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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她们 ...

  •   周莉杀死了A先生,剧本第二幕开篇如是写到。
      那是被加大标红的一行字,鲜血般刺目。
      一张张摊开的线索卡片宛如溅开的污血,每一道痕迹上都书写着周莉绝望而无助的经历。

      “周莉的动机很明显了,A先生不止一次的暴力侵犯终于让周莉无法忍受了。”刑不逾注视着其中一张线索,上面写着:
      ——A先生藏有大量女性的内衣,其中也有周莉和林临的。
      “林临?”岑溯蹙眉。
      “我记得是和周莉一个房的女生,比周莉年长十几岁。”刑不逾阖眼回忆片刻,迅速在纸上画出人物关系图,并标注了部分文字,“那我先问?”
      没人有异议,刑不逾遂点点头,开始针对纸上的记录向柯灵询问。

      “之前我们其实说过这个问题,柯灵你去过岛上主管的办公室,很巧的是,我看到A先生在你上岛的那天也去了主管的办公室。你当时的说辞是,‘老板与主管有生意上的合作项目,你作为秘书一同前去’。这么说,A先生就是你所谓的老板?”
      “是,这点我不否认。”柯灵面不改色心不跳,承认得大大方方。
      “你知道岛上的都是什么人?”齐元追问。
      “我知道,并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A先生公司的业务就是负责将岛上那些新来的、被其他老板看上的孩子卖出去。”柯灵将肩头长发甩至身后,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几片蓝绿色,“我能上岛当然就有知道A先生公司所有事的资格。”
      “好。接下来是岛上杂工聊天时不经意说出来的:A先生在岛上参加了主管安排的一场酒会,酒会上自然也有别的客人。这个我们暂且不说,我们来说说——柯灵你在哪里,作为秘书,你的老板在酒会上逢人便找你。”
      “一帮糟老头子喝酒规定我必须在场么?”柯灵语气不善。
      “行,你愿意这么说就这么说。”齐元眉骨轻挑,“周莉的房间里搜出一把水果刀,经过法医检查,刀上的血来自A,刀柄上除去周莉的指纹,还有你的。”
      齐元观察着她的表情,柯灵一时哑然。
      “总不能是,酒会期间你去到周莉的房间给她削了个苹果?可是周莉居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刀?或者说,你去找周莉让她给你削了个苹果?”
      “都解释不通,所以其实是你杀了A,对么?”齐元的眼神越发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那把刀是我第二次见到周莉时给她的。那次A去岛上谈生意,A再一次点名要周莉。事后A爽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找A要签字正好撞见床上赤身裸体的周莉,她哭着问我怎么样才可以死。”
      柯灵垂眼,嘲讽地扯扯嘴角,“当世界出现极大不公时,最先自我反省的反而是那些处于不公中的人。反省、逃避而不反抗,明明该死的是那些烂在骄奢淫逸里的人渣。”
      “所以我给了她一把刀,不是希望她了结自己,而是希望她可以向飞蛾扑火那样为自己勇敢一次。”

      “A先生同主管交代要多久将周莉带到房间,你知道么?”潘文突然问。
      “酒会之后。”柯灵答道,“按惯例是下午A就会让周莉接待自己,但那天听说过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主管就赔笑将接待延至酒会之后了。”
      “啊,那就是至少夜晚八点三十分之后,对吧?”潘文若有所思,须臾戳破道,“可是那会儿,周莉和我在一起。”
      !
      柯灵动动嘴,面有菜色,无法辩驳,彻底哑了。
      “A不是周莉杀的,是你,柯灵。”齐元一字一句说着,“你和A几乎朝夕相处,是怎么没有被认出的?”
      “那是因为,我是我们四个人中体态外貌与周莉最像的。”柯灵嗤之以鼻,“A在酒会上被灌下不少酒,随便进来个女的他那双昏花的眼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更何况我和周莉那么像。”
      “周莉为什么会替你藏刀?她分明知道如果刀被管事发现,免不了遭受惩罚和毒打。”潘文低声喃喃,“她明明那么怕疼……”
      柯灵哼笑一声:“潘文,一个饱受迫害看不到希望的人,死都不怕,还会害怕惩罚么?”

