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错频率 ...
-
周三的语文课上，叶栖迟和林见屿的现代诗研究报告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这份报告对自然意象与情感表达的关联分析得非常透彻，”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难得地露出赞赏的表情，“特别是对‘水’这一意象的多重解读，很有见地。”
全班同学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林见屿不自觉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叶栖迟则坦然接受赞许，嘴角挂着适度的微笑，但在桌下，他悄悄对林见屿竖了个大拇指。
下课后，李薇和陈雨欣围过来。 “没想到你们做得这么棒，”李薇真诚地说，“特别是对海子诗歌的那段分析，我差点看哭了。” 陈雨欣也点头：“PPT设计得也很好看。”
林见屿只是微微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接的称赞。叶栖迟自然地接话：“多亏见屿的深度分析，我只是负责整理和美化而已。”
这句话让林见屿感到意外。他原以为叶栖迟会欣然接受所有赞誉，而不是将功劳分给他。
午休时，叶栖迟提议庆祝一下：“我们去小卖部吧？我请客吃冰淇淋。” 林见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不太喜欢甜食。” “那就喝点东西，”叶栖迟坚持道，“就当是陪我庆祝一下？”
最终，林见屿妥协了。他们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叶栖迟喝着冰镇绿茶，林见屿则拿着一瓶矿泉水。
“其实我有点意外，”叶栖迟突然说，“你愿意和我一组做这个项目。” 林见屿看着远处打篮球的学生：“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喜欢与人接触。”叶栖迟的语气很谨慎，没有评判的意味。
林见屿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擅长。” 叶栖迟点点头，仿佛理解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下周有班级篮球赛，来看吗？”
“我不太懂篮球。” “我可以教你啊，”叶栖迟眼睛亮起来，“其实篮球很有意思的，有种节奏感，就像诗歌一样。”
这个比喻让林见屿感到新奇：“篮球像诗歌？”
“对啊，”叶栖迟比划着，“有进攻有防守，有快攻如激昂的句子，也有暂停如留白。而且...”他顿了顿，“在球场上，有时候一切嘈杂都会消失，只剩下球和篮筐，那种专注的感觉很特别。”
林见屿若有所思。他从未想过体育能带来这种体验。
周五放学后，叶栖迟真的有模有样地开始教林见屿篮球基础知识。他们找了个空着的半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基本的是投篮姿势，”叶栖迟示范着，“手腕要这样，眼睛盯着篮筐。” 林见屿笨拙地模仿着，球连篮筐都没碰到。
叶栖迟笑了：“没关系，初学者都这样。我来帮你调整一下。” 他走到林见屿身后，轻轻调整他的手臂姿势：“手再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
林见屿身体一僵。叶栖迟的靠近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但那双手只是专业地调整着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
“好了，现在试试。”叶栖迟退后几步。
球划出一道弧线，这次至少碰到了篮筐。 “有进步！”叶栖迟鼓励道，然后跑去捡球。
就这样练习了半小时，林见屿已经能偶尔投进了。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往常运动后的疲惫和焦虑，反而有一种轻微的释放感。
“不错嘛，有天分，”叶栖迟递给他一瓶水，“下周二比赛，要不要来看？我可以给你留个位置。”
林见屿小口喝着水：“我考虑一下。” 这是他学会的应对方式——不直接承诺，但也不完全拒绝。
周末，林见屿在家整理书包时，发现了一本不属于自己的笔记本。蓝色封面上贴着一个小小的篮球贴纸，里面是叶栖迟整齐的课堂笔记。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复印——叶」
他犹豫了一下，发信息给叶栖迟：「你的笔记本在我这里」几乎立刻，回复来了：「啊！果然夹在你的书里了。周一再还我吧，周末我不需要」
林见屿翻开笔记本，里面不仅是课堂记录，还有各种颜色的标注和思维导图，显示出主人认真细致的学习态度。这与叶栖迟平时洒脱的形象有些出入。
周日晚上，林见屿正在看叶栖迟的笔记，手机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母亲”的来电显示，他的心沉了一下。
“见屿，你小姨明天要来，”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问起来你就说新衣服买了，参考书也买了，明白吗？” 林见屿沉默了一会儿：“但她会发现...” “不会的，”母亲打断他，“她只是来送点东西，坐不了多久。按我说的做。”
电话挂断后，林见屿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戴上耳机听雨声白噪音，但今天似乎不太奏效。
鬼使神差地，他给叶栖迟发了条信息：「篮球比赛是周二几点？」
几分钟后，叶栖迟回复：「下午四点开始！你要来吗？」紧接着又一条：「当然没关系如果没空的话」
林见屿深吸一口气，回复：「我应该能去」
周一下午，叶栖迟归还了笔记本，里面多了一张书签——是一片压制的银杏叶，精致地塑封起来。 “上周在图书馆捡的，觉得很好看，就做成了书签。”叶栖迟解释道，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见屿小心地拿起书签，对着光看叶脉的纹路：“谢谢。” “不客气，”叶栖迟笑了笑，“对了，明天比赛，我会给你留个靠阴凉的位置。”
