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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万物始于水(1) ...

  •   本章Summary:格拉提安与西泽尔在海盈森的小镇里闲逛(或者按格拉提安的说法,这是约会:)
      大湖勾起了回忆,也掩盖了爱欲。
      第四卷·万物始于水
      格拉提安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央大的后山是海盈森市最高的地方,一切水流的贮存与发源之所。从汲水口一路往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渐渐淡去,像被风化的古代遗迹,杂草和枝蔓的覆盖下隐约露出小径的影子,往上走,到了丛林深处,小径消失。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
      “这里是不是很好看?都是水,我喜欢水。”他磨蹭了很久,羞答答地讲出一个句子。
      “还好。”我跟他在瀑布边的岩石小路中了走了好一段,脚痛。“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去瀑布发源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石头可以坐。”
      我想说那里太湿了。而且我对水没有好感。但我看到了格拉提安带有祈求意味的视线,于是说:“好吧。”
      “你累了吗?我牵着你过去?”
      我说不用,谢谢。
      他有点失望,似乎为错过了与我牵手的机会感到惋惜。我们站的地方确实很高,稀薄的云气缭绕在水花飞溅的山石间,狰狞嶙峋的黑灰色礁石,被水流持久冲刷着的地方磨得湿滑圆润,有一些礁石表面覆着一层深青色的苔藓,另一些则是纯粹的黑色,或者被浪花完全包裹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纯白。
      水没有颜色,它显出的颜色是大地或岩石的底色,只有在海洋中,在足够广阔的江河湖沼中,水才有自己独特的色彩。这时水才会显露出自己独特的、一望无际的蓝。
      瀑布砸在岩石上,砸得粉身碎骨,一颗颗晶莹的、在太阳光下闪着七彩光泽的水珠溅开了;细碎的水珠自山涧往下坠落,一道彩虹横越于其上,四周的水流往位于中心的下陷的大洞口涌去,洞口极深,落入一汪盈满的幽深大湖,湖水渗入地下,注满了海盈森市内地下密布的河网。
      我不想说话,爬山太累了。水雾呛进了我的喉咙。瀑布的震动击打着我的耳膜。格拉提安努力寻找话题,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有的时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干脆直接点头,说“嗯嗯”、对,没错”,也懒得问他刚才说什么了。
      法厄同就是在这里被淹死的。那座湖。我的喉咙发紧,胸口隐隐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你瞧,这里有一尊大理石雕像。”
      终于听清了一句。
      我揉了揉发紧的喉咙,扭头,看见格拉提安指着另一边,他伸手把我带到被野草和沙尘覆盖的一处山角,藤蔓从贫瘠的沙地里生长出来,缠绕着雕像的手脚。
      “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他皱眉,“看来你真的不喜欢水。你冷吗?”
      我说不冷。
      “但你看上去,像被雪给埋了一样。”他握住我的一只手。冰冷的,有汗。那只手触到了一个暖绒绒的小火炉般的掌心。
      “你离我近一点吧。我真担心你要从这瀑布顶上摔下去了。”
      我喉咙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哈德良。罗马五贤帝之一。公元76年至138年。”
      他读着大理石下面的黄金小铭牌。笑出了声,“这里居然会有罗马皇帝的雕像。不得不说,海盈森市的规划员真是走心了。为了增加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还特意在山谷中装点了一些文物。”
      我不得不提醒他,不光雕塑有人工的痕迹,这座瀑布也是人工开凿的,它有数百米高,数千公里长,但其实是个人工景点。
      “如果你想看真的。最好去地球表面看。而不是在海盈森看仿制的。”
      “可是地球上任何一处,都不会有海洋、沙漠、山林湖沼,还有各色古代遗物同时聚集在5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地球上有任何一座城市,能象征整个地球、代表整个人类文明吗?”
