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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甜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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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岑溯约定的时间是上午8:30,但实际上刑不逾去得更早,主要目的是防止露馅,顺带兑现一碗林莺许诺的阳春面。
岑溯是提前半小时到的店铺,恰好遇见刑不逾和千栀一道将店门打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因为站得远,岑溯并没有看太清那个少年是刑不逾,只隐隐约约透过周身散出的气质觉得熟悉。
林莺到得更早,从开始就在厨房忙活。
“来了啊?小逾先坐会儿,我烧水给你下面条。”林莺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千栀放好包也进了厨房,两个人小声交谈片刻,刑不逾听了一耳朵,是岑溯的事儿。
刑不逾想了想,摸出手机打算打几局游戏。
店面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个捕梦网,蓝白色的,极地冰川与海洋一样浪漫的颜色,是之前刑不逾亲手做的送给千栀的生日礼物。
彼时千栀娇嗔着自己也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让刑不逾自己留着以后哄女朋友用,转头店铺开张就把这个挂在家里小书房的捕梦网挂到了店里。
一方面可以告诉她们有新客人到来;另一方面,天气正好的时候,若有风穿堂而过,捕梦网上的风铃响起来清脆悦耳。
刑不逾只是听千栀说过在闲暇时听到铃响会觉得像是夏日乡间啃冰棍的惬意,从未体验过。
可是当此刻铃声轻响,他抬眼看到低着头的岑溯,他承认千栀是对的。
是未知,是期盼,是欢喜。
还是少年萌动的心事。
刑不逾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要帮助岑溯了。
不是虚荣心也不是同理心,而是他一直都不相信的,所谓一见钟情。
刑不逾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却由此刻开始相信一些命中注定的相遇和重逢。
“您好,打扰了。”岑溯很有礼貌地曲着手指叩了叩门,抬头时望进了刑不逾的眼底。
刑不逾咧着嘴,露出挺白的八颗上牙,很标准的笑。岑溯莫名觉得对方像一只冲人笑还摇着大尾巴的萨摩耶。
热情中透着一股傻气。
岑溯被自己的联想逗笑,放松而愉悦地笑起来。
“刑不逾,你来好早。”
说得跟自己来得不早一样。
刑不逾没戳穿他,回答道:“我不得早点来把场子给你摸清?万一你被她们唬住了,我也能帮你啊。”刑不逾瞎话张口就来,“你先歇会儿——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岑溯没见到老板不肯坐下,说是自己第一天来,那样显得不尊重人。
刑不逾询问后也不强求,害怕岑溯拘谨,自己也站了起来。
“吃过了啊……”刑不逾思索片刻,无所谓地说,“没事儿,我让林姨顺带给你下一小碗。林姨煮的阳春面是这条街的一绝,你一定要试试!”
“小逾儿你这算盘都绷我脸上来了!”林莺虽说在忙着打料,屋外的话听得一字不差,“不过看在你说好吃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林莺吊了一晚的鸡汤,香气能飘出十里八乡。
她咋咋呼呼地喊:“外面那个小同学别拘着,把这儿当家,想要什么跟刑不逾说,他要敢怠慢回来告诉我和你千姨!”
里间传来另一个声音,窸窸窣窣的轻笑声,“林莺你别把人给吓跑了。”
刑不逾冲他努努嘴,无声做口型:“快坐下。”
岑溯乖乖坐下。
当初商量好要开一家甜点店后,千栀和林莺就定下了店铺装潢温馨舒适的风格。
灯光是暖色调,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区域间用书架隔开,放置了不少经典书籍和几张在现在很少能见到的唱片。店面不大,可是看起来一切都合适、有条不紊,让人能够迅速放松下来。
岑溯也不例外。
见岑溯不再紧绷,刑不逾秋后算账一般问他:“刚刚在笑什么?”
岑溯没反应过来,“我没有在笑。”
“进门那会儿明明在笑我。”
岑溯发现刑不逾这个人有一种魔力,即便是冲谁嘻嘻哈哈不着调,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与自己打过交道的男生都不同。
岑溯诚实回答:“觉得你像萨摩耶。”
刑不逾听到后自己也笑了,慢半拍地觉得是挺像的。
林莺那边撂了火,挂面浇上鸡汤,香气扩散,胃里的馋虫被勾出洞,撒上青白相间的小葱,算是出锅。
千栀眼疾手快,趁林莺还未将碗端出厨房,往里撒了两把虾米。
岑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拘谨,在见到林莺和千栀的一瞬间又将他包裹。
岑溯几乎是弹射起立走过去想接过林莺手中的碗,说着:“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了。”
林莺错身让开他,朗声说:“我们说好,干活的时候林姨可以使唤你,不干活的时候你就一小孩儿,照顾照顾你怎么了?”说完林莺转头冲着刑不逾,“刑不逾过来抬碗。”
岑溯:?
