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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等待 ...

  •   在daisy干了两天活,刑不逾拎着行李回附中上晚自习。
      岑溯回到出租屋,赶着明天要查的作业。
      老式的电灯,电线裸露,从电箱那里牵过来一根,风大的时候灯泡会来回晃动。
      灯光投落,留下岑溯伏案用功的影子。
      汗水从额头滚落,晕开岑溯清秀的字迹。
      家里不是没有空调,岑溯觉得太吃电费,攒钱买了一个风扇,只有在热到受不了的时候才打开。

      这周的卷子有些多,岑溯从晚饭后一直写到零点还剩半张历史试卷,白花花的答题卡空着,岑溯看着论述题看了很久,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莫名的,他想起刑不逾。
      刑不逾昨天特意给他做的蛋糕还被他安安稳稳地放在冰箱里。
      岑溯下巴枕着手臂,不自觉地鼓了下腮。

      刑不逾好奇怪,明明第一次见,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热情,和相处过的同学们都不太一样。
      就因为那一本书吗?如果实在喜欢,送给他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本精装版的书是用攒了三周的钱才买到的。
      岑溯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刑不逾只是拿走了一本书,却送回给自己可以维持生计的兼职工作和从未有人主动散发的善意。
      岑溯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了一通。
      好烦。
      挣扎半晌,岑溯决定拿起手机给刑不逾发消息。
      「我可以把书拿回来吗?」

      刑不逾没有立刻回复,岑溯自己觉得舒心不少,抱着“对方一定也忙于作业”的想法没有纠结地等回复,安安心心将剩下半张卷子完成,整个人困到不省人事。
      快要睡着的时候,岑溯脑海中短暂地闪过几个镜头,猛的一蹬腿,把自己给生生吓醒。
      梦中那个人朝他身上泼了一桶油漆,恶声恶气地冲他嚷:“你怎么不跟他一样去死啊?!”
      岑溯尚未从梦中抽离,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来由的压迫感,心跳声盖过了楼下不时响起的车喇叭声。衣服被汗水浸湿,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很狼狈,很慌乱。
      岑溯坐起来,勾着头,抬手揉着后颈,一下一下深呼吸,希望能够快速平静下来。
      他摸过手机,略带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怎么才过去半小时啊。
      长夜漫漫。

      “诶,把数学卷子传上来啊。”课代表站在讲台旁边冲下面嚷,如落水的石子激起浪花。
      “卧槽,数学还有张卷子?!”
      “不是,什么时候说的?”
      “就说你们记错作业了吧,还跟我嘴硬。”
      “大佬借我抄抄!”
      “滚,自己写。”
      “……”
      周一总是这样吵闹,总有人会选择性听不见老师临下课前布置的作业,也总有人一张卷子能拯救所有没写作业的人。
      岑溯低着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摸出卷子往前递。
      “你跟你那个同学怎么样啊?”孟意南抽走他的卷子,笑盈盈地问,语气里是满满的八卦,“能让你这种好好学生大晚上主动找人打听,关系不一般吧?”
      孟意南边说边扫了一眼他的试卷,抽了口气:“嚯,你把压轴写了?!”
      岑溯选择性回答:“不太会写,瞎编的步骤。”
      孟意南白他一眼,岑溯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那天晚上谢谢了。”
      孟意南彻底来了兴致,大半个身子都趴到了岑溯的桌上,语气诚恳:“我觉得你有早恋的趋势。”
      “孟意南你别瞎说。”岑溯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太愿意被这么开玩笑,但他对孟意南的语气依然很轻。
      “是啊,就他这样的,能有什么早恋的趋势。”
      岑溯闻言扣紧了桌沿,后脊窜上一阵寒意。他低垂着头向上飘给孟意南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转回去。孟意南心领神会,没有回怼来人,也没再说话。
      唐骁挑起眉骨,语气欠揍:“哟,不聊了?”
      岑溯没理会。
      “行,那作业给我抄抄。”
      岑溯不卑不亢:“交上去了。”
      唐骁不置可否,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呼朋引伴地朝最后一排靠门的座位走去。
      岑溯心烦意乱,躲在桌肚里点开刑不逾的消息栏,对话停留在自己,也停留在今日凌晨的零点半。