      “当然不能。海盈森也不能。”我说。
      “事实上海盈森这座城市,只是截取了人类文明的一些片段而已。比如,古代罗马城的片段。你只看到了哈德良的雕像,但没有看到真正的罗马万神殿。”
      “如果罗马万神殿没有毁于星际时代降临之前的核战争的话。我说不定还能在如今的地表看到它呢。”
      “是的。”我说,“很多遗迹都不在了。”
      “但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时间在流逝,历史在往前,过去的就让它埋葬吧。”
      “对。人可以没有历史,但不能没有未来。”
      “不过,这话能从你口中说出来,还挺让我惊讶的。西泽尔。”他歪了歪头,说,“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铲子,在雕像下面刨啊刨。已经出土一半的皇帝雕像被他晾在太阳下。
      “你在找什么?格拉提安?”
      “我在找安提诺乌斯。”
      “你知道他吗?他是哈德良皇帝的情人。一个希腊出身的男孩子,11岁时便被皇帝占有,跟随在他身边。他和皇帝一块儿出土的雕像数量比哈德良和他的皇后还要多。后来他死了,死于溺水,在一次同皇帝一道游历尼罗河的航程中。那时他还很年轻,刚刚摆脱了孩童的面貌,步入美好的少年。有人说他是被人从独木舟上推下去的,更多的人说他是自杀。他沉湎于水中的影子,不是因为自恋,爱上了自己的美貌,而是因为悲痛。他死后,哈德良皇帝为他修建神庙,摆放祭品,希望他能脱离凡俗肉躯之苦,升格为神。直到一位占星官告诉皇帝,天上出现了一颗未知的天体,一颗新生的明星。
      占星官说:‘那一定是安提诺乌斯的灵魂,他已在永恒之境与诸神共沐荣光。’
      皇帝才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这颗星至今还能被看见,天文学家们说:‘这正是安提诺乌斯,千年之前的那个溺水自杀的男孩。’……”
      “啊,找到了!”他兴奋地叫了起来。
      “呃,这仿得跟真的文物一样。”我说,摸了摸埋在皇帝雕像旁边的石膏像,坚硬的手感。爬满了苔藓,很残破。就像所有饱经风霜的古代遗物。
      我不太想看石膏像的正面,怕直勾勾地撞上一张已经碎了一半的脸,或者一双还怀着希望看向某处的眼睛;幸好石膏像上半身以上的地方还埋在土里,格拉提安是从下面开始挖的。格拉提安的小刷子伸过去,我说,“我有点累了。我们下去吧?或者我一个人先走。你等会儿过来。”
      “你还真是不喜欢湖。也不喜欢户外活动。”
      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烈烈日光下波纹生动的湖泊。
      “今天是周末。央大,好吧,我们暂时继续这么叫它吧;虽然它似乎变成了一个甲级战犯聚居地,继续称呼它为大学也许不妥。央大的学生们会在山下的小镇子里逛。周末,居民们会出来摆摊做生意。”
      我跳下了埋着两座雕像的高地。扶着凹凸狰狞的山石,避开脚下随时会塌陷的、浸泡过水的泥巴山路往下走。湿沙子被我的脚掌和鞋跟挤压,发出“吱吱”的泥土颗粒摩擦的声音。
      他恋恋不舍地丢掉用芒草临时扎的小刷子,三两步跟上来。“我们去镇子的街上逛逛吗?”
      “好。”
      我读大学本科时就住在央大了,现在已经是这所学校的研究员,十年。校内的设施我很熟悉,却很少走出过学校。尽管这个山下小镇就在离学校五公里不到的地方。
      街上很多学生打扮的人,本来这个季节应该有很多从地面城市来的游客;但是海盈森因为战争而实行了封闭管理。装修得五颜六色的街边小店铺显得有些冷清。硕大的招牌外圈亮着一排排闪烁的小灯,小灯组成的字母夸张地跳动着,试图吸引行人的注意力。
      格拉提安看见街边的露天咖啡座摆着几只小熊,有两只小熊对坐着,手里抱着一只咖啡杯;旁边的第三只熊身体往后仰,脚架着,晒太阳,服务员慢慢地走出来,拎着扫帚和簸箕。他经过小熊,望着它,沉吟片刻,掏出一副墨镜,给晒太阳的那只戴上。格拉提安不肯走了,他盯着小熊们。问,“我很好奇。这是哪家商铺的广告。我们已经看见这种熊一路了。但是没有哪家把这种熊打在招牌上……”
      “是的。”说完这句话我人就不见了。他自言自语的思索我也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他气冲冲地走过来,“西泽尔!你怎么在这种地方还想着买书?这都是些什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他把我拖到一家摆满了各色金银珠宝等制成的工艺品的铺子边,铺子外还摆着一副塔罗牌,坐在后面的摊主正在进行一些奇怪的占卜仪式。
      他说,“你你你,我都约你出来了……你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气氛吗?”
