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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香与旧识 ...

  •   白喻枫的伤势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持续的阴霾和紧张气氛需要一点调剂,俞栖迟想起白喻枫之前提过病房里太素净。

      一天下午,俞栖迟对白喻枫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白喻枫正用一只手笨拙地翻看训练手册,闻言抬头:“队里有事?”

      “不是。”俞栖迟顿了顿,似乎有点不自在,“买点东西。”

      他没具体说买什么,白喻枫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俞栖迟开车离开了医院,没有去商场,而是根据模糊的记忆,穿过了几条老街,最终在一家名为“肄然花坊”的小店前停下。店面不大,但布置得极其雅致,绿植葱郁,鲜花盛开,像是一个独立于外界喧嚣的绿洲。

      他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穿着亚麻衬衫、围着帆布围裙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细致地给一盆天堂鸟修剪枝叶。闻声,他转过头来。

      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温和干净,嘴角天然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眼神清澈,与俞栖迟的冷硬截然不同。他看到俞栖迟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栖迟?”他放下剪刀,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俞栖迟,“俞栖迟?真的是你?我差点没敢认!”

      俞栖迟看着眼前的人,记忆中那个瘦弱安静的邻家男孩的身影,逐渐与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重合。“周肄然。”他叫出了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周肄然笑起来,眼弯弯的,“多少年没见了?快十年了吧?你变化好大,但……嗯,还是能认出来。”他注意到俞栖迟略显紧绷的神情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冽气质,笑容稍微收敛了些,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怎么会来这边?”

      “我还好。”俞栖迟言简意赅,他不太习惯这种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买束花,探望病人。”

      “哦!当然!”周肄然立刻热情地引他去看花,“病人是什么情况?对花香过敏吗?喜欢什么颜色?我帮你搭配。”

      “肩部重伤,术后恢复。不过敏。”俞栖迟回答,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鲜花,有些无从下手。

      周肄然了然地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挑选花材:“重伤啊……那需要一点积极向上的能量,但不能太浓烈。向日葵怎么样?象征希望和阳光,再搭配一些白色的洋桔梗和绿色的尤加利叶,清爽又充满生机。”

      俞栖迟看着他将明黄色的向日葵、洁白的洋桔梗和翠绿的枝叶熟练地组合在一起,包裹在素雅的牛皮纸里,变得异常好看。

      “就这个。”俞栖迟点头。

      付钱的时候,周肄然坚持只收成本价:“老邻居了,别跟我客气。对了,病人是你很重要的人?”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俞栖迟沉默了一秒,接过花束,声音低沉:“嗯,很重要。”

      周肄然笑了笑,没有再多问:“祝他早日康复。以后需要花随时过来,我给你打折。”

      “谢谢。”俞栖迟道了谢,拿着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周肄然:“你现在……过得不错?”

      周肄然正拿起浇水壶,闻言朝他笑了笑,眼神温暖而平和:“嗯,挺好的,守着这个小店,很安静。你呢?”

      俞栖迟没有回答,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推门离开了。风铃再次叮当作响。

      周肄然看着他那辆低调却难掩硬朗气息的车子驶远,才慢慢收回目光,继续照料他的花草,嘴角却还带着一丝重逢的笑意。

      (回到医院)

      当俞栖迟抱着那束明亮灿烂的向日葵回到病房时,白喻枫明显愣住了。

      “你去……买花了?”他看着那束与俞栖迟气质截然不同、却异常和谐的花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嗯。”俞栖迟把花递给他,表情依旧平淡,“路过一家花店,看着还行。”

      白喻枫用一只手接过,低头闻了闻,清浅的花香驱散了消毒水的味道。“很漂亮,”他抬头看向俞栖迟,眼神柔软,“谢谢。”

      俞栖迟看着白喻枫苍白的脸被明黄色的花朵映亮了些许,觉得这趟跑得值。

      “花店老板,”俞栖迟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是以前邻居家的儿子,叫周肄然。很多年没见了。”