小姨的来访比预期中短暂。她确实只坐了一会儿，留下一些水果和零食，还有偷偷塞给林见屿的零花钱。 “学习别太累，”她温柔地拍拍侄子的肩，“最近气色好像好点了，是交到朋友了吗？”
林见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一个同学...一起做项目。” “那很好，”小姨眼中闪着欣慰的光，“有机会带回家玩啊。”
小姨走后，母亲立刻拿走了那叠零花钱：“帮你存着，以后用。” 林见屿已经习惯了这种剥夺，沉默地回到房间。他拿出手机，看到叶栖迟发来的消息：「明天记得来看比赛啊！给我加油！」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罕见地保存了这条信息。
周二的篮球赛如期而至。林见屿犹豫再三，还是去了体育馆。他找了个最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戴上耳塞，将喧嚣控制在可接受的音量。
比赛开始，叶栖迟作为队长首发上场。林见屿惊讶地发现，球场上的叶栖迟与平时截然不同——那种轻松的笑容被专注的神情取代，动作敏捷而精准，指挥队友时有一种天生的领导力。
中场休息时，叶栖迟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林见屿，朝他挥手笑了笑。几个队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面孔。
下半场，对方加强了防守，叶栖迟被重点盯防。在一次突破中，他被对方球员撞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
林见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队医简单处理后，叶栖迟坚持继续比赛，但动作明显受到了影响。
最后几分钟，比分咬得很紧。叶栖迟似乎忘记了伤痛，全力投入比赛。在最后十秒，他突破防守，跃起投出一个三分球——球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全场欢呼。队员们围着叶栖迟庆祝，他笑着接受祝贺，但目光不时瞥向林见屿的方向。
人群渐渐散去后，叶栖迟一瘸一拐地走向林见屿：“你真的来了。” 林见屿点点头：“你的膝盖...…”
“没事，小伤。”叶栖迟不在意地摆摆手，“谢谢你来看我比赛。” “你的三分球很厉害。”林见屿罕见地主动称赞。
叶栖迟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看懂了啊？我还以为你完全不懂篮球呢。” “一点点，”林见屿轻声说，“你教得不错。”
两人并肩走出体育馆，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 “其实，”叶栖迟突然说，“今天我爸妈说好了来看比赛，但临时有手术，没来成。” 林见屿看了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过你来了，”叶栖迟笑了笑，“所以也没那么失望。”
走到分岔路口，叶栖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有家面馆很不错。” 林见屿摇摇头：“我得回家了。” “好吧，”叶栖迟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那明天见。”
林见屿走出几步，突然转身：“叶栖迟。” “嗯？”正准备离开的叶栖迟回过头。 “冰敷一下膝盖，”林见屿轻声说，“会好得快一些。” 叶栖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听你的。”
回家的路上，林见屿罕见地没有立即戴上耳机。城市的噪音依然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他想起比赛中叶栖迟投出那个决胜球时的表情——那种全神贯注的坚定，与他平时阳光随和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到家推开门，预料中的质问却没有到来。父母都不在家，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去朋友家，晚归。自己热饭吃」
林见屿松了口气，热了简单的饭菜，端到自己房间。他打开电脑，无意中点开了叶栖迟之前给他的雨声录音。竹林夜雨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给叶栖迟发了条信息：「膝盖还好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冰敷过了，好多了！谢谢关心：）」紧接着又一条：「你今天来看比赛，我真的很高兴」
林见屿看着那条消息，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波澜。他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关心除了小姨之外的某个人。
而这种感觉，并不糟糕。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林见屿关掉雨声录音，发现真实的夜雨已经开始轻轻敲打窗户。他靠在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的痕迹，突然想起叶栖迟说过的话：“在球场上，有时候一切嘈杂都会消失，只剩下球和篮筐。”
也许，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方式，去过滤世界的噪音，找到那片刻的宁静。
而对于林见屿来说，那片宁静似乎开始与一个有着阳光笑容和偶尔脆弱眼神的人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让他害怕，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期待。
雨继续下着，轻柔而持续，像是大自然的白噪音，抚平了这个夜晚的所有尖锐边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交错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