刑不逾:???
不是,林姨你“双标”两个字不要太明显!
“来了。”刑不逾尾音拖长,显得随意懒散。岑溯不好意思,连忙跟过去抬碗。
林莺笑眯眯地扫过岑溯,嘴都合不拢,打趣儿道:“小逾儿不介绍下?”她抬起手拍了两下岑溯的肩膀。
少年身子骨很瘦,是身上没有什么肉,营养不良的那种瘦,林莺一手掌抚下去握了一手的骨头。
“阿姨您好,我叫岑溯,过来应聘做兼职。我……我什么都可以的,目前蛋糕不太会做,我可以学!”岑溯没让刑不逾来回答,兼职多次的经验告诉他即便再不好意思也要展示自己,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林莺听罢愣了愣神,连带着千栀和刑不逾也没反应过来,待到三人意识到时,心里已然不知不觉灌满了心疼。
如此熟练的说辞,之前自己偷偷打过多少工啊?
林莺顿了三秒才略显尴尬地岔开话题:“我是想说……”
“岑溯,我朋友。”刑不逾生怕林莺说漏嘴,急匆匆打断,“昨天就是他过生日。”
“这样……”林莺点点头,转头就忘了尴尬,满脑子都在懊悔昨天那个不完美的蛋糕。
“先吃早饭吧,吃完面要开始干活咯。”千栀温和地笑着,“今天第一天先让刑不逾带你熟悉一下,帮忙烤制蛋糕的事儿以后再说。”
千栀与林莺一唱一和,边吃饭边给岑溯介绍完了薪资条件、兼职时间以及主要工作。两个人耐心认真,说得很详细。
岑溯吃着面听着,肠胃暖烘烘的,心里也是。
工作量不大,难度也没有很高。两个阿姨人都很好,第一天见面就这么偏心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他,还因为看他瘦,从锅里捞出几块鸡肉不容拒绝地放到他碗里。
岑溯觉得不真实,像在梦里,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一切好运来得像是有谁在故意安排。
吃过早饭,岑溯自告奋勇得去厨房洗碗,刑不逾见他起身也跟了进去。
收拾好四个人的东西大概是8:40,林莺招呼着他们开始准备蛋糕,千栀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
千栀做饭好吃,可是甜点方面一直没有林莺那么得关窍,在两人商量开店时就说好了她负责接客,林莺负责后厨,所以千栀不常去后厨。
今天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突然想看看,看看怎么样的一个孩子,让刑不逾大方而委婉地给予帮助。
岑溯很乖地跟着林莺和刑不逾。
林莺在一点点说明每样器械的用途、安放位置和洗涤要求,她每说一句,岑溯就会乖巧地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遇到不太清楚的地方也会大大方方问出来,刑不逾就会做更详细的说明。
时针眼看要走到九,林莺大手一挥,将岑溯交给刑不逾,让他俩着手准备打发鸡蛋。
因为时常来店里帮忙,很多活儿刑不逾要比岑溯熟练太多。
岑溯很多东西都需要刑不逾手把手地教,好在岑溯如他所说一般,学习能力很强,基本上认认真真学过一遍,就记在了脑子里。
刑不逾边干活边跟他闲聊。
他发现岑溯做什么都很认真,神色专注,有时会不自觉抿起下唇,两颊微微凹陷,和他有一样的酒窝。
因为格外认真,所以刑不逾抛出的话题不是每一次都能立刻得到岑溯回复。
“三中也放月假么?一个月一次那种。”
刑不逾所在的附中以理科出名,每年也有不少竞赛班的同学通过竞赛得到名校的保送资格。
当然,盛名之下是对学生和老师的严苛要求:一个月一次的月假,几乎都会被缩短的假期,以及校内老师没日没夜的付出。
而三中以文科为重。
岑溯正专心捏着塑料瓶分离蛋清和蛋黄,一时没回答刑不逾。
直到成功分离出一个蛋黄后才回答道:“不是,三中有周末,不过很多同学会出去补课。”
岑溯停下来思索半晌接着说:“学校也会缩短假期,让学生回学校上课,算补课,每个学期都会交课后延时费——你怎么知道我在三中?”
“昨天你穿着校服。”
林莺去找材料去了,并没有听到这段对话,否则又要嚷嚷着问刑不逾:“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会问对方是哪个学校?”
