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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惊魂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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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时候哪儿是喜欢跟着我啊,哪次不是因为他功课没写好,为了躲陆叔才跟我走的?哦,也有例外,”江初晴靠着料理台看最近格外有烟火气的自家老哥,“那就是你也在。”
这大概就是记忆偏差吧,江崇墨觉得自己的记忆和江初晴的完全不一样,不过说起陆峻麟的功课,他倒是想起了件有趣的事。
那时陆峻麟才上小学二年级,某天江崇墨突然接到陆峻麟班主任的电话,对方委婉表示让他即便忙于工作也不要忽略了孩子的教育,当晚他就把陆峻麟叫到书房,问他前几天是不是考试了,陆峻麟很自然地坐到他腿上,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考得如何?”
陆峻麟看着他电脑屏幕里忽上忽下的线条,用他的小奶音理直气壮地说:“0分。”
“什么?”江崇墨以为自己听错,掰着他的肩膀让他看自己,“你交白卷了?哪科?”
陆峻麟眨巴着眼睛,眼神清澈又明亮,好不无辜地回答:“我没交白卷啊,我全都写了,可是老师不给我分数,崇哥,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给我0分啊?”
敢情还是老师的错?江崇墨差点气笑,当机立断给陆峻麟请家教老师。
第二天晚上家教老师就来了,是一个女大学生,说话温声细语,但陆峻麟却很不配合,哭闹着让人家走,小姑娘尴尬得面色通红,江崇墨没办法,只能给对方三倍的钱以表歉意,然后告诉她不用再来。
江崇墨扶额看着陆峻麟,不知道他到底在闹什么,好在有陈姨,她告诉江崇墨,性格比较内敛的小孩和异性接触都会害羞,特别是长得好看的,江崇墨听进去了,随后找来个男大学生,没想到陆峻麟还是哭闹着要人走。
那一刻,江崇墨突然很理解全职妈妈,心态再好的人,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真的会失控,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给对方三倍的钱让人不用再来就拽着陆峻麟进书房,将他好生收拾了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对他动手,也是唯一一次,这在小小的陆峻麟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江崇墨板着脸问陆峻麟为什么闹,陆峻麟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就是什么都不说,哭着要抱他,江崇墨把他推开不让他抱,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陆峻麟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小狗一样泪汪汪的眼睛盯得江崇墨又心疼又后悔,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打他。
陆峻麟抽泣着,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靠近他,见他没再推开,在他腿边坐下,头缓慢地靠上他的膝盖,继续抽抽嗒嗒。
有句话说的好,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此时江崇墨一颗心揪成皱巴巴一团,他动了一下,想把陆峻麟从地上拉起来,陆峻麟像惊弓之鸟一样往后仰,手脚撑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书桌的桌腿,满脸惊恐地望着他。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江崇墨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坏的抚养人。
“过来,我不打你。”
陆峻麟犹豫老半天,站起来怯生生走过去,江崇墨把他抱到腿上,陆峻麟猛地埋进他的胸口,哭得歇斯底里,但他始终压着声音,像是怕吵到江崇墨又会惹来一顿毒打似的。
仿佛有上千上万根针狠扎进心脏,疼得江崇墨手足无措,可陆峻麟的学习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是,即便陆峻麟是个笨蛋他也有能力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受荣华富贵,可他不想把他养成只金丝雀,这和所有望子成龙的天下父母没什么不同。
等陆峻麟稍微缓过劲后,江崇墨拿纸巾边帮他擤鼻涕边问:“考0分是真的不懂吗?”
“嗯。”
“那为什么要让家教老师走?”
陆峻麟不愿意说,又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抽一抽的。
江崇墨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再用点力,哥哥很快就能被你勒死。”
陆峻麟瞳孔地震,害怕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他真的会被他勒死。
“你不喜欢那个哥哥和姐姐,还是不喜欢读书?”
陆峻麟摇头。
江崇墨不知道他摇头到底是不喜欢那两大学生还是不喜欢读书,他无奈叹气,“麟麟,你如果不说,我只能继续给你找新的家庭教师了。”
陆峻麟撇撇嘴,说:“不可以你教我吗?”
陆峻麟自从和他一块儿生活就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接触,江崇墨也是一时情急才把这给忘了。
“不可以吗?”陆峻麟期待又忐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好,我教你,但你上课也要好好听课,知道吗?”
