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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喧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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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四五遍,岑溯勉强睁开眼,在枕头下胡乱摸一通找到震源,拿起来看也没看便接听。
“宝贝儿,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岑溯半梦不醒,哼唧几声,没搭话。
刑不逾在电话那头听着,岑溯的哼唧黏黏糊糊,奶猫一样。
“小懒猫还没起床?”刑不逾拖长调子逗他。
嗯?刑不逾?
岑溯掀眼看屏幕。
屏幕上赫然显示“刑不逾”三个字。
岑溯轻轻“啊”一声,说:“就来。”
刑不逾应了一声。
岑溯推开被子下床,因为急,出房间撞到门边高摞的书。放置在顶部的书散落地上发出不小动静,岑溯脚背被砸到,吃痛闷哼一声。
“慢点,不着急。”
身前的门打开,岑溯敷衍说“好”的话音刚落。
衣服皱皱巴巴,领口滑到肩头,露出大片白皙,一看就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刑不逾进屋,关门,走到茶几旁放下零食袋子。
岑溯跟在他身后:“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刑不逾回身捏他脸,“查岗哪有提前告知的道理。”
岑溯撇嘴,“我让你这么不放心啊?”
“没有不放心你,我不放心我自己,再见不到你,我怕我忍不住发疯。”说着刑不逾动动手指,替他整理衣服,垂眼便看见他赤着一双白生生的脚站在地板上。
冬日里即使艳阳当空,温度仍是低。岑溯自己在家为了省电费没开空调,是以屋内的气温并不比室外高多少。
刑不逾皱眉:“怎么不穿鞋。”
岑溯摸了下鼻子:“忘了。”
刑不逾握他的腰,托着他屁股,抱小猫一样将他捞进怀里,面对面。
没个征兆。
岑溯身体腾空,找不到支撑点,屈着长腿在空中胡乱蹬一气,扑腾个不停。
“刑不逾,你别闹我。”岑溯趴在他肩头,自认为语气很凶。
刑不逾按住他的脚,往自己腰上缠。
刑不逾挑眉:“我们俩谁闹谁?”
岑溯哑然,手不晃了脚不蹬了,乖乖靠在他身上。
“抱会儿。”刑不逾脑袋埋在他颈窝,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岑溯仿佛看见他身后的尾巴自然垂下,正愉悦地有节奏晃动。
刑不逾说:“好想你。”
细一想,他们差不多半年没有见面,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一直压抑着的想念和欲望被撕开豁口,气势汹涌地将他们吞噬。
说不清是谁先任爱欲掌控心智,再回神,岑溯已然和刑不逾吻在一块儿。
刑不逾坐在沙发上,身上还挂着一个岑溯。
岑溯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身体前倾,将刑不逾压入不太软的沙发靠背。
情绪发酵,空气升温。
刑不逾的牙咬开他衣领,牙齿一点一点磨他的锁骨。
岑溯捏他下巴,没好气,“你给我穿好衣服就是为了亲自脱掉么?”
刑不逾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尽兴了才从善如流地道歉。
“宝宝对不起。”
道歉也像调情。
岑溯不吃这一套。
刑不逾默认他准许,想继续。
岑溯猛然推开他,强硬拉开距离,嘴唇很红,闪着水润的光:“差不多行了,再闹下去今天还过不过了。”
刑不逾弯眼:“不过了,今天放假,当一天昏君。”
岑溯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你当吧,我还有书没背。”
刑不逾:……
岑溯:“数学题也没写。”
刑不逾:男朋友太爱学习怎么办。
岑溯撩开眼皮看他:“你过来是想我,还是想耍流氓?”
刑不逾举白旗投降,撒手放人。
岑溯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刑不逾看他一眼:“恃宠而骄。”
岑溯充耳不闻,从他身上跳下来,往房间钻。
刑不逾扯他手腕。
岑溯回眸,眉梢微抬,张嘴欲语。
刑不逾赶在他说话前打断他:“我抱你过去,地上凉。”
刑不逾怀疑岑溯是什么人形安神药,能让人安心专注那种。坐在岑溯旁边刷题,他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刷完一张数学卷和一张理综卷,刑不逾刷饿了,到客厅撕了包薯片,靠着椅背戴着耳机玩手机,当中场休息。
岑溯没抬头,和题目死磕。
刑不逾凑过去,岑溯笔下的答题布满文字。
事件概述、性质、意义和影响。岑溯分条分点,列了四五条。
刑不逾看着密密麻麻的汉字,怀疑自己晕字,看多了生理性头晕。他撤开身子不再看,伸长手拿了片薯片递到岑溯嘴边,有意无意地碰岑溯的嘴角。
岑溯笔尖停滞一瞬,吃掉送到嘴边的薯片。
刑不逾自己吃一片,再投喂岑溯一片。
薯片见底,岑溯写完最后一题,停笔。
“你是不是晚上就要返校?”岑溯问他。
“你想我陪你的话我就明早再回去。”包装袋被刑不逾揉成一团,投掷到不远处的小垃圾桶里。
岑溯眼睫轻颤,投落的阴影一同颤动。
刑不逾的话吸引力极大,岑溯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舍不得他。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他和刑不逾的课业都很重,比起自己的私心,岑溯宁愿忍一忍,忍到短暂的寒假,给自己和刑不逾能冠冕堂皇当昏君的理由。
他叹气:“算了,我们都回学校上自习吧。”
刑不逾应声。
休息够了,刑不逾转着笔开始看题。
“宝宝,最近还有人找你麻烦么?”刑不逾突然想到什么。
“嗯?没有。”岑溯划拉手机,随口问:“怎么了?”