      “根据已有线索推断,你与周莉仅几面之缘,你总不会是听说了她的故事可怜她而杀死A。”齐元指出。
      “说不定我就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疾世愤俗,舍己为人惩恶扬善的人呢。”柯灵面无表情,说瞎话的能力一流。
      刑不逾嘴角抽动,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发昏,竟然在江凝身上看到了邹鸣宇的影子。
      刑不逾:果然小情侣在一起久了是会被同化的。

      “咳,那个。”潘文弱弱举起手试图吸引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的注意力,“齐元,你们漏了条线索。”
      ……

      线索上说,柯灵年幼时的好玩伴也遭受过A的迫害。
      “这才是柯灵的目的。”潘文顿声三秒,“也是柯灵的动机——给朋友报仇。”
      柯灵没说话,她不说话其余人也保持着沉默。
      半晌,柯灵才开口。
      “对,我的好朋友,我邻家的姐姐,不知怎么被A盯上,在那之后她几乎是被A豢养囚禁,虐打、折磨、强迫,我很长时间没再见到她,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柯灵说着说着眼底氤氲起水汽:“我很心疼她。她时常一个人蜷在角落哭,一句话也不说,无论谁问,她都不说话,也不吃饭,每天只靠少量的水生存。”
      “突然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遭遇,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活下去,替她活下去。”
      柯灵哽咽着:“之后、之后……她在我面前撞墙而死。”

      有人位高权重,血液里却满是污垢;有人低贱如蝼蚁,血液绽放的花却干净艳丽。

      “我们报案,但无济于事,处处都是A的爪牙。我不能接受,所以我想方设法接近A。这是件令人作呕的事,好几次我都想要放弃,想放弃的时候我就想一想她,她在我面前撞成一朵鲜花的样子,为她报仇是我的动力之一。”
      “之一?”
      “是啊。”柯灵冷笑道,“你们不会以为A只折辱岛上的姑娘吧?这样的烂人,就像是从地狱逃离到人间的恶魔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性。”
      周游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你也?!”
      “否则你认为我为什么有资格被带到岛上。”
      没有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会好过。

      刑不逾靠短暂抽离自己平复心情,邹鸣宇则更在意江凝的情绪,轻轻拍打着江凝的背部表示安慰。
      岑溯垂着脑袋,乌黑的额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刑不逾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只看到岑溯快速抬手抹了下眼角。
      也在哭么?
      岑溯想到初二那年读过的一本书,书名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柯灵和书中的刘怡婷很像。
      倏然,岑溯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捏了一把,而后温柔地裹住自己肩头,安抚似的。
      岑溯朝体温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刑不逾神色如常,低头看剧本。
      岑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刑不逾似乎对自己很关注。
      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神色,甚至下意识的行为也是,总会被刑不逾拿着放大镜,以研究微生物学般的细心细致一点一点研究。

      “朋友们,虽然很难过,但是咱们得继续盘下去。”邹鸣宇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正襟危坐。
      话糙理不糙,众人只得打起精神进入接下来的盘问环节。
      “虽然柯灵承认A是自己所杀,可我还是觉得两个人力量悬殊,单凭柯灵一个人也许不会成功。”周游如是说道。
      “怀疑加一。”齐元思索片刻询问道,“柯灵,你在和A的交涉中有没有觉得A什么地方反常?”
      “没有吧……”柯灵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那天的场景,最终还是否认:“那个烂人是醉酒后被送到房间的,我进去的时候他明显醉得不轻,坐在床边说胡话。我刚进去他就动手动脚的,不过他好像没什么力气,我没怎么费力就把事儿办了。”
      齐元:“你没给他下药?”
      柯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上哪儿给他搞药?”
      齐元:“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上显示,A体内有药物残留。”
      “反正不是我。”柯灵矢口否认,“我这里顶多有避.孕.药。”
      “报告上有写是什么药没?”周游问:“会不会是这老男人有慢性病自己吃的药,他自己不忌口,喝完酒之后发生药物反应了?”
      “奥氮平片。”齐元再次确认道:“他吃了奥氮平片。”