      跑完操回来刑不逾就一整个趴在桌上,直到闻到手抓饼的香气才抬起尊贵的头颅,眯着眼极其不爽地睨着他同桌。
      他同桌吃得形象全无,血盆大口一张,刑不逾觉得堆放如果再饿一点能把自己生吞了去。
      “你行不行啊邹鸣宇,天天吃独食,分我一口。”刑不逾抬手就要抢。
      邹鸣宇嘴里包了一大口吃的,被刑不逾从旁一勒脖子差点全部喷出来。
      他一边用力地嚼着饼一边挣扎,声音含糊不清:“泥放叟(你放手)!”
      “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刑不逾没难为他,当即松开手,屈着胳膊给邹鸣宇一拐子。
      邹鸣宇堪堪把一嘴吃的咽下:“喊您吃饭了您起吗?!一回来睡得跟狗似的!饿死你活该!”
      刑不逾眼明手快掐住他后颈,嘴角勾笑,语气阴测测的,像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你就不能体贴点,给你抄的作业白抄的?”
      “滚滚滚,我现在没空陪你疯!”邹鸣宇额角青筋暴跳,转着笔从不知哪本书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卷子。
      同卷子相顾无言片刻后,邹鸣宇选择转头看他同桌,“语文卷子写没?”
      “没有,”刑不逾掀他一眼,“正经人谁写语文啊。”
      邹鸣宇黑着张脸向他投以凝视,“合着你昨晚不是在写作文啊。”
      刑不逾:……
      刑不逾纡尊降贵把卷子扔给他,嫌弃道:“怎么什么都要看。”

      邹鸣宇最清楚这发小是个什么德行,赔偿似的双手捧上一个学校超市买的面包,忍不住犯个贱:“留了个后手。”
      刑不逾:。
      “离我远点。”刑不逾冷淡道:“你闭嘴。”并且拿走了这个面包。
      其实邹鸣宇说的也不尽然对。
      刑不逾昨晚确实在写作文,但不是作业,他只是想回应岑溯留在书里的纸条。

      十六七岁的少年,字里行间是对冰川美景的向往,却又极矛盾地展现着不可名状的悲观。
      至此刑不逾真的相信了字如其人。

      刑不逾咬着面包发呆,没吃两口就听到铃声敲响,匆匆将吃的塞回乱七八糟装了一大堆卷子和习题册的桌肚,后知后觉地回味到面包的滋味。
      又干又硬,一掰就掉渣,书本的装订线里全是面包屑。
      刑不逾想起岑溯昨天下午吃冰棍时嘴角沾到的巧克力碎,心里的烦闷逐渐消弭。
      “哎,你跟江凝怎么勾搭上的。”刑不逾在桌子底下踹了邹鸣宇一脚。
      刑不逾一直单方面觉得邹鸣宇这家伙不厚道,追人的时候不跟自己通气儿,闷声交了个女朋友,某天猛地一公开,打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什么叫勾搭,我们那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窗户纸一戳,水到渠成。”邹鸣宇高高挑起眉毛,满脸的嘚瑟,“我当时暗恋她挺久的,做了详细的追人计划,把煽风点火的位置都计划给你了。谁知道,江凝她室友跟我透露,说江凝也暗恋我挺长时间了。”
      刑不逾默默在心里叹气,怎么就没有个一见钟情的案例。

      英语课代表放着录音领读,刑不逾读得心不在焉,神色恹恹,看起来一脸起床气,随时能睡回去。
      邹鸣宇没注意他的异样,自顾自说得很开心,“果然哈,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是幸运,不然就江凝那样的,我还真不一定能追到。”
      邹鸣宇挤眉弄眼,吊儿郎当地去撞刑不逾:“怎么,坠入情网了?”
      刑不逾犹豫片刻,支着下巴淡声道:“没。就问问。”
      邹鸣宇显然不信,但他直觉刑不逾不太愿意告诉他,于是他消停了会儿,两个人的声音混在读书声里,各自怀揣一份心事。
      最后邹鸣宇还是没忍住,幽幽道:“你要追人?”
      刑不逾当即被呛了一下,捂着嘴把脸都咳红了。
      “做贼心虚了吧。”邹鸣宇接着说,“哪个班的啊?我帮你打听打——”
      话还没说完邹鸣宇就被崩了颗粉笔头。