      “我、我在和你约会啊!西泽尔!”
      人声嘈杂。空气中溢满了香料的味道;有的是印度禅宗用的熏香,有的则是辛辣的胡椒、罗勒和牛至叶,闻着闻着我就饿了。一边饿一边又觉得应当清心寡欲,压制食性。我抱着那本数学书不肯撒手,“不行!这可是牛顿,是牛顿啊!”
      “我管他是谁啊!”格拉提安有点崩溃。“把书放下,乖,你一翻开它我们今天就算废了,因为我知道你到时候肯定看得停不下来……”
      “哎,前面那位先生,你还没付钱呢!”书摊老板气势汹汹追出来。他看了我一眼,立马转向格拉提安,“你们一块儿的吗?这位先生,麻烦你结一下账吧?”
      格拉提安默默看了一眼封面上露出神秘而呆滞的微笑的牛顿。“行吧。多少钱?”
      “五百块。”
      格拉提安深吸一口气,“这么贵!”
      “当然。这可是艾萨克·牛顿!是牛顿!”老板自豪道,“而且还是公元时代留存的纸质书,这个年代您觉得还有人收藏纸本书吗?仅此一家。”
      “算了吧。纸本书又怎么样?有电子格式,加一台3D打印机,要多少纸本书有多少。”
      “你们卖这么贵不怕被海盈森临时中央政府查吗?你们店的纳税号是多少?说!”
      “关您什么事?”老板回怼道,“我侄子是海盈森临时政府里的纪律监察委委员!他还在上次打退伪政府的军队的战斗中和格拉提安主席并肩作战!怎么?您对我们店铺的定价有什么意见吗?您可以找行会反应。啊,对了,我就是行会会长。您直接对我说好了。”老板挺直了腰,“不过我得事先警告您,我侄子认识格拉提安主席本人。上头有人,您敢惹?”
      我在格拉提安发火之前赶紧把他拖离现场,“抱歉老板。书还给您,我们不买了。打扰了。”
      我拽着格拉提安,在街边一家热闹的酒馆坐下,一个乐手在舞台上孤寂地吹爱尔兰风笛;没有人看他,客人们吃得很开心,几个戴着黑框大眼镜的女生吃得满嘴油亮,她们的脸颊在吧台的灯光中显出扁平而饱满的弧度。我撑着脑袋看格拉提安,在他开口动怒前又给他倒了杯水,我的动作很殷勤,像酒馆里的店员;真正的店员扎着深红色的领结,穿黑白色的制服,困惑地看着在格拉提安的小圆餐桌边忙前忙后的我。我朝店员一笑,意思是这边交给我,您暂时不用过来。我给格拉提安围上雪白的餐巾,把银色钢餐具塞在他手里,柠檬水在他面前的玻璃高脚杯里微晃着。
      “好了,”我把菜单挪到他面前,“你想吃什么。点!”
      “你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能不能,别用这么牵强的方式?”
      我回头,确认大街上那个老板已经没影了。“哪有。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和那种人计较。”
      “为什么?怕我上明天的报纸头条:‘地球共和同盟新政府领导人格拉提安主席在大街上因五百块钱与一书店老板公然拳脚相向’?不至于,我只是有点生气。”
      我想说:“是吗?可你刚才差点就要把他侄子的名字问出来了”,但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你想吃什么?我不吃奶酪太多的菜……算了,没什么,你随便点吧。我都行。”
      他翻着菜单。“基本上都是有奶酪的菜。沙拉里也拌了很多奶酪球什么的……不过还好,是新鲜的那种,水分很足,吃起来应该不会太腻。”
      “那我随便点了?”
