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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私生子的烦恼从早上八点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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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醒来时，窗帘只透进一线微光，整个房间还沉浸在半死不活的灰蓝中。
他习惯性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的光瞬间点亮了他那双肿的像开机没充电的眼眸。时间是早上七点整，闹钟还没来得及响。他盯着时间，心里冷笑：——哈，人生也挺像我这闹钟的，没响就先被现实踹醒。
他习惯性地点开微信，顶置的聊天框里，母亲的头像孤零零地亮着一个红点。
他没急着点进去，而是先翻了一下朋友圈，有人抱怨加班，有人秀健身，有人晒猫晒狗。世界很热闹，唯独跟他无关。
最终，他回到微信主页，指尖悬在母亲的头像上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进去。
只有一条信息，是凌晨两点发来的：
【妈】：那个女人今天又上门来闹了，被我骂回去了，别搭理她。
裴昀盯着这行字，嘴角勾了勾。不是笑，而是那种“编剧又发癫给我加戏”的嘲讽。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删除。
“活该。”他低声嘟囔，眼皮翻了个比白眼更专业的白眼。
说完自己都觉得语气毒到冒泡，干脆一头扎进被子，试图再睡回笼觉。可惜脑子比开了十几个弹幕群还热闹，根本睡不着。
那条微信像一根刺，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十分钟前他还以为这会是平平无奇、鸡蛋里挑不出骨头的一天，现在倒好，骨头直接从天而降——哐当一声砸到他脸上，还带着血淋淋的亲情牌。
三天前的下午，裴昀的世界几乎一瞬崩塌。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裴静是独自将他抚养成人的、值得敬佩的坚韧女性——而那位时常帮助他们母子、待他如亲生儿子般的林叔叔，是他生命中最信赖的长辈。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是一部励志的单亲家庭奋斗史。
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一个气度不凡的女人突然闯入他的家中，对着他的母亲破口大骂，裴昀下意识想去拦住对方，结果拦到一半，那女人拍桌怒吼：“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妈就是个破坏我家庭的小三！你是个不要脸的私生子！”
当时裴昀脑袋嗡的一下，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不是愤怒，而是某种类似“啊？导演是不是把我的剧本跟隔壁狗血台词本串台了？”的荒谬感。
——我妈？小三？你说我裴昀是个……私生子？
对方怒火中烧，他妈哭天喊地，他本人站在中间像个被点名的路人甲，社死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场面一度陷入诡异的三角静止。
事后，母亲哭得崩溃，终于吐露了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他并不是什么单亲家庭的孩子，而是私生子。他的父亲并没有英年早逝，他活得很好，甚至是个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他甚至……是他最尊敬的叔叔，林定业。
裴昀的脑海里，那张英俊威严的中年男人的脸庞一闪而过。从小对他疼爱有加，总是在他生日时送上最贵重礼物，还常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昀儿，你是我最看好的后辈。”他用谎言和伪装，在父子关系的外衣下，演了一场盛大的、虚假的温情戏码。
裴昀当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现在只想拍桌：“好嘛，原来我是你亲儿子，亲到要演二十多年侄子剧本。”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可现在看来，那个“原配”也活在谎言里。她的歇斯底里，她跑到母亲家里闹事，这些行为在旁人看来是“疯婆子”，但在裴昀眼中，更像是困兽的垂死挣扎。她和自己一样，都只是那个男人权力和谎言下的受害者。只是一个在得知真相后，选择撕破脸皮，而另一个则像他母亲那样，选择继续纠缠。
“精彩。”他在心里冷哼一声，翻身下床，开始洗漱换衣，像个刚从亲情车祸里爬出来还要赶考场的苦命大学生。
“这破家庭剧，剧情狗血到我连吐槽都嫌浪费口水。”他自言自语地吐槽，“等我有钱，直接把这剧情买版权，然后禁播。”
十分钟后，他穿好西装，神色平静如常地出了门。
……
公司离他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他在一家新锐设计公司上班，年纪轻轻，事业顺风顺水，是圈子里人人称羡的对象。
往常裴昀觉得这都没什么，可如今他甚至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一份事业，可以用工作来将生活中的不堪隔绝在外。
他进办公室时，前台小姐姐正端着咖啡站在接待区。
看到他进门，前台小姐姐微笑点头：“早啊，昀哥。”
“早。”他点头回应，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咖啡。
还没等他在工位上坐稳，前台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很多人闯了进来。同事们纷纷从工位上探头，小声议论。裴昀皱了皱眉，正准备戴上耳机，却听见一个嚣张叫嚷的声音传过来：
“你们这里谁是裴昀？叫他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裴昀身上。
裴昀抬起头，视线越过一个个同事，落在了站在前台小姑娘面前那个气势逼人，一身潮牌的年轻男人身上，那男人正双手插兜，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保镖，气势嚣张。
裴昀的眉心一跳，他缓缓站起身：“是我，怎么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他身上昂贵的衬衫，到他那张清俊淡漠的脸，随即挑眉嗤笑一声。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他走来，停在他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嗬，你就是裴昀啊？长得还人模狗样的，难怪我爸会喜欢。”他嘿笑一声，声音压低，但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你就是我爸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此话一出，办公室内无数视线顿时汹涌交汇。
