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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还有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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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赵朗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严序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超级计算机，开始将所有的线索碎片重新排列、拼接。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暮色熔金》的照片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其灼穿。
“时间。”严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打破了沉默。
“什么时间？”赵朗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发现中回过神。
“陈星上传这张朋友圈的时间，和他遭遇‘偷拍纠纷’的时间。”严序走到茶几旁，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快速调出赵朗之前共享的案件时间线，“你看这里。”
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
“陈星在当天下午17:28将这张《暮色熔金》上传到微信朋友圈。而根据报案记录和监控时间，他与那群混混发生冲突，是在18:05左右。”
严序抬起头，看向赵朗，眼神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中间相隔不到四十分钟。老赵，你不觉得这反应速度，快得有点不合常理吗？”
赵朗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你的意思是？”
“这意味着，对方几乎是在陈星发布照片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它，并且立刻识别出了其中隐藏的致命信息，随后在极短时间内调动了人手，精准地找到陈星的位置，并策划执行了那场‘意外’。”严序的声音如同结冰的湖面，平滑而寒冷，“这绝不是一个偶然看到朋友圈的普通对手能做到的。对方不仅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还拥有一个高效冷酷的执行网络。”
他顿了顿，做出了一个决定性的判断：“那张照片，就像一个无意中触发的警报。而对方的‘应急机制’，在半小时内就启动了。”
说完，严序转向易小天，语气沉稳而坚定：“小天，能把你‘看到’的，玻璃后面的另一个人，也画出来吗？”
易小天立刻明白了严序的意思。他用力点了点头，迅速拿起炭笔和一张全新的素描纸。他闭上眼睛，似乎在脑海中重新调取、放大并锐化那个模糊的反射影像。片刻后，他睁开眼，笔尖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在纸上游走。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人像。线条精准而肯定，一个穿着深色西装侧身而坐，正在与刘建明交谈的男性形象，逐渐在纸面上清晰起来。虽然面容的细节依旧有些朦胧，但身形、发型、姿态的主要特征都被捕捉了下来。
严序拿起这张还带着炭笔余温的画纸，递到赵朗面前。
“老赵，这才是关键。刘建明已经落网，他对面这个人，才是连接那场‘意外’与这个金融大案的枢纽。查他。”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下令让陈星‘闭嘴’的人。找到他，我们才能摸到那张真正的网。”
赵朗接过画纸，看着上面那个陌生的面孔，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刑警办案时那种猎手般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将啤酒罐重重放在桌上。
“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局里，就是把经侦支队的门槛踏平，也得把这张脸的主人给揪出来！”
两天后的傍晚，严序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赵朗的名字。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就冲出了赵朗因兴奋而略显急促的声音：
“老严，有眉目了！”
赵朗几乎没顾上寒暄，直奔主题。过去四十八小时里，警方调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沿着易小天给他们画的图进行人脸识别，并重点排查了当时照片背景里的那家咖啡厅。
“画像很准，咖啡厅的一个老店员对他有印象。”赵朗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高强度工作后的沙哑，却难掩兴奋，“那个人叫马奎，道上混的时候有个外号叫‘泥鳅’，滑不溜手，几年前算是小有名气的中间人，专门帮人平事牵线。后来风声紧，就渐渐淡出，据说攀上了高枝，开始穿西装打领带，装起文明人了。”
调查发现，这个马奎虽然表面上洗白，成了一家小型咨询公司的负责人，但背地里依然干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与黑皮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正是在他“洗白”初期，为了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脏活而重新搭上的。他利用这种极其隐蔽、几乎无人注意的旧关系网，来传递信息和指令，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
那个混混头目，名叫黑皮，是个几进宫的惯犯，反侦查意识不弱，人际关系也盘根错节。
“我们筛了他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社会关系，甚至查了他最近半年的通话和资金往来，明面上看，和那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干净得像被水洗过。”赵朗语速很快，“直到我们有个小伙子，心细，把排查范围扩大到了他老家那边才知道是他们远亲。”
线索的突破，带着几分偶然。调查员在翻阅黑皮老家一个远房堂叔的户籍档案时，注意到这位堂叔的妻妹，早年嫁到了邻市。而这位妻妹的婆家，有一个侄子。
“对，就是那个马奎。”赵朗的声音带着拨云见日的畅快，“关系绕了好几道弯，黑皮得叫那个马奎一声，算起来应该是表舅？反正平时根本不来往，户籍系统里都差点理不清这层关系。”