陆峻麟终于破涕而笑,很用力地点了下头说:“嗯。”
过了一段时间,江崇墨照常接他放学,陆峻麟上车后却不再跟平时一样叽叽喳喳跟他说学校的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安分得很反常,车窗外霓虹闪过,繁华街道喧嚣热闹,陆峻麟却没有多看一眼,他低垂着脑袋,一直拿眼睛偷瞄后视镜。
不用猜江崇墨也知道,他一定又考砸了。
正当江崇墨想得出神时,江初晴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有啊,那小子不知有多双标,每次我给他买东西他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收下,但如果是你给他买的,他那嘴恨不得裂到后脑勺去,”江初晴脸上浮现恶作剧的笑,“哎,哥,你说,麟麟那小子要是知道以前你送他的东西都是峰哥选的,你猜,他会不会……”
“什么?”
江初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嚎叫打断,吓得一哆嗦差点站军姿。
“陆峻麟你是鬼吗?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动静。”
陆峻麟一脸怨妇的样子,瞪着江崇墨问:“小初姐说的是真的?那些东西,真的是那人选的?”
“不完全是。”江崇墨说。
面已经好了,江崇墨拿出餐具盛出来。
“哪些不是?”陆峻麟问。
“最后都需要我满意才会到你手上。”
所以,意思是全都是赵峰选的,只是需要他过目。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江崇墨问他:“就算我亲自去选,店员是不是也会给我推荐?”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谁推荐不是推荐呢,就当那个讨厌鬼是导购吧,陆峻麟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儿。
真好忽悠,江初晴摇摇头,端着水杯回房间。
“小初姐,你不吃吗?”
“不吃,减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再说,那有我的份吗?”
独一份啊,陆峻麟嘴角上扬坐到餐桌前,心满意足地吃完江崇墨亲手给他做的宵夜。
陆峻麟休息了几天后江崇墨又开始带着他参加各种宴会和商谈,今天周六,万恶的资本家好像并不打算给他另外布置任务,他久违地动手磨起咖啡豆,给一早就坐在电脑前办公的资本家泡了杯咖啡,也给自己泡了一杯,惬意地坐到阳台。
夏末的早晨空气微凉,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懒洋洋的,让人忍不住犯困,偷得浮生半日闲……不了一会。
“峻麟,”资本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公司帮我拿份文件,在右边抽屉第二层最下面,我跟张叔说好了,他已经在楼下等你。”
我是你的助理又不是你的奴仆!
“好,我马上去。”陆峻麟粲笑说。
人和人的区别是很大的,有的人一贫如洗却还是不愿意努力,有的人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周末却还在工作,哎,自己不休息就算了,还来剥削人,陆峻麟抱着文件,闭眼叹气,
“小陆,昨晚没睡好吗?”张叔问他,车辆拐了个弯,“快到家了,要是太累,一会到了就再睡个回笼觉,难得周末嘛。”
陆峻麟睁开紧闭了一路的眼睛,笑着嗯了声。
在距离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看到江崇墨上了一辆车,陆峻麟记得那辆车,是王赫然的,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江崇墨非在大早上让他跑腿的原因,血液像即将爆发的火山般沸腾,火焰几乎要冲破他的眼球,他的五脏六腑。
车辆启动。
不可以!
陆峻麟喊叫道:“张叔放我下去!”
“还没……”
“我要下车!”陆峻麟急得猛拍了下车窗玻璃,裂眦嚼齿地看着已经动起来的车,那模样叫人心生胆寒。
张叔整个人都懵了,赶紧刹车让他下。
车辆还没完全停稳,陆峻麟已经打开车门一个箭步冲出去,啪地一声双手抵住车前盖,一道刺耳的急刹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当然不是陆峻麟力气大得能挡住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而是王赫然看到有人冲出来忙踩住刹车,可在看清是陆峻麟后他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他快速地倒退车子,准备饶过他走。
陆峻麟差点摔倒,看出王赫然的意图,他身子往旁边一晃,再次挡住去路,眼神死死盯着副驾驶座位上的江崇墨,眼里充满怨恨和愤怒,像在看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王赫然突然魔怔了一样,竟要直接撞上去。
“王赫然你做什么!”江崇墨扭过身去抢方向盘,车子堪堪擦过陆峻麟的腿撞到一旁的大树,嘭地一声巨响,树叶哗哗哗往下掉。
“崇哥!”陆峻麟惊呼冲上去。
张叔也吓坏了,车都顾不上熄火,挂了个P档就赶紧下车。
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萦绕着电流的滋滋声,江崇墨眼前一黑,回过神后只觉天旋地转,刚刚那一下真的很猛,要不是有安全带,他绝对会飞出去,而不只是脑袋和肩膀撞上挡风玻璃。
陆峻麟不太真切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崇哥!”陆峻麟不停拽门把手疯狂拍打车窗玻璃,“崇哥你还好吗?崇哥你开门!崇哥!”