      “嚯,我知识盲区。”周游挠挠头,“反正不是治高血压的。”
      “这是治疗精神病类的药物,不良反应包括眩晕、嗜睡、乏力、步态不稳。”齐元的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木质长桌,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潘文额角渗出些汗。
      “和醉酒后的反应好像!”周游嚷嚷。
      “所以我看到的可能不是A处于醉酒状态,也有可能是他处于药物反应中。”
      齐元从喉咙里发出一个赞同的单音节。
      “对于第一次使用某种药物的然来说,会不会发生药物不良反应是一个随机事件,A第一次吃药就产生不良反应,还恰巧被要杀害他的柯灵发现?”周游发出哼笑,“齐元,太巧合了,巧合到不可能发生。”
      “谁说A是第一次吃药的?”齐元转着笔。
      细细的中性笔在他指尖舞动,转速快的时候,笔尖在空中画出一个缥缈的圆面:“同时也没有证据表明这是A第一次吃药。”

      齐元眼睛半眯:“潘文,你这一趴太安静了。”
      “嗯?”潘文讪讪,“我没什么思路就不跟着裹乱了。”
      “是没思路还是害怕说漏嘴?”
      熟悉的威压,上一轮对柯灵展开盘问时也是这样。
      岑溯避重就轻:“明明上一轮周游也没有说话,你就只盯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刑不逾心里有鬼,看岑溯怎样都觉得对方是在同自己撒娇。
      刑不逾轻笑:“岑溯你是小猫么?”
      岑溯:?
      岑溯瞪他一眼,不接话。
      齐元逗道:“周游一大老爷们儿也不能被A点到房间啊。”
      周游:???
      周游:不是,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潘文不情不愿:“哦。”

      不过这么个小插曲倒是让刑不逾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些凶。
      他尽可能放柔语气:“你伤到过大脑,分不清虚幻和真实。你自己说过的。”
      潘文十分硬气:“是,作为病人,长期吃奥氮平片怎么了。”
      齐元哭笑不得,无奈道:“我没有说你吃的就是奥氮平片,也没有说那瓶药是你的。”
      潘文:……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岑溯你太可爱了。”邹鸣宇手肘拐了拐少年,“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他也这么坑我的。”
      江凝默默别开脸:我不认识那个狗皮膏药。
      刑不逾手动把邹鸣宇从岑溯身上撕下来:“自己笨别拉上岑溯。”
      “这么说来,潘文给A投了药,柯灵在药物不良反应时间段杀死了A?”那个狗皮膏药补充道。
      “投药的不是潘文。”柯灵说,“潘文有不在场证明啊,那会儿周莉和她待在一块儿。”
      “药物发生作用需要时间,产生不良反应同理。”
      换言之——潘文的不在场证明不能帮助自己洗清嫌疑,只能证明杀死A的不是周莉,也不是潘文自己。
      “但是,理论上,潘文没有直接接触A的机会。”
      “等等,会不会是周莉?”柯灵如梦初醒,“我在房间外的走廊遇见过她——不对啊,她身上什么也没有。”
      “就像我刚才说的,药物起效是需要时间的,产生不良反应同样需要时间,而A上岛时间并不短,也算不上是低频率,甚至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A第一次吃下药物。”齐元支起下巴,“我更倾向于,周莉多次利用潘文得到奥氮平片,与此同时对A开展投药并记录下A产生不良反应的时间。”

      齐元静了静,才下结论:“所以柯灵遇到周莉,完全是因为周莉在帮柯灵拖延时间。”
      柯灵:“周莉愿意帮我的话,说明她自己动过杀死A的想法!”
      众人这才发现,周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虽然年幼便被卖至岛上,但她并不认命,至少与岛上大多数受害者不同,她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也有足够高的执行力,还善于利用她认识的每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
      至此,潘文是否投过药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还原真相了,那我叫警官过来。”邹鸣宇抬手打算拍响桌上的铃。
      “没有还原。”岑溯按住他的手,“我们只还原了周莉刺杀A的真相,可是周莉是怎么逃离岛上的?她都没有见过光亮,是什么促使她向死而生甚至不惜杀人?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齐元,到你了,做了那么久幕后推手,别再隐身了。”

      岑溯目光灼灼,烧得刑不逾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家爹。
      刑不逾的手按在他头上揉了好几下,对方的头发被他揉得乱翘。
      “你别揉我头发。”岑溯红着耳朵躲向一旁。
      “不高兴了?”刑不逾低头凑过去,鼻尖要抵上岑溯的鼻尖。
      “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岑溯不好意思道。
      “好,知道了。”刑不逾弯眼,“以后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再揉。”
      岑溯:。
      岑溯:刑不逾你就只知道欺负我!