但就是这样一层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薄如蝉翼的远亲关系，成了连接两个看似毫无交集世界的关键节点。
“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通过这层关系递的话买的凶，但这绝不是巧合。”赵朗的语气斩钉截铁，“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已经把黑皮和他背后的马奎连起来了。我们之前的直觉没错，那场袭击，不是偶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电话这头，严序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迷雾似乎散开了一角，隐约露出了后面更庞大也更森然的轮廓。
“知道了。”半晌，严序才沉声回应，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凝重。
赵朗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易小天的素描本都被震得跳了一下。他脸上混杂着疲惫与不甘，声音沙哑：“和我们推演的一模一样。黑皮咬死了就是看那陈星不顺眼，临时起意抢东西，背后没人指使。那个马奎也一口咬定只是远房亲戚，对黑皮的事一概不知。”
严序默默拿起报告，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印证他几天前就已预见的结果。在他的脑海中，那条完整的因果链早已清晰如刻：
一切的起点，是陈星那张出于摄影师本能抓拍的照片。照片玻璃的反光里，那个马奎正与老鼠仓基金经理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交易。这张照片，意外地捕捉到了他们碰头的画面。
接下来，是“人情关系”的隐秘运作。马奎绝不会亲自下场。他用人情激活了那张看似微不足道的关系网，将指令传递给了黑皮。这层薄如蝉翼的远亲关系，成了传递危险指令最理想的“绝缘层”。
于是，行动上演。黑皮带着人，以一场精心伪装的“街头纠纷”为幌子，真实目标却明确无比，易陈星的拍摄设备。他们的任务不是伤人，而是彻底“格式化数据”，将那个危险的影像证据从物理上抹除。这套流程，很可能是马奎处理类似麻烦的标准操作，高效且不易追溯。
然而，暴力一旦释放，便充满了不确定性。在抢夺过程中，冲突意外升级了。也许是陈星的抵抗超出了预期，也许是黑皮手下某个混混下手失了分寸，导致了最终的悲剧，陈星重伤。这场原本旨在“消除证据”的冷静行动，最终以失控的热暴力收场，留下无法挽回的创伤。
严序合上报告，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异常冷静地预见到了系统的局限。
在法律层面，这条逻辑严密的推理链条，无法转化为钉死马奎的刑事证据。黑皮和他构筑了攻守同盟，他们深知，承认了指使关系，罪责将天差地别。因此，警方的一切努力，最终只能停滞在查明黑皮等人的伤人事实并将其绳之以法这一步。这个案子，在刑事卷宗上，将以此了结。
至于背后可能涉及的巨额金融犯罪，“老鼠仓”的非法获利、马奎与基金经理的勾连……
报告末尾冰冷地注明：相关线索将移交经侦部门，另案处理。
“另案处理。”严序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深知，一旦失去了刑事调查的强制力与紧迫性，这些错综复杂的金融迷案，往往会在时间的流逝与更庞大的数据迷宫中，渐渐沉寂，最终石沉大海。
马奎此刻恐怕早已切断了所有与过往的不当联系，甚至可能正享受着“断尾求生”后的轻松。
线索，在这里，硬生生地断掉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如同窗外渐沉的暮色，缓缓笼罩下来。
果然，如严序所料，赵朗的电话带来了消息，马奎被捕，在经侦支队的审讯室里，对利用基金经理构建“老鼠仓”非法牟利的罪行供认不讳。表面看来，案件已了，经济犯罪的环节被成功斩断。
然而，严序心中那块最沉的石头，却始终未曾落地。
他站在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的心绪。结案通报上逻辑严密的链条，无法填补他脑海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是谁，最先发现了那张照片的秘密？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小的骨鲠，卡在思维的咽喉处，不致命，却持续不断地带来刺痛。易小天，那个拥有非凡观察力的少年，只有他看出了隐藏在照片光影中的重要线索。那是一个隐藏在瞬息之间寻常人即便盯着看也未必能解读其含义的细节。
马奎是什么人？一个靠着江湖经验和人情关系网行走的中间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他绝无可能具备如此专业的图像分析能力，更不可能有耐心和机会去审视陈星朋友圈里的一张街拍照片。
除非，有人在他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些照片，并精准地指出了其中的危险。
这个推断让严序背脊生出一丝寒意。这意味着，在马奎的背后，在这一切的起始点，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一个拥有敏锐洞察力，甚至比易小天更早更精准地解读出图像信息的人。他像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读影者”，无声地审视着棋盘，然后，轻轻点拨了马奎这颗棋子。
马奎的落网，非但没有让严序感到轻松，反而加深了他的疑虑。马奎交代了一切“可以交代”的罪行，却对“如何发现照片”这个关键前因，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推说巧合。这不合逻辑。一个如此谨慎、懂得利用远亲关系传递指令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无法解释的“巧合”就仓促动用暴力？这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掩盖，是为了保护那个更深层的不能被触及的存在。
严序拿起电话，拨给了赵朗。
“老赵，马奎的案子，经侦那边虽然结案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我这边，还有一个疑问需要查证。帮我再调取一次马奎在陈星被打那天所有的通讯记录、出行记录，尤其是他接触过的人。重点排查是否有具备图像分析、摄影、或者情报分析背景的人员。”
电话那头的赵朗似乎有些不解：“老严，马奎都撂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严序的回答斩钉截铁，“抓住执行者不等于揪出元凶。我相信，还有一个能‘看见’的人，藏在暗处。我们需要找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