岑溯低着头,闷闷回了一句:“哦。”
“昨天回家有没有好好擦药?身上的伤严不严重?还疼么?”刑不逾想起昨晚岑溯那副落魄样子,不经意问。
岑溯又是没接上话。
第一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上药,问他疼不疼。就算是母亲岑婕也没有过问过这些事,似乎他生下来合该照顾好自己,有能忍受一万种伤痛的能力。甚至自己平时也是硬抗,只在痛到不行的时候才想到要上药。
何况昨晚那样,岑溯只想赶紧睡着,借梦境短暂逃离。
“忘记了。”轻描淡写的。
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不相干的人。
刑不逾啧声皱起眉头,不轻不重道:“这样能照顾好自己么?”
岑溯本能地忽略过了这句话。
周末总是有更多的人流到店里,大部分是结伴而至的女孩子,点上几杯饮品,配上精致的糕点,能坐一下午,或是聊天或是安静地看书,都给店里带来了青春的气息。
也有少部分的上班族本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可能在接到某个来电后匆匆走出店门,也可能就此打开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开始办公。
形形色色,各有各的闲暇与忙碌。停停走走,各有各的青春与迟暮。
林莺很照顾小孩儿,信守了“第一天仅仅是熟悉一下”的承诺,让刑不逾带着岑溯忙了一会儿后便把岑溯支给千栀,让岑溯跟着千栀一起收拾收拾客人走后的凌乱桌面。
“小岑?”千栀偏偏头,看向正在专心擦桌子的岑溯。少年的手抓着桌沿,指节间绷出骨感。
“怎么了千姨?”岑溯闻声连忙抬头,眸子映着灯光,亮晶晶的。
“没什么,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千栀和蔼一笑,岑溯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点下头答应了。
吃过午饭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刑不逾蹲在冰箱前翻翻找找,给岑溯递来一支甜筒。
岑溯小心地撕开,咬下一口,吃到嘴里是甜味正好、口感Q弹的草莓味果冻,之后才是巧克力脆和坚果仁。
岑溯很少买冰激凌或是冰棒,若是在家里,热的时候至多打开风扇,嗡嗡叫响一夏天。
“好吃么?”
“嗯。”
“我猜你会喜欢这个味道。”刑不逾得意道:“我喜欢巧克力的多一点,不过吃完了,下次买了新的让你尝尝。”
“谢谢。”岑溯眼睫微垂,目光落在鼻尖。
“客气。”刑不逾支起一只凳腿儿来回摇晃,缓缓说:“待会儿能帮我称一下准备奶油的东西么?”
“啊?”岑溯以为听错了,“好。”
在休息的间隙岑溯才知道店里除了出售甜点,也接受客人的蛋糕订单,就像班上那些女孩子说的那样。
岑溯帮刑不逾打发奶油后就被千栀拉到店前忙活了,刑不逾则是在后面待了一整个下午,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晚饭是在店里吃的,千栀煮了鸭血粉丝汤,炸了凤尾虾,还捏了丸子,丰盛美味。
千栀一直在给岑溯夹菜,像对待自己家的小孩,林莺就在一旁起哄。
岑溯不好意思,刑不逾看到岑溯起身接菜时红透的耳根子,没忍住偏开头笑起来,末了欲盖弥彰地咳了几下。
千栀和林莺没有听出来,岑溯则是敏感地剜了他一眼,只不过红着耳根子的人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不够犀利也不够恶毒,落到刑不逾是可可爱爱的腼腆。
岑溯和刑不逾吃完饭并肩在水池边洗着碗,安安静静,四周只能听到碗碟磕碰的声音,偶尔的,清脆的,和着门上的风铃声,谱出一首轻快的歌。
刑不逾抬肩拱了拱岑溯,揶揄道:“认识路了?”
岑溯无言盯了对方几秒,无奈道:“嗯。”
出乎意料地,刑不逾没再调侃他,只嘱咐道:“路上小心。”
岑溯点点头,脱下围裙要走。
刑不逾又叫住他,在岑溯的注视下从一旁的小冰箱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蛋糕,在岑溯反应过来前放到了对方手上。
“不——”
“我做了一下午,很辛苦的,不准拒绝。”刑不逾,“吃甜筒的时候看到你很开心,觉得你喜欢吃草莓,所以做了一个草莓蛋糕。”
可是为什么。
“谢谢你陪我打工。”刑不逾露出笑容,早上那种让人想到萨摩耶的笑容。
“今天辛苦啦,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