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挖野菜 ...
-
何疏影是在一种久违的、令人眷恋的温暖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先一步感知到了周遭的变化。不是冰冷的床铺，不是空荡的半边，而是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他的额头抵着对方的下颌，脸颊贴着柔软的棉质睡衣，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
他整个人，几乎是以一种蜷缩的、依赖的姿态，窝在了叶风铭的怀里。
这个认知让何疏影瞬间清醒了大半，睫毛轻轻颤动，却没有立刻睁开眼。他甚至没有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窗外的天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渗了进来，在昏暗的室内投下一条朦胧的光带。
怎么会……睡成这样？
他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心里有些慌乱，却又诡异地贪恋着这份温暖和踏实。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明知不该停留，却忍不住想多汲取一点暖意。
像早就排练过无数遍一样自然。身体远比心诚实。
他眨了眨眼，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映入眼帘的是叶风铭近在咫尺的喉结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他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一丝属于叶风铭本身的、令他心安的气息。
算了。何疏影在心里对自己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纵容。就一会儿，再躺一会儿就好。反正……他还没醒。
这个念头刚落下，头顶就传来一声极轻的咂嘴声。叶风铭似乎也在无意识的睡梦中动了动，手臂原本只是虚虚地搭在他腰间，此刻却收拢了些，将他更紧地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发顶。
何疏影的身体彻底僵住，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心跳如擂鼓。他紧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静谧时刻，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彻底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何疏影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猛地一紧，随即迅速松开。叶风铭显然也被惊醒了，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地咒骂了一声，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当叶风铭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时，何疏影敏锐地感觉到他整个人顿了一下，然后动作变得有些……心虚？他下意识地将手机音量调小，甚至不自在地往床边挪了挪，刻意拉开了与何疏影之间的距离，这才按下了接听键，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喂？”
即使叶风铭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并且拉开了距离，但卧室里实在太安静，何疏影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几乎要撕裂空气的怒吼声，那声音洪亮得仿佛对方就站在房间里：
“你大爷的叶风铭！！！说好的给我报销呢？！这都过去多久了？！！你真以为我忙项目忙得昏天暗地就会把这茬儿给忘了是吗？！快说！你被哪个不知名的小美人迷得神魂颠倒，把你远在西伯利亚挖野菜、替你卖命的好兄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渣男！！！”
这声音……何疏影眨了眨眼，是楚观澜。叶风铭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性格火爆得像个小炮仗一样的发小。
叶风铭被吼得将手机拿远了些，等对面的咆哮暂告一段落，才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故意气人的沉思状：“嗯……35天。我在何疏影家。嘘，小点声，他还在睡。”
他这句“我在何疏影家”非但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像是往烈火上浇了一桶油。
“闭嘴！！！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三万块打到我卡上！不然我立刻就去订做横幅，吊死在你公司大门口！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铭心科技的叶总是个多么言而无信、重色轻友的渣男！！！我呸！！！”楚观澜的声音气急败坏，充满了“遇人不淑”的悲愤。
叶风铭似乎早已习惯好友的这番做派，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好的。知道了。挂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阻隔了楚观澜后续可能的输出世界。
一转头，却对上了何疏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清明的眼睛。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叶风铭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
何疏影却先移开了视线，撑着身子坐起来，语气平淡地像是评论天气：“楚观澜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像个活力过剩、咋咋呼呼的大傻子。
叶风铭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他也坐起身，看着何疏影略显单薄的背影，眼神柔软：“嗯，一点没变。”
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利落：“你再躺会儿，我去做早饭。”
说完，便像生怕何疏影拒绝似的，一溜烟地钻出了卧室，直奔厨房。
何疏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着厨房里很快传来的轻微响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叶风铭的出现，这个清晨的拥抱，楚观澜吵吵嚷嚷的电话，以及现在，叶风铭在为他做早饭。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等他磨蹭到餐厅时，简单的早餐已经摆上了桌：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得金黄吐司，还有温热的牛奶。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餐桌上，镀上一层暖金色。气氛有种奇怪的和谐，仿佛他们一直如此，从未分开过五年。
吃完最后一口吐司，叶风铭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看向何疏影，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疏影，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处理点事情。晚上回来。”
何疏影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眼看他。
叶风铭的目光深邃而郑重，带着一种承诺的意味：“等你晚上想知道的，所有的一切，我都讲给你听。”
何疏影的心猛地一跳。所有的一切……那沉重的、他不敢触碰的过去。他垂下眼睫，盯着杯子里晃动的牛奶，轻轻点了点头：“好。”
叶风铭似乎松了口气，起身收拾了碗筷，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总裁。他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何疏影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说了句：“等我回来。”
门被轻轻关上。
房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何疏影一个人。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失去了刚才的温度。
他在餐桌前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走向了他的画架。
画板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色调灰暗，构图压抑，是他前段时间心境的真实写照。
他拿起画笔，蘸上颜料，却迟迟没有落下。
叶风铭的归来，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他死水般的生活，激起了汹涌的波澜。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纷乱的思绪，此刻都变成了堵塞在胸口的颜料，让他不知该如何涂抹到画布上。
他发了好久的呆，最终，只是换了一张新的画纸。
然后，他开始调色。不再是那些灰暗的色调，而是尝试着加入了一些明亮的、温暖的色彩。画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画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要将所有说不出口的混乱心绪，都倾注到这一笔一划之中。
为画稿作出努力，也像是在为自己重新拼凑的生活，寻找一种新的可能和秩序。
只是，那偶尔飘向门口的眼神，泄露了他心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夜晚来临的期盼与恐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挖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