江崇墨也想打开车门,但他发现右手非但使不上劲,还因为他的动作,肩膀撕裂般疼痛,他按住右肩,额头布满密密一层薄汗。
“崇墨,”王赫然像是才清醒过来,他并没有受伤,抓着江崇墨的胳膊让他面向自己,“伤到了吗?”
才勉强缓过劲的江崇墨被他这么一扯疼得弯下了腰,整张脸都扭曲了,半天说不出话。
“是伤到肩膀了吗?”王赫然问,“你,你额头流血了。”
哐的一声巨响后,窗外噼里啪啦的响声消失了。
怎么没声了?手疼吗?江崇墨深呼吸,强忍着疼转过身,只见陆峻麟脸色煞白,整张脸阴云密布,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秒,陆峻麟冷笑一声,猛一转身大步离开。
“峻麟。”
哪还顾得上疼不疼,江崇墨赶紧下车,喘着粗气在身后叫他,但陆峻麟一点反应都没有。
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敷衍答应的事,他却当成了承诺信以为真,没有人在乎他,一直以来他都是多余的,他就不该出生,他就应该冻死、饿死在那年冬天,这样,江崇墨就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少爷,”张叔手抖着扶住江崇墨,“我已经联系了吴医生,他马上就到。”
“张叔,我没大碍,”江崇墨想去追陆峻麟,但只要走得快点肩膀和脑袋就痛得他不敢动弹,张叔也拉住他不让他追,他只能试着叫停他,“陆峻麟,你站住!你要去哪儿?陆峻麟!”
陆峻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上了张叔没来得及熄火的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嗞啦一声刺耳的响声,车辆快速调转方向后像一头猎豹一样猛冲。
他会开车吗?有请过教练正经学过吗?即便有,国内和国外的道路到底不同,陆峻麟在国外驾车的次数屈指可数,驾驶技术铁定一般。
一种陌生的情愫涌上心头,江崇墨一直盯着那辆车,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虚无,眼神晦暗不明。
“崇墨,”王赫然也下了车,“我……对不起,我一时昏了头……”
王赫然今天会做出这般过分的事,江崇墨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前不久陆峻麟弄伤他让他怀恨在心。
江崇墨表情十分骇人,冷冷开口:“王总,峻麟上次让你受伤的事,我再次代他向你郑重道歉,我说过,需要什么赔偿,你尽管提,但是,若你要伤他,只要他少一根头发,我一定让你后悔。”
“不是的,崇墨,我……”
“王总,”江崇墨厉声喝住他,“度假村后续的事宜我会让我的助理赵峰跟你对接,慢走。”
虽然受了伤让江崇墨的外表看起来略显憔悴破败,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感觉,他昂首阔步往家走。
陆峻麟的手机放在阳台的桌上没有带,江崇墨只能联系一个公安系统的朋友帮忙查车辆行迹,不多时对方回了电话,说陆峻麟把车开到郊区,那边因为监控布置不到位,无法精准知道他最后的位置,不过他已经安排底下几个人去那边转转碰碰运气。
江崇墨跟对方道了谢,“改天请你吃饭。”
“嗐,客气啥,咱两谁跟谁,不过吃饭我是不会拒绝的,哎,你等会,那边给我回电话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离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听清他说的话。
“说……在路边吗?……嗯……附近找了?……嗯,行……嗯,我知道了……哎崇墨,在听吗?”
“在听。”
“找到你那车了,他把车停在路边,人不知去哪儿了,附近也没户人家,荒郊野岭的……”
江崇墨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最后怎么挂的电话他也不记得了,直到吴医生来了他才回过神。
医生看了看,说:“额头只是擦破了皮,没什么大碍,肩膀初步诊断是韧带拉伤,为了诊断的准确性,还是得到医院拍个片比较稳妥。”
江崇墨急着找陆峻麟,就要拒绝医生的提意,转头看到张叔老泪纵横地看着他,只能妥协。
好在只是一度韧带损伤,医生给他打了支具固定后叮嘱他好好休息,大概三到六周能恢复。
三到六周,江崇墨有些头疼,毕竟伤的是右侧肩膀,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太方便。
对江氏使绊子的人才消停了几天又开始作妖,大量□□再次铺天盖地袭来,股东们担心再这样放任不管会有损集团形象,他们不断给江崇墨施加压力。
江崇墨自是不可能再坐以待毙,但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当即让赵峰着手调查对方公司,同时又安排人继续找陆峻麟。
可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陆峻麟的下落,没有离境记录也没有住房记录,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江崇墨想起他离开时的眼神,内心强烈不安。
就在江崇墨准备动用更多人力找他时,一天夜里,陆峻麟出现在家门口,他蹲坐在地上,像十六年前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