      他主动交代了来源,这是一种无声的坦诚。

      白喻枫笑了笑:“那还挺巧的。下次见到,替我谢谢他的花。”

      俞栖迟看着白喻枫的脸:“好。”

      一种温暖而平静的氛围在病房里缓缓流淌。一束来自旧日邻居的鲜花,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带来了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白喻枫把花束小心地放在床头的矮柜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花瓣上,给明黄的向日葵镀了层柔光,连带着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淡了些。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洋桔梗的花瓣,质地软乎乎的,像揉了团云朵。

      “这花选得挺懂行,”他转头看俞栖迟,后者正弯腰帮他把滑落的被角往上提,“向日葵看着亮堂,洋桔梗又素净,搭在一起不扎眼,还让人心里松快。”

      俞栖迟直起身时,耳根悄悄泛了点热,嘴上却含糊:“他开了好几年花店,懂这些是应该的。以前住他家隔壁时,就总见他蹲院子里摆弄花草,那时候还只敢种些好养活的太阳花。”

      白喻枫挑了挑眉:“你还跟人做过邻居?我以为你小时候除了练枪就是背战术手册。”

      “那时候还没进队里。”俞栖迟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椅沿,“他家跟我家隔了道矮墙,他总端着小水壶往我家墙根跑,说我家那片土空着可惜,愣是种满了爬山虎。后来夏天,墙面上全是绿的,风一吹沙沙响。”

      他说这些时,语气里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点温软的碎光。白喻枫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俞栖迟很新鲜——原来他也有过靠着爬满藤的墙,听风过叶响的日子。

      “那他性子肯定好,”白喻枫笑了笑,“能守着小花店过这么多年,还把花养得这么精神,心思定得很。”

      “嗯,他一直是这样。”俞栖迟点头,想起刚才在花坊里,周肄然蹲在花架前,指尖轻碰花瓣的样子,跟小时候蹲墙根种太阳花时几乎没差,“以前院子里的野猫总往他那儿跑,他每天放学都揣着猫粮,蹲地上喂猫能喂半个钟头,连带着我家窗台都常被猫占着。”

      正说着,白喻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是小林发来的消息,说小禾在新住处适应得不错,刚才还跟着护工阿姨学叠纸船,附了张小姑娘举着纸船笑的照片。

      两人凑着看照片,白喻枫松了口气:“没受我们昨天那事影响就好。”

      “小林盯着呢,那边安保比康复中心严三倍,”俞栖迟把手机递还给他,目光落回那束花上,“等你能下床走动了,就带小禾一起去花坊转转。周肄然那店后院有片小院子,种了不少薄荷和迷迭香,小禾说不定喜欢闻那味儿。”

      白喻枫应了声好,又低头闻了闻花香。阳光落在他发梢,把原本偏冷的发色染得暖了些。俞栖迟看着他被花映得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病房里的安静挺好——没有枪声,没有追踪,只有花香,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白喻枫忽然轻声说:“等这事彻底了了,咱们也找个有院子的地方住呗。不用大,能种点花就行。你种你的爬山虎,我……我试试种点草莓,小禾肯定爱吃。”

      俞栖迟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他时,正撞进他带笑的眼里。那眼里映着向日葵的光,亮得像盛了片小太阳。

      他喉结动了动,低低应了声:“好。”

      窗外的风溜进病房,拂动了向日葵的花瓣,也拂动了两人之间悄悄漫开的、带着花香的盼头。

      那束向日葵在床头柜上盛开了好几天,直到花瓣边缘开始微微卷曲,依旧顽强地散发着暖意。周肄然的名字,也像这花香一样,偶尔会淡淡地萦绕在两人的对话里。

      又是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白喻枫靠在床头,正尝试用一只手不太灵活地给小禾折纸飞机。俞栖迟坐在一旁看文件,时不时抬眼看一下他的进度,偶尔在他卡壳时,伸出手指点一下关键的折痕。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同时抬头。门口站着的,正是周肄然。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白色陶盆,里面是几株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薄荷,清新的香气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隐约闻到。

