场。
一路上林蔓蔓都没看见蒋时隐,颇有些惊讶:“你竟然没跟蒋时隐一起来?”
“嗯,”宋子意仰躺在副驾驶上,无视宋子雅投过来的八卦目光,“他爸妈都要送他,我也在的话,不太合适。”
“哦,”林蔓蔓了然地点头,很快又问道,“我听阿诚说,蒋时隐最近心情不好,好像一直在生气。”
宋子意的神情出现短暂怔忪,身体不自然地紧绷:“我知道。”
何尝只是知道,蒋时隐生气全是因为他。
自大年初一那天后,蒋时隐没再给宋子意发过信息。宋子意一开始也忙着兼职,很少看手机;可当他一闲下来,打开跟“王不见王”的聊天窗口时,那里却还是一片空白。
蒋时隐已经半个多月没主动给他发过信息了。宋子意不是那种能拉得下脸的人,只给蒋时隐发过一次“要不要谈一谈”,却被对方回复“等你反省好了再谈”,之后便没再主动发过。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保持着冷战。
宋子意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还是不太理解蒋时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只是一排曾经想不开留下的伤口而已,又没划在他身上,他有什么好气的?
宋子意想不通。
到了机场,两个小孩帮宋子意和林蔓蔓搬了行李,四个人一起向机场内走去。
隔着老远,宋子意就看见了蒋时隐。初春的天已渐渐回暖,蒋时隐穿着一件白色带帽卫衣,外搭驼色风衣,颈间系着一条跟穿搭色系相符的米色偏黄围巾,正站在那里跟李诚说笑。
不是红围巾。
宋子意要打招呼的手垂了下去,又掖进了口袋里,攥成了拳。
甄媛媛和蒋峰严正坐在一边的座椅上,跟李诚的父母交谈着什么。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解围巾的宋子意和宋子雅,笑着向他们招手:“子意,子雅,在这边!”
她一开口,蒋时隐和李诚便止住话头,齐齐往这边看。李诚一见林蔓蔓眼睛都亮了,草草地冲李父李母招呼两句,就小跑过来帮她拿行李;林蔓蔓一看见有家长在就生理性紧张,还是李诚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答应一起过去。
宋子意站在原地,感受着蒋时隐冷淡的目光扫过来,在他身上短暂停留。
而他此刻还傻傻地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狼狈地把刚扯下来的蓝色围巾往身后藏——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在一段不算短的断联后,再见到这个人,宋子意会有难掩的心慌。
宋子雅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见宋子意站在原地发呆,便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催促道:“走啊哥。”
宋子意这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木讷地点头:“哦。”
见他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宋子雅不太放心,原本掖进口袋的手伸出来,去接宋子意手上的围巾,悄咪咪问他:
“怎么这表情?你金主少爷把你甩了?”
“……”宋子意压下因看向蒋时隐而狂跳的心脏,“再乱说话,以后回来不给你带小说了。”
宋子雅无语地吐吐舌头:“哦,行,我闭嘴。”
蒋时隐的眼神只在宋子意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了回去,如蜻蜓点水一般,除了在宋子意的内心掀起一圈涟漪外,无足轻重。
走近些,甄媛媛仍旧很稀罕这兄妹俩,拉着子意、子雅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都是好孩子呀。小意,以后在国外不用总给时隐做饭了,你多忙你自己的事,没空就让他饿着——你别看他长得一副娇嫩样,其实可耐造了。”
宋子意感动之余,还不忘瞥一眼蒋时隐。那家伙没什么表情,依旧冷淡,似乎对他妈妈的调侃并不在意。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给干妈打个电话,干妈帮你骂他!”甄媛媛脸上满是暖洋洋的笑,“但我更希望你俩好好相处,相互扶持最好。你别看我这儿子天天一副欠揍样,他人不坏,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的。”
宋子意在心里点头:确实如此。
“妈,该检票了。”蒋时隐突然开口打断,“我们先走了。”
甄媛媛还一肚子话没说完,被猛地打断,心情有些不爽;但她也确实怕误机,只好松开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去上学吧,小雅我给你看着,绝对不让人欺负。钱不用担心,就算你不给时隐做饭,干妈也照样资助你。好好学、好好玩,剩下的都不用操心,有干妈呢。”
她的语气很柔,却有独属于母亲的坚不可摧。宋子意眼眶热热的,只是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有干妈呢。有妈妈呢。
宋子意和蒋时隐的座位是挨着的——当初是为了方便,现在却显得格外尴尬。
无论是跟李诚还是林蔓蔓换位置都不现实,毕竟搅和小情侣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没办法,此刻就算是断头台,也得当这个路易十六。宋子意硬着头皮坐到里面的位置,一扭头就能看见蒋时隐没什么表情的脸。
往常他都是欢得像条狗,现在这只“哈士奇”像被喂了哑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拆家,倒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宋子意疯狂回忆那天下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蒋时隐不开心的事。
被撸开袖子、看见那些伤疤时,宋子意也想过蒋时隐会害怕、会震惊、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蒋时隐没有。他只是愣在原地,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一道道疤上,看得宋子意很不自在:“别看了。”
宋子意把手抽回去,像藏宝贝一样拉下袖口,再次遮住那不堪、丑陋的伤口。
那是他几年前弄的。虽然现在看来傻得不像话,但在当时,却是一种很实用的解压方式。
他的动作落在蒋时隐眼里,成了又一次的逃避。
“怎么弄的?”蒋时隐声音很低,带着微微的颤抖。他从前只当宋子意是因为缺少母爱,才显得敏感又自卑,对感情不自信,才变成现在这样——一味地后退、逃避。
可如今看来,宋子意很可能有更严重的心理疾病。
宋子意只用不回答代替回答。
对于从前那段黑暗的回忆,他不想再摆到明面上说一遍,用揭开伤口的方式去博取同情;更何况,蒋时隐那么阳光的人,不该被他那如地下室般潮湿的过去所玷污。
“没什么,”宋子意云淡风轻地笑笑,好像对他而言,只要笑一下,什么坏事都能过去,“一点小伤而已,不重要。”
“重要,”蒋时隐加重了字音,“很重要。有关于你的,都很重要。”
宋子意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感性在叫嚣着“都告诉他”,可理智却像一根勒住悬崖之马的缰绳,狠狠把感性束缚。
他躲开蒋时隐投过来的热烈目光,鼻子发酸:“真不重要。”
不重要的,被人诬陷是小偷、堵在厕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日子;不重要的,被请家长、却没人撑腰的日子;不重要的,打工时被故意克扣工资、讨要无果还被扇耳光扔在大街上的日子。
还有好多好多,都不重要的。
那些事不重要,那些疤不重要,那个“我”也不重要。
蒋时隐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不想听“不重要”这三个字——不重要什么?是那些事不重要,那些疤不重要,还是你不重要?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宋子意——这样自暴自弃、刻意假笑、隐藏过去,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宋子意。
“宋子意,”蒋时隐垂下头,任凭刘海遮住自己闪烁的眸光,“你真的太蠢了。”
“什么?”宋子意愣了一下,没理解蒋时隐话里的意思。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见蒋时隐已经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宋子意觉得他情绪不太对,仿佛正处于某个临界点,即将爆发。他不太敢开口,生怕自己变成点燃导火索的火星。
空气静默了许久,蒋时隐才突兀开口:“宋子意,你是喜欢我的吧。”
宋子意怔愣着“嗯”了一声,抬头想去看清他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蒋时隐转了身,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和一句话:
“那我求你,也喜欢喜欢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