      酒吧里的乐手仍在寂寞地吹着风笛,有个弹吉他的走过去,于是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应和着。东西吃得索然无味,我根本不饿。不过,我怀疑是菜的问题;刚才真不该一时冲动把菜单交给格拉提安掌管,盐渍火腿片很咸,奶酪味淡,缀着坚果碎,混着吃味道很怪;刚烤好的馅饼表面撒着一层叫不出名字的、气味很呛人的生蔬菜,蔬菜的叶子被饼皮烘干了,蔫了下去;至于红艳艳的番茄和切成小薄片的无花果,汁水很足,新鲜地在瓷盘里淌开,这个还挺好吃的,我想。格拉提安把一整盘鲜切的无花果都推了给我。我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吃。
      “你自己点的菜。”我说,“自己负责解决一下好吗?我吃不掉这么多。”
      “是你拉我在这儿坐下的。现在才下午三点。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吃晚餐的。”
      我把餐叉扔了。“你说得对。我饱了。不想吃了。”
      “你可以适当加餐的。西泽尔,你太瘦了。我记事的第一天起你就很瘦了。这样不好看。”
      “我的身材属于‘健康’的范畴。只是偏瘦了一点!”死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我瘦得跟麻杆一样,还故意揶揄我。
      气氛还算得宜。然而在酒吧里,你们不喝酒不代表别人不喝酒。邻桌有个醉汉高嚷道,“你们知道加尼美德……哎,就是西泽尔·加尼美德和格拉提安之间的传言吗?”
      一瞬间酒吧里的目光都被他夺去了。
      “格拉提安,我知道啊,不是咱新政府的主席大人吗?”
      “西泽尔·加尼美德是谁?”
      “啊?你这都不知道?加尼美德院士,格拉提安主席的制造者、监护人,养父!”
      “什么传言啊?”他的一名酒伴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说,“花生,这盘是我的;要吃自己买去!”
      “是不是说西泽尔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天,培养了一个超级人类,为他弟弟报仇来着?”
      报仇。我茫然地抬头。法厄同吗?他有仇家?我要为他报什么仇?
      “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版本了。西泽尔·加尼美德,你说,旧政府待他不薄,新的那个议长竞选人,就是前段时间声望很高的那个,他还在冥王星上发表了捍卫旧政府、打击非法恐怖组织伪政权言论来着,那个人,埃斯特拉文,那可是西泽尔的死党;你觉得西泽尔会放弃荣华富贵一心为亡弟报仇?算了吧。太假了。他弟弟死了都多少年了。你看法厄同·加尼美德死了之后,西泽尔有发表过任何声明,有为他弟弟掉过一滴眼泪吗?不是的,不是的,他为什么不肯和旧政府和以前的死党一块儿走啊?好处能少了他不成?其实啊,嘿嘿,西泽尔·加尼美德,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老圣人的模样,他和格拉提安,是那种关系呢!”
      “嗨。多大点事儿。”嚼花生的那个一脸不屑,叫店员又加满了一杯杜松子酒,“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新闻要宣布呢。这些高层,搞事情的主儿,小圈子里的人,相互之间偶尔上个床有什么奇怪的?”
      “他俩要只是‘偶尔上个床’,西泽尔会不舍得格拉提安吗?还不是被他的美色冲昏了头脑,想一辈子占着他呗。而且,格拉提安,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他那么美,我天,特洛伊的海伦及他万分之一吗?他肯定从小就被西泽尔品尝过了美貌……不然西泽尔怎么会那么疼他的小宝贝?哎,你们别笑,别笑,别忘了,格拉提安就是按照西泽尔的审美被他制造出来的,一个会活动脑袋还特聪明的漂亮的、大号充气娃娃。从小养到大,啧啧,换了谁,谁不下手?别看这些脑袋好使的人,有大学问大抱负的人,心里头都有病着呢!十个有九个不正常!”
      “抱歉。打断一下。你们在聊什么呢?”格拉提安微笑,呲着牙靠近了那张桌子。
      哄笑渐渐息了。议论的人声也小了不少。一圈人扭头看着格拉提安。醉汉朦胧着表情问,“你谁啊?我们哥几个正兴头上呢!”