      “打扰了?”周肄然笑容温和,目光先落在俞栖迟身上,随即转向白喻枫,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俞……栖迟之前说你受伤住院,想着鲜花总会谢,就带了盆薄荷来,好养活,看着绿油油的也舒服,还能提神。”

      俞栖迟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点了点头:“费心了。”

      白喻枫放下手里歪歪扭扭的纸飞机,笑着招呼:“周老板?快请进。栖迟刚还提起你小时候种的爬山虎呢。”

      周肄然有些惊讶地看了俞栖迟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聊起这个,随即笑意更深了些,走进来将薄荷盆栽放在那束向日葵旁边:“是吗?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没说我为了种爬山虎,翻墙摔下来磕破膝盖的事吧?”

      俞栖迟轻咳一声,别开视线。

      白喻枫笑起来:“这个倒没有。看来你们小时候故事还不少。”

      周肄然也笑,目光温和地打量了一下白喻枫吊着的胳膊和略显苍白的脸色,语气真诚:“伤势好些了吗?看起来气色比我想象中要好。”

      “好多了,多谢关心。”白喻枫点头,“主要是他盯着,想不好好养伤都难。”他说着,用眼神瞥了下旁边站得笔直的俞栖迟。

      周肄然看向俞栖迟,眼神里带着一种旧友才懂的、善意的调侃:“他一直这样,话不多,但做事较真。小时候我们那群孩子里,就属他最有主意,也最靠得住。”

      俞栖迟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去给周肄然倒水。

      周肄然也没客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和白喻枫聊了起来。他说话不疾不徐,声音温润,讲他花店里的趣事,讲哪种花最近卖得好,讲他后院那只总来偷吃薄荷的野猫现在胖成了球。

      他的话语里没有打探,没有对他们职业的好奇或恐惧,只有一种平淡温和的日常气息,像一阵轻柔的风,吹散了病房里最后一丝紧绷感。

      白喻枫听得很有趣,他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不带着任何任务背景地和外人聊天了。俞栖迟端水过来,沉默地听着,偶尔周肄然提到某件童年糗事,他会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但周肄然总是笑呵呵地假装没看见。

      阳光透过窗户,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洁白的地面上。一盆蓬勃的薄荷,一束将谢未谢的向日葵,一个温和的花店老板,一个受伤的警官,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画面有些奇异,却又异常和谐。

      周肄然没有待很久,他看得出白喻枫需要休息。起身告辞时,他对俞栖迟说:“以后需要什么花,或者想换点绿植养眼,随时给我发信息。”又对白喻枫笑道:“白警官好好休养,祝早日康复。等你好利索了,欢迎来我小店后院喝茶,薄荷管够。”

      送走周肄然,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那盆薄荷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香,中和了阳光的暖燥。

      “他人确实很好。”白喻枫看着那盆绿油油的植物,轻声说,“像你说的,心思定,温和,没什么攻击性。”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俞栖迟“嗯”了一声,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薄荷的叶子。“他从小就这样。”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个值得来往的朋友。”

      白喻枫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俞栖迟低垂的睫毛和似乎柔和了许多的下颌线。他知道,能让俞栖迟说出“值得来往”这几个字,已经是非常高的认可。

      阳光静静流淌,薄荷的香气无声蔓延。

      一种新的、平静而稳固的联系,似乎在这个午后,悄然生根发芽。它来自旧日的记忆,扎根于当下的善意,或许还将延伸到未来那个种满爬山虎和草莓的院子里。

      那盆薄荷倒是比向日葵耐久,叶片总保持着水灵灵的绿,凑近了闻,凉丝丝的香气能驱散不少住院的沉闷。白喻枫闲时就爱用指尖碰一碰叶片,看它被碰得轻轻晃,像有片小绿云在陶盆里动。

