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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酒误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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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对着镜子观察自己。
眼睛还有些微肿,但已经不那么明显了。黑色衬衫、修身长裤,纽扣松到刚好让人想入非非但又告不进法庭的程度。比白天少了几分“职场精英”,多了几分“今晚谁惹我谁倒霉”的气质。
手机显示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裴昀最后抓了抓头发,喷上一点淡香水,抓起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今晚的目标是:把烦心事溺死在酒里,最好死无全尸。
这边附近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霓虹闪烁,人流如织,各家酒吧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裴昀按照地址找到那家新开的酒吧,叫“迷踪”,名字倒是挺应景,他想。
一进门,震耳的音乐和人群的喧嚣就扑面而来。灯光昏暗,空气中混合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的味道。裴昀眯着眼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裴哥!这里!”张锐在一个半开放的卡座里站起来挥手。
裴昀挤过去,看到十来个熟面孔,外加几个捎带的别的部门的同事。他们看到裴昀,脸上的表情各异,有担忧,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戏。
很好,围观群众到齐,八卦现场开录。
“就等你了!”张锐给他倒上一杯威士忌,“先自罚一杯!”
裴昀没有拒绝。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下好看的过分,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他仰头,干净利落一口闷。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最终在胃里燃起一团火。
他需要这团火,来烧掉那些压抑在心头的屈辱和烦闷。
“裴哥好酒量!”有人起哄。
裴昀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知道,今天这顿酒局,名为“压惊”,实为“八卦”。解释?算了。今天他不打算在公众场合主持新闻发布会。他更倾向于在心里砌一堵墙——加高、加厚、加隔音。
小杨凑过来,有点担心地小声说,“昀哥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没事,”他笑,好看但不近人情,“今天放松。”
准确说,是麻醉。
裴昀的意识在酒精和鼓噪的音乐中逐渐剥离。周围同事的脸变得模糊,他们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不想听。
他只想醉。
醉了,就不用去想那些事,不用去想办公室里那些鄙夷的目光,也不用去想自己那可悲又可笑的人生。
不知又喝了多少,裴昀扶着桌子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想去洗手间。他推开身边的人,在晃动的人影中穿行,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舞池里的人影疯狂扭动,像一群鬼魅。
他被人撞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小心。”
一个低沉的、带着磁性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像音箱里调得恰好的低频,不轻佻却黏人。
裴昀费力的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长相,但灯光晃的他眼花,他只记得男人很高,肩宽背直,手指更是修长到离谱。
“你还好吗?看起来站不稳了。”
裴昀确实站不稳,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抓住旁边的椅背,端庄虚伪地站直:“我没事,就是地球转得有点快。”
男人笑了笑:“需要帮忙吗?你的朋友在哪里?”
裴昀指向自己的卡座,却看到同事们正在举杯畅饮,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窘境。他忽然感到一阵孤独,即使在人群中也是如此孤立无援。
裴昀张了张嘴,酒精麻痹了神经,也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扶着他的手臂,力道沉稳。
裴昀靠着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那里有淡淡的、好闻的冷杉味道,和酒吧里污浊的空气截然不同。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模糊地呢喃着什么,连自己都听不清。
再后来的事,他便彻底没了印象。
记忆的最后,是那片冷杉的清冽气息,和他彻底沉入黑暗的意识。
像一场梦,一场完全无法掌控的梦。
第二天醒来时,裴昀是被头痛欲裂的感觉折磨醒的。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一盏造型奢华的水晶吊灯。
他猛地坐起身,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又倒下去。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装修考究的酒店套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景象。
这不是他的家。
昨晚的记忆像破碎的电影片段,在他脑海中闪回。他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记得自己好像和一个男人聊了天,还记得……自己好像主动抱住了那个男人……
“轰”的一声,裴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布满暧昧痕迹的胸膛和肩膀。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青紫吻痕,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这时适时的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感,尤其是腰部和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更是传来一阵阵钝痛。
“……” 他沉默三秒,礼貌地对命运竖了个中指。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边的床垫动了一下。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正侧躺在他身边,睡得正熟。
男人有着一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眉骨高挺,鼻梁笔直,薄唇紧抿,睡着的时候,少了几分清醒时的压迫感,多了几分柔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晕,连他纤长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如果是平时,裴昀肯定会对这张脸大肆赞扬,但现在这种场合,他只恨自己是个颜狗且酒品奇差。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羞耻。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冲到沙发边,胡乱地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他的手指因为慌乱而有些颤抖,连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好几次。
“跑什么?”
他缓缓回头,男人不知何时醒了,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枕着胳膊懒洋洋看着他,被子滑到腰间,露出线条流畅、肌肉匀称的上半身。他逆着光,五官深邃英俊,一头黑发有些凌乱,眼神却锐利清明,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张写满了惊慌、屈辱和无措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靠在床头慢悠悠开了口,声音低沉清晰: “昨晚可是你主动缠着我的。”
裴昀:“……你睁眼说瞎话也太自然了吧。”
男人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他身上只穿了一条深灰色的平角裤,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压迫
他站定在裴昀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裴昀被迫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尚未散尽的酒气,以及一种更具侵略性的,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喉结因为屈辱而上下滚动。
昨晚的记忆是破碎的,但他不是傻子。自己身上那些痕迹,还有这具身体此刻清晰的酸痛感,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夜的荒唐。
“可是你亲了我一下,还扒我领带。”
裴昀:“……”
裴昀面无表情,实际上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冷着脸说:“昨晚的事,我没兴趣追究,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
“站住。”又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口吻:“就这么走了?连个名字都不打算留?”
裴昀依旧沉默,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男人看着他这副姿态,眼底的趣味更浓。他没有再逼问,而是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皮质钱夹,从中抽出一张卡片。
卡片是黑色的,质感厚重,上面只有几个金字。
裴昀的视线终于从门上移开,落在那张卡片上,灯光下,两个字清晰的映入眼帘——陆执。
“陆执。”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笑意含在眼里,“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
“需要”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像是一种暗示。
“我不用了,谢谢。”他把名片往兜里一塞,“再见。”
裴昀一脚踹开房门,风一样的消失。
……
裴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热水兜头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搓洗着自己的身体,皮肤被搓得通红发烫,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那个男人留下的气息。
可当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布满暧昧红痕的自己时,一阵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还是涌了上来。
从浴室出来,他随手抓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突兀地跳了出来。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昨晚的事,我会负责。有需要找我。”
裴昀的瞳孔猛地一缩。
——谁给谁负责?现在古早言情都不这么演了。
他下意识想删除拉黑,让这个号码和那个人,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就像他对自己的父亲一般。
可就在那一瞬间,办公室里那个年轻人尖锐的叫骂,林叔叔那条虚伪的道歉短信,还有母亲短信里欲盖弥彰的描述,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入他的脑海。
他的人生,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
骄傲被踩在脚下,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被全盘推翻。他不再是那个有着大好前程的设计公司合伙人裴昀,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私生子。
指尖的力道,在这一刻忽然就泄了。
删除的动作停滞了。
他缓缓地放下手机,将屏幕扣在桌面上,眼不见为净。
那条来自陆执的短信,就那样被他莫名其妙地,放任在了收件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