      “我原本没打算隐瞒,结果你们也没个人问我。”齐元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直说,如果没有我,不管周莉、柯灵还是潘文,都不会成功的。”
      “你在利用周莉!”周游惊呼:“你利用周莉让自己逃出去!想逃的根本不是周莉,是你!”
      “别嚷别嚷。”齐元被吵得头疼,“扪心自问,柯灵、潘文,你们不想逃离这个岛么?我只是在帮周莉的时候拯救自己。”
      “每个人都有拯救自己的资格,我没说错吧?”
      是啊,每个人都有拯救自己的资格。

      “潘文刚才问,为什么周莉没有见过光亮,却还是向死而生?”齐元坦诚道:“她当然见过光,是我让她见到光的。”
      “周莉床底的路线图是你塞的,周莉多次去杂工房间也是为了见你。”潘文不卑不亢。
      潘文:“你是在帮她逃离岛上,但你不是她的光。周莉跟我说过,和她同房间的林姐姐和姚阿姨对她很好。林姐姐是大学生,周莉从她那里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大部分人的生活与自己截然不同,她想自己去体验。”
      “没猜错的话,A死亡那天下午岛上的事故是你造成的。”
      “很聪明嘛。”齐元表示赞许,皮下那个身份更想揉一揉岑溯。
      “啊?”周游震惊,周游不解,周游发问:“为什么?”
      “药,那瓶奥氮平片。”柯灵摩挲着卡片边缘,目光放得很远很空,虚虚地落在木质长桌另一头。
      “没人知道A的酒量,A是否会喝醉是个不确定事件,而A在那晚会命丧黄泉是个确定事件——齐元不知道我有行动,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周莉的动态。因此可以确定周莉那晚也要行动,齐元是在给周莉制造机会,给周莉充分的准备时间。”
      “难怪会对奥氮平片的用途和不良反应一清二楚,难怪会一直将投药的视线往潘文身上引。”柯灵笃定道,“药也是你投的。”
      齐元勾起嘴角,那是一个释然的笑:“是又怎样,A是你杀的。”
      柯灵:。
      柯灵:有时候真想把桌子掀了让齐元一个人玩。

      “哎,我还有一个疑问。”邹鸣宇敲响桌子,三个陷入沉默对线的人齐刷刷看向他。
      邹鸣宇被看得内心莫名发毛,他下意识清嗓子:“过去的事我们知道真相了,但导致周莉昏迷的幕后主手我们不知道啊!”
      刑不逾:……
      江凝:……
      岑溯欲要开口捧场,刑不逾和江凝默契打断他回答了邹鸣宇:“你,就你,整个第二幕屁事儿没有,连个证据指向也没有,不管是不是你我们都要把你票出去,”
      邹鸣宇:????
      邹鸣宇无能狂怒咆哮:“我就问一句怎么这锅就甩我身上了!”
      邹明宇慌乱中看到了安安静静读剧本的岑溯,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岑溯你管管刑不逾!”
      突然被cue的岑溯不打算加入战局,轻飘飘一句“我管不了他”成为了压死邹鸣宇的最后一根稻草。
      邹鸣宇索性懒得争辩,两眼一闭靠着椅背摆烂,另外三个在一旁乐不可支。
      岑溯是个心软的,实在不忍,笑着给邹鸣宇分析道:“齐元只想逃出岛上,潘文和周莉是一起进诊疗室的过命朋友,柯灵与周莉见面次数不多。她们三个都没有明确的动机使周莉昏迷。但是周游就不一样了,周游的线索太少了。”
      岑溯语速不快不慢,声色干净温柔。
      刑不逾边听边没来由地想,如果自己是岑溯的同班同学,遇到不会的题,岑溯一定会比现在更温柔细致,更耐心地同自己讲解,就算是故意刁难,岑溯也不会生气。
      邹鸣宇话没听进去几句,倒是顿悟了为什么刑不逾区别对待自己和岑溯。
      就这种程度的乖巧捧场谁看了不迷糊?!
      “行了行了,我叫人了。”

      可能是被刑不逾随意定凶手的操作无语到了,这次还不等警官玄而又玄的恐吓式提问,邹鸣宇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他们的推论吐了个干净。
      警官沉默地听着,待到邹鸣宇说完,递给四个人一本日记和一个信封。
      他说:“这是我们的人员刚刚在周莉的家里找到的日记本以及一些补充证据,希望各位耐心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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