“哦,我问问,没有就行。”刑不逾语气幽幽,“我过来的时候有个男的堵在你家门口,看着不像好人。”
岑溯短暂沉吟,陷入回忆,收效甚微。
高三以来他不是在教室闷头学习,就是在闷头学习的路上,剩下一丁点精力完完全全分给刑不逾,其他的人和事,他顾不上。
这极大程度上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是以他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人会找到他家门口来。
刑不逾叮嘱他:“有事要给我打电话。”
岑溯点头,说好。
高三这一年的寒假格外短,临到除夕夜前两天,学校发布放假通知:即日起放假,直至正月初七晚上返校上晚自习。
放假第一天,岑溯关掉闹钟补觉,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岑溯怀疑自己在梦里参加华山论剑,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腰酸背痛。
他没胃口,不想吃饭,缩在被窝玩手机。躺得骨头酥软,眼皮发沉,半眯着眼要睡过去。
假期短,是以各科老师没布置太多作业。
方梅的原话是:“都这个时间了,逼不逼你们作用不大。”
岑溯放纵自己躺了一下午,傍晚时候接到刑不逾的视频。
刑不逾看起来也当了一天懒骨头,靠在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暖黄色,给他整个轮廓勾勒一层金边,慵懒惬意。
他双臂张开,头向后靠枕在手臂上。
“阿姨今年在家待几天?”他发出邀请,“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对于第一个问题,岑溯不作回答。岑婕还没回家,他拿不准。
对于第二个问题,岑溯想也不想拒绝。
刑不逾捡好听的称呼叫他,试图让岑溯心软答应。但岑溯在这件事上态度说一不二地强硬。
刑不逾撇嘴。
行吧,反正总归是要见的,或早或晚。
刑不逾想到这,恍然大悟:“宝宝,你是不是有点害怕见我爸妈?”
刑不逾认为自己的结论对了百分之八九十。
岑溯不置可否。
其实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自己嘴笨不会说话,让场面尴尬。
担心自己忘乎所以,将这段关系捅个底朝天。
岑溯安静地看着刑不逾,约莫半分钟,他动动嘴唇说:“刑不逾,我不是很会应对长辈。”
刑不逾挑眉。
不是很会应对长辈的意思,是指把千栀女士迷得刚才还在他耳边念“什么时候把小岑带到家里玩?”?
刑不逾忍了忍,没说出口,宽慰道:“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最后到底也没去。
岑婕今年也回来得早,岑溯陪着她置办年货,买这买那。春联窗花、花生瓜子糖果、年夜饭的食材。
回家途中,岑溯裤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拎着塑料袋,他空不出手去看,回家后跟着岑婕处理食物,把消息忘到天外。
晚上洗完澡换上干净睡衣躺在床上,岑溯才想起来要回消息。
大部分是刑不逾发的,图片文字语音,最后一条是红包,岑溯逐条回复,唯独没有收红包。
回复完毕,岑溯退出与刑不逾的聊天界面,回复其他非群发的祝福消。回复途中,消息横幅跳动。岑溯一眼扫过
——千姨给他转了500元说当压岁钱。
岑溯倏地坐直,同千栀来回拉扯,说什么也不能收。千栀态度强硬,岑溯没办法,只好强行忽略转账记录,等待24小时自动退款。
日子向前走,对岑溯的影响之一,便是倒计时跳动加快。
大大小小的测试、联考之后,他和刑不逾交换成绩排名。
他和刑不逾虽然不同选科,名次总是相近,是以岑溯内心的期待远远多于焦虑和不安。
他们正努力向对方靠近。
对岑溯的影响之二,是岑婕在年夜饭桌上宣布要回南城。一是为了照顾岑溯,二是她在市内找到了更为合适的工作,辞掉了在老家的零工。
岑溯欣喜的同时有些遗憾——以后不能随便带刑不逾回家了。
刑不逾本人意外地没什么意见,反而调侃:“宝宝,刑不逾很大度,虽然你把我拒之门外,但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不知道脑回路拐到哪里哼了句“我家大门常打开”。