      俞栖迟这天从外面回来,手里除了给白喻枫带的软糕,还多了个小小的竹编花盆。他把花盆往床头柜上一放,里面是几株刚冒芽的草莓苗,嫩红的芽尖怯生生地探着。
      “这是……”白喻枫愣了下。

      “周肄然店里拿的。”俞栖迟剥了块软糕递到他嘴边,“他说这品种好养活,不用太费心,放窗边晒着就行。等结果了,说不定小禾能赶上吃。”

      白喻枫咬着软糕笑了,眼角弯起来:“你还真记着那事。”

      “说了要种就种。”俞栖迟蹲在床边,小心地把草莓苗挪到薄荷旁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喷壶,给两盆植物都喷了点水,“周肄然教了我怎么浇,说薄荷不能涝,草莓苗要晒够太阳,还说……”他顿了顿,有点不自然地补充,“他说等你能下床了,他后院有现成的花土,去装一袋回来就行,不用买。”

      白喻枫看着他认真摆弄小苗的样子,忽然觉得,俞栖迟这种不怎么会说软话,却把每句随口提的话都记在心里的性子,比什么都让人踏实。

      过了两天,白喻枫试着用右手撑着床坐起来,俞栖迟本来在处理队里的消息,余光瞥见他动,立刻把平板一放,快步走过来扶他:“慢点,别扯着肩。”

      “没事,医生说多坐坐好。”白喻枫靠在床头,转头看窗台上的薄荷和草莓苗,“你说,咱们以后那院子,是不是也得弄个小喷壶?每天早上浇花,像周肄然那样。”

      “你想弄就弄。”俞栖迟拿了个靠垫垫在他腰后,“要是懒,我来浇。”

      正说着,白喻枫的手机响了,是小林发来的视频通话。接通后,小禾的脸占了大半个屏幕,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纸青蛙:“白哥哥!俞哥哥!你们看我折的!”

      “真厉害。”白喻枫笑着夸她,“小禾在那边乖不乖?”

      “乖!护工阿姨带我看小鱼了,池塘里还有鸭子!”小禾叽叽喳喳地说,忽然盯着屏幕里白喻枫的背景看,“白哥哥,你旁边是什么呀?绿油油的。”

      白喻枫把手机转了转,让她看到薄荷和草莓苗:“是薄荷和草莓苗,等它们长大,结了草莓,就给小禾寄过去。”

      “草莓!”小禾眼睛亮了,“我能自己种吗?我也想让它结草莓。”

      “等你白哥哥出院,我们一起种好不好?”俞栖迟凑到镜头前,声音放柔了些。

      “好!”小禾用力点头,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病房里恢复安静,白喻枫还看着那两盆小苗笑。俞栖迟坐在他旁边,忽然低声说:“之前查那辆跟踪的车,查到点线索,跟三年前那个走私案有点关联。”

      白喻枫脸上的笑淡了些,点了点头:“我就觉得那伙人手法有点眼熟。”

      “队里已经盯着了,你别操心。”俞栖迟握住他没受伤的手,“等你好全了,咱们再一起查。”

      “嗯。”白喻枫应着,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窗外的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盆薄荷上,叶片上的水珠亮晶晶的。虽然外面的事还没了结,可看着眼前的绿,想着电话里小禾的笑,还有那个愿意送他们草莓苗、邀他们去后院喝茶的花店老板,心里就觉得,那些想往的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远。

      俞栖迟看着白喻枫的侧脸,忽然说:“等这事完了,先去周肄然店里看看。他说后院种了不少驱蚊草,咱们挖几株回来,种在院子墙角。”

      白喻枫转头看他,眼里有笑:“好啊。再问问他草莓什么时候能结果。”

      薄荷的香气在空气里慢慢飘着,轻得像一声叹息,也像一句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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