      “兴头上是吧?我看你们死于马上风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捂着脸。这第二次发火我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了。
      “你对西泽尔·加尼美德有什么意见?你是在诽谤他。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
      “我觉得他是个心理变态,吃软饭的。所以,老子聊天关你什么事?”
      “那格拉提安呢?你对他又有什么怨言?”
      “怨言,”醉汉嗤笑一声,“一个得了中二病的屁大点小男孩。也配让咱有怨言?他是谁啊,明天他死了战争就结束了,旧政府就回来了,咱们就解放了。”
      格拉提安扑上去和他扭打。桌椅乱飞,亮晶晶的玻璃碎了满地,那是酒馆的门窗或者客人们的杯盏的碎片。还有酒,一道道猩红色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曲折。我蹲在吧台后面,不想抬头,耳边缭绕着人类的惨叫。我忧愁地看着又一瓶肚腹迸裂的红酒瓶子“咯吱咯吱”滚到我面前,停下,想:这下得赔多少钱啊?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可能更久,格拉提安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吧台后面提起来,走出酒吧。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右脸颊那一下大概是被人用酒瓶砸的,有玻璃划伤的痕迹。我伸手,他挥开,“已经不流血了。结痂了。”
      我的指尖停在半空中。
      他又说:“那个……要不,你碰一下吧。没事的。”他忽然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悻悻地缩回手指。“没事就好。”
      手指被他捉住了。按在伤口上。
      “嘶——”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巴巴道,“你的细胞再生速度越来越快了。这很好。”
      “嘿。西泽尔,我才不关心我的细胞再生情况。”他抱怨。“我好痛。你再摸摸?”他被砸得有些青紫的脸莫名多了一丝孩子气(虽然在我看来他本来就是个孩子,不过,以前是个大学生,现在,大概逆生长回到了小学)。尴尬的是,我一摸,他脸颊的伤口就流血了。
      “啊,抱歉抱歉。”我这回用力抽回了我的手。不管流血的当事人有多么不满。他大概在心里诅咒自己的皮肤组织竟然在这等关键时刻掉链子。“你的脸……”
      “不用管它了。”
      他在前头走,沿着那座由从山顶奔流注入洼地的水形成的大湖。越往大湖的中心地带走便越靠近森林深处,没有人,枯枝清脆的爆裂声在我们脚下绽开,在黑暗而散着潮湿泥腥气的大水潭边。水流潺潺,明月下,大湖波光粼粼,深黑与亮银交织,我正犹豫着,“噗通”一下被他推进水里。我吓了一大跳,张口想喊,他往下一跳,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被他搂在怀里。使了点劲儿,他纹丝不动。轻轻地摩挲着我牙齿的形状。很久,他停了,我脸发烫,低着头,往后稍稍退开点,小声说,“你不知道我怕水吗?”
      “现在不怕了?”
      “我们还是上去吧。”
      他拉住了我,“别。外面太闷了。”
      湖水是温热的,不冷,没有一丝凉意渗透在其中,像母亲子宫内的羊水。岸边是黑黝黝的水草,小昆虫柔顺地低伏在草叶上,发出时有时无的、略显寂寥的鸣叫。我们稍微往湖心走了几步,月亮又大又圆,光线明净而澄澈,高悬于头顶。黑蓝色的湖水倒映着月亮的影子,波纹让月亮的虚像微微翻着皱褶;他抱着我,身体湿漉漉的,很热,我紧张得发抖,话都说不出。眼下的情形超出我的想象,如果我严词拒绝的话格拉提安当然不会强迫我,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像个失语的傻子一样被他牵着、被他摆弄。外套不知道哪儿去了,隔着一层浸水的薄薄布料,我的衣服被拉开了,某个部分短暂地暴露在略寒凉的潮湿空气中,然后进入了一片温暖中。他还很生涩,有几次磕到了我,我喘着气,咕哝了一句,“疼。”立刻有柔软的东西摸了摸我,算是抚慰。他的手环在我的腰后面,他蹲下,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掐进他的汗湿的头发,他的节奏掌握得很好,无师自通,缺乏实践经验只有一点理论知识也能做得这么好,不愧是天才。之后我释放,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暖意中,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融化在湖水中了。“走了。泡久了真的要感冒了。”我裹着仅剩的内衣要跑。
      果不其然,他把我往回拖,表面只是对着手腕轻轻一勾;实则怎么也挣脱不了。男孩楚楚可怜道,“西泽尔,你不爱我了。你看我都帮你解决了。所以,你也该替我解决一下,不是吗?”