裴昀脸上一白，下意识后退几步，神情很难看。他大概，猜到这人是谁了。
那人仿佛很满意他此刻的反应，笑得更加得意，声音也拔高了许多：“你在我面前拽什么？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和你那不要脸的妈真是一路货色，贱。”
裴昀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人这么指着鼻子侮辱他。
纵使他理亏，但此时怒火也有些压制不住。他猛地推开椅子，攥着拳头就想冲上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挥拳，就被旁边同事眼疾手快拉住了胳膊。
“昀哥冷静点！”
“别冲动！不值得！”
男人见他被拦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地指着他，放下狠话：“怎么？想打我？你动我一下试试！我告诉你裴昀，这事儿没完，你跟你妈就等着吧！我迟早让你们在京城混不下去！”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转身，在一片死寂中扬长而去。
同事们还滑稽架着裴昀，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放手。裴昀耳中，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里，充满了震惊、同情，以及更多他来不及分辨的……鄙夷
裴昀站在原地，感觉胃里翻腾，一股莫名的羞辱感从喉咙里涌出来，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刻这般，像一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狼狈，且无处遁形。
“啧，这剧情可以啊。恶毒男配登场，家庭伦理升级版，收视率拉满。”他在心里吐槽，试图压下这强烈的反胃感。
同事们手忙脚乱地松开了裴昀，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显得苍白，假装无事发生又太过虚伪。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人，此刻更是眼神复杂，同情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疏远。
裴昀缓缓直起身，待到胸口起伏渐渐平息，心中取而代之的便是深深寒意。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公司，甚至整个行业。
他默不作声地扶起自己被撞倒的椅子，像是演一出默剧般。然后，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一手抓过车钥匙和手机，一言不发转身向门口走去。
“裴哥，你去哪儿？”上司张锐追上来。
裴昀脚步没有停顿，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格外沙哑：“请个假。”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裴昀漫无目的地走在商场里，橱柜里的奢侈品精致的像艺术品，空气里净是各种香水和咖啡混杂的气味。裴昀随着人潮走着，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他想起自己曾经和林叔叔，哦不，是林定业，在这里喝过咖啡。他记得林定业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昀儿，你是我最看好的后辈，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接替我的位置。”
当时，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器重和提携。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个父亲，用最体面的方式，去弥补自己对私生子的愧疚。
多么可笑。
他走进一家腕表店，心不在焉在某个系列前停下。导购见他气质不凡，便立刻迎了上来。
裴昀看着玻璃柜里一块深蓝色的表，他突然认出来，今天到公司闹事的人手上有和这一模一样的款式。
他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生出几分奇怪的报复感，声音冷淡：“这块，包起来。”
他没有问价钱，也没有试戴。凭他的工资买这一块表也不是问题。刷卡签字，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不过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一个徒劳的任务。
拎着购物袋走出店门，他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裴昀低头一看，短信来自【林叔叔】：昀儿，你哥哥今天太冲动了，他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谈谈。
他指尖轻轻一点，动作一气呵成：删除、拉黑、举报、屏蔽。
像早就练习过无数次。
做完这一切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机塞回口袋，裴昀仰起头，看着玻璃顶之外那片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胸口一阵闷痛。
这时，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同事打来的。裴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裴哥，我是小杨。”电话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还好。”裴昀嘴硬。
“那个……大家都很担心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作证，那个人纯粹是来闹事的。”
裴昀心里一暖，但随即想到，越是解释，越是欲盖弥彰。他叹了口气：“谢谢，但不用了。我能处理。”
“昀哥，你在哪儿呢？大家想下班后一起吃个饭，给你压压惊。你要不要来？”张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裴昀几乎要拒绝，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同情的目光，也不想解释任何事。但他也不太想回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家。
“好啊，”他听到自己说，“地址发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