      “叽叽喳喳说什么小话呢,这么爱说讲台上来说!”
      数学老师姓陈,叫陈远文,是个五十来岁的脱发小老头,谢顶能谢到后脑勺,光亮周围零星点着一点青黑,剩下都是白霜。
      陈远文的鼻子长得极有特色,像平原耸起的山峰,鼻头常年是过敏式的红,学生们私底下都喊他陈鼻子。
      据说他是个老花,专治后排不听课的学生。
      小老头看着凶实际也凶,双标得不得了,对好学生能偏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尤其是数学好的学生。
      毕竟没有人不会偏爱成绩好的孩子。
      老头精明的眼神扫过班级,最终停留在岑溯身上。
      他清清嗓子,严肃道:“岑溯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
      岑溯抬起头,小声应了句“好。”
      孟意南偏过小半个身子,担心地看了岑溯几眼,口型夸张地问:“怎么了?”
      岑溯耸耸肩,无辜地摇着头。

      “岑溯,我知道,你们这种有文科天赋,对文字敏感的学生对数字都不太敏锐,但也不能让数学拖你的后腿啊,你自己说是不是?”陈远文低头擦着老花镜,再抬头,一个硕大的红色鼻头对着岑溯,语重心长。
      岑溯知道陈远文爱惜自己,于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半晌才点点头,轻声说:“对不起陈老师,我会想办法把分提上来的。”
      “且不说提分,你对数学的态度起码要端正啊!”
      完蛋!
      编步骤被发现了。
      陈远文丢开眼镜布,“我特意找了你的试卷想给你看看哪里应该查漏补缺,你倒好,压根没交上来。”
      岑溯眼观鼻鼻观心,盘算着不管陈远文怎么批评他都受着,此刻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
      嗯?
      “老师,我交了的。”
      陈远文当他要抵赖,愤愤道:“你交给谁了?你做梦交的?”
      言毕,陈远文将一沓试卷到他面前,试卷砸碰桌面,发出“砰”一声响,撩起的风略过岑溯眼前。
      岑溯颤了颤睫毛。
      陈远文点了点试卷:“你自己找?”
      岑溯沉默两秒,开始翻找试卷。

      正如陈远文所说,里面根本没有他的试卷。
      岑溯低垂着头,留一个发旋对着陈远文,讷讷道:“对不起老师,我下节课间补上来。”
      “不用了。”陈远文看他一眼,施施然道,“下不为例。”
      岑溯站在门口远远望到唐骁坐在他桌上跟后桌聊得火热,隔着教室那么多人挑衅地冲犀利扬起眉。
      法律上有一个词叫做“疑罪从无”,但那个挑衅的眼神里包含的情绪过于强烈赤裸,几乎是让岑溯一瞬间将这四个字抛之于脑后。
      是唐骁。
      岑溯没有证据,只能隔着过道远远略他一眼,回到座位。
      无奈的,不可抗的。

      高中生的生活乏善可陈,于岑溯而言每天不是听课就是刷题,写不完的卷子熬不完的夜,还得提防有人砸门,时刻防备唐骁。
      岑溯一边循规蹈矩,一边等待刑不逾给一个回复。
      期待与烦闷总能让时间过得很快,一周时间并不是太难熬。

      周六早晨岑溯照例去到daisy 帮忙,在门口故意逗留了大概五分钟才推开门。
      刑不逾不在。
      千栀和林莺已经在各自忙碌了,岑溯站在门口大声道了句早才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帮忙。
      岑溯在忙活的过程中朝林莺那边看过去好几眼,欲要开口又生生憋回去。
      林莺注意到,大大咧咧问:“怎么了,想问什么啊这么不好意思?”
      “啊,没,没有。”岑溯捏着碗沿低垂着头,想不明白分明千姨和林姨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刑不逾不在自己身边,自己会不经意间丧失了大部分的语言能力。
      岑溯想问,为什么刑不逾没有来。
      “小逾儿他们放的月假,得月底才能过来了。”岑溯觉得林莺大概是会读心术。
      同时他很感激,感激林莺没有问出“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不知道”这种话。
      林莺又嘟囔道:“这孩子这个月怎么又把手机交上去了。”
      “这样。”岑溯喃喃道,手上的动作麻利不少。

      原来不是故意不回消息,也不是故意不来daisy。
      原来不是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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