      我硬着头皮扯开他的领口,丰润结实的肌肉在月光和水流的反照下让人想到莹白的大理石,或者大洋中嶙峋的暗礁。一路往下,那体量使我惊惧,手指触了触,犹豫再三,把脸也贴上去。格拉提安忽然阻止了我。我如蒙大赦,抬头,他正对我露出微笑,说,“西泽尔,你把身子背过去吧。”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东西的体量。说,“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下一秒他径直把我身子扳了过去。我满含热泪,哽咽说你好狠的心。我痛得鼻子都皱了;他拍着我的肩膀,从后面,说,“好了,放松一点。”
      我数着手指的根数直到没有感觉,热流从我的体内溢散开,渐渐地支配了我的感官,眼前雾气朦胧,心跳很快,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满足的、深沉的喟叹。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清水和□□的热度亲吻过我的皮肤,我像是古代传说中拥抱着酒神雕像的女祭司,被节庆的狂呼、烈酒和焰火升腾中群体□□的舞蹈环绕,在狂欢之后,陷入了充盈快感的、深邃黑甜的长眠。
      我醒来时额头上沾满了汗,靠在湖岸边的一棵大树下,身上盖着格拉提安的衣服。他把我推到湖里前就脱了外套,想必是早就计划好了。此时,他蹲在草地上烤火,一根树枝挂着我湿透的外套和内衣。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光溜溜的身躯蜷在散发着他的气味的外套里。骂道,“我能不能报警,说你□□我?”
      “首先,从法律的角度来说,□□特指男性对女性实施性暴力;你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比你小的男的给那个了,请自力救济,说出去太丢人了,你好自为之。其次,现在的海盈森当局正处于我们革命军的领导下,你觉得你这个对旧政府持同情态度、一向与之过从甚密的人,去警察局那里检举新政府的主席,会有人听你吗?”他圆圆的眸子笑弯了,“最后,刚才你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气结。脚一蹬,干脆睡觉了。迷糊中,耳边有窸窣窸窣的响动,间或听见枯枝被火灼烤、爆裂的声音。火源被挪近了些,很暖和,亮亮的一大团,留在紧闭的双眼黑色的视觉阴影中,于是我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觉得眼前亮堂堂一片。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像是生怕太耀眼的火光会打扰到我。我哼哼了一下,以示不满。手拿开了。后半夜,我听见细微的、“叮叮咚咚”的敲击声,锤子和石块,我睁开一条缝,格拉提安半蹲着,手里捏着一块雪白的石料,只有巴掌大小。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锤子声停止了。
      “没有。”我晚上总做梦,后半夜经常惊醒。不过格拉提安不知道这个。“你在做什么?”
      “大理石。”他张开掌心,雪白的石块凿着两行歪歪扭扭的拉丁字母。“一人一半。西泽尔。”
      他说着,将大理石石块劈开了。
      我拿起凿着格拉提安名字的那块。上面的花体字母让人联想到东非大草原上奔腾迁徙的兽群,十分抽象,不似出自人类之手。我掂量着要不要建议格拉提安去上一节艺术修养课,或者至少让他学会写一些人类可以辨识的字出来。但想想也不必,这么大的孩子了,自己心里该有数了。
      格拉提安问,“西泽尔,我凿得好看吗?应该很好看的吧?”
      我半晌不应。最后,我点了点头,说:
      “美,是多元的。”
      格拉提安把凿着我的名字“西泽尔·加尼美德”的那块收好。我这才注意到大理石挂坠比一般的石头要温暖一些,他已经把它们藏在胸口前捂热了。
      我收回了拒绝他送我的挂坠的想法。“谢谢你。格拉提安。”
      他露出了羞怯的神情。后半夜,他靠在我身边小睡了一会儿。我们直到天大亮才动身回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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