岑溯掀他一眼。
班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比如重大考试后的课间,有时会听到压力过大的同学拿着自己的成绩看着看着突然情绪崩溃哭得泣不成声。
比如陈远文额间的抬头纹一日比一日深,方梅天天逮着长期不及格的同学到办公室背书,英语老师拖堂越来越自如。
再比如,孟意南和黄景天分手。
孟意南如她所言,不会为男人掉眼泪。她化悲愤为动力,市一模名次蹦回年级前三十,当晚拉着岑溯到食堂旁的小卖部买了不少零食犒劳自己。
岁月沉静,岑溯的内心却愈发喧哗,春日刚解冻的泉水一般,叮叮咚咚欢唱着。
转眼就到市二模。
下午考完文综,学生们拖拽桌子“乒乒乓乓”,桌椅复原,晚上接着上自习。
孟意南找理科班的朋友借了小说打算晚自习看,回班时方梅叫住她,塞给她语文和文综答案,让她晚自习拿给课代表课带大家对答案。
模考向来当天考完当天有答案,但分数排名出得慢,要等上三四天。
孟意南回来见岑溯没去吃饭,拿着他的试卷一并对答案。
“客观题全对?!岑溯你把出题人吃了?”孟意南大惊小怪,“我一科语文就错了五个选择!”
岑溯谦虚道:“还有主观题,不知道老师怎么判分。”
孟意南“呵呵”冷笑,表示不想跟他说话。
晚上对完全科答案,岑溯看了一遍错题,圈出粗心丢分的题,自行复盘。
想不明白的题,岑溯暂时搁置,等老师明天评讲。
孟意南看了一整晚的小说,岑溯课间回头想找她聊会儿天,见她一脸姨母笑,不好意思打扰,复转回座位。
晚自习放学,岑溯收好书包,孟意南还埋着头在看。
她一改先前的满脸笑意,绷着嘴角。
岑溯难得感兴趣,凑过去问:“孟意南,你在看什么?”
谁想孟意南“啪”一声猛然关上书,掀起一阵小风,吹动岑溯额前碎发。
岑溯僵直身体愣在原地,没来得及看清文字。
“没什么!”孟意南心虚,音调陡然拔高,恶人先告状,“岑溯你放学不回家在这瞎看什么?”
岑溯眨眨眼:“我还没看见呢。”
孟意南抬手赶他,边收拾书包边说:“跟你们这种纯情小男生说不清。”
岑溯:?
回去的路上,岑溯和刑不逾通电话,控诉孟意南。
刑不逾闻言心下了然,大概猜到孟意南在看什么。
在和岑溯谈恋爱之前,刑不逾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他和邹鸣宇是发小,在学校里自然走得近。那时候邹鸣宇还没开始追江凝,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篮球一起回宿舍,每每被班上的几个女生看见,总能听见窃窃私语,或是吱哇乱叫,激动地跺脚。
后来邹鸣宇和江凝在一起,江凝有时会对他俩说:“刑不逾,我有点嗑你俩了。”
刑不逾追问后才知道,那帮女生在嗑他和邹鸣宇的cp。
岑溯听着,不住笑出声,学着江凝的语气说:“刑不逾,我也有点嗑你俩。”
“吃醋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挺好玩儿。”
刑不逾乐道:“你放心,我跟邹鸣宇就是纯粹的义父与儿子的关系,儿子和爸爸是不能岔辈的。”
“邹鸣宇听见肯定会使用武力反抗你。”
“那不能,他打不过我。”刑不逾得意道。
岑溯走到楼道口,跺脚点亮声控灯。
“下个月底我们学校搞成人礼,你来陪我吧。”刑不逾说。
“成人礼?”岑溯微微睁大眼睛。
三中没有办成人礼的传统,每年毕业季最多在高考前一周举办毕业典礼,学生坐在台下听领导灌两小时的鸡汤,再穿着校服拍一张班级大合照算完事儿。
“嗯,下个月底,好像是个周六。”刑不逾说。
“我能进去么?”
“能,那天是学校开放日,你别穿校服,就说是我哥,没人会拦你。”刑不逾说:“你来的话,我去校门口接你。”
“好啊。”岑溯踩上最后一个楼梯转角的小平台,说:“我到家了。”
“嗯,别熬太晚。”刑不逾隔空给他一个亲吻。
岑溯耳廓被亲吻声烫得发红,小声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刑不逾后,忙不迭撤开手机,抬手揉耳垂。
钥匙碰撞挂坠,发出叮铃铃的响动,声控灯骤然亮起。
岑溯脚步顿住。
他家门口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