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三月十二日，梧桐叶上的泥点 ...
-
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第三遍时，林晓棠终于从被窝里弹起来。她闭着眼睛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6:32” 这两个数字像小锤子似的敲在她太阳穴上 —— 完了，今天要迟到了。
昨天晚上为了赶完班级板报的最后一笔，她在书桌前熬到了十一点，临睡前还特意把校服叠在枕头边，把书包里的数学练习册、英语课本挨个清点了三遍，可偏偏忘了给闹钟调早十分钟。林晓棠趿着拖鞋往卫生间冲，牙刷刚塞进嘴里，就听见妈妈在厨房喊：“晓棠！豆浆要凉了，再磨蹭公交就赶不上了！”
“知道啦！” 她含混地应着，牙膏沫沾到了嘴角也顾不上擦。镜子里的女孩头发乱糟糟地翘着，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左边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枕头印 —— 这副模样要是被班里的 “气氛组” 成员看到，肯定要被笑上一整天。林晓棠胡乱抓了把梳子把头发拢成马尾，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就往门口跑，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也没空理，嘴里还叼着一片妈妈刚煎好的面包。
“书包拉链没拉！” 妈妈追到门口，帮她把敞开的书包口拉紧，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茶叶蛋，“路上慢点，别跑太快摔着。”
“妈我走了！” 林晓棠挥挥手，转身就往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冲。三月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盒，她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怀里的茶叶蛋还冒着热气，暖得她手心发痒。
从家到学校要坐 2 路公交，往常她都是六点二十五分出门，走到公交站刚好能赶上六点四十分的那班车，到学校还能有十分钟时间整理桌面、交作业。可今天这么一磨蹭，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公交站时，站台的电子屏上显示下一班 2 路公交还有三分钟到达，而站台上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七八个人。
林晓棠扶着膝盖喘气，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站台里的几棵梧桐树。这是她每天等车的老地方，站台里一共种了五棵梧桐树，最中间的第三棵树底下有个半旧的石墩，她平时都喜欢坐在石墩上背单词。可今天那个石墩旁已经站了一个人。
是个男生。
他背对着她站在树底下，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不过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卫衣。男生的个子很高，肩膀宽宽的，校服裤子的裤脚有点短，露出一小截脚踝，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篮球鞋 —— 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明星同款，就是最基础的款式，鞋尖沾了几块显眼的泥点，像是刚从什么泥泞的地方走过来。
林晓棠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她认识这个男生，他是隔壁班的江逾白，篮球社的主力前锋，每次学校有篮球赛，看台上喊他名字的女生能绕操场两圈。林晓棠之前也在操场边看过他打球，他投篮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手腕发力的动作干净利落，进球后会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阳光照在他湿透的球衣上，能看到后背清晰的肩胛骨形状。
可她从来没在这个公交站见过他。林晓棠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把自己藏在站台的广告牌后面，眼睛却忍不住从广告牌的缝隙里往外看。江逾白好像没注意到她，他低着头，左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手环，手环上有个小小的银色搭扣，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他的头发有点长，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眉毛，林晓棠只能看到他线条干净的下颌线，还有微微抿着的嘴唇。
“嘀 —— 嘀 ——” 远处传来公交的鸣笛声，2 路公交慢悠悠地拐过街角，朝着站台开过来。林晓棠赶紧把怀里的茶叶蛋塞进书包侧兜，理了理歪掉的书包带子，深吸了一口气 —— 她得赶紧上车找个座位，可不能让江逾白看到自己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公交停稳后，车门 “嗤” 地一声打开，站台上的人陆续往上走。林晓棠跟在一个老奶奶后面，刷卡的时候手忙脚乱，公交卡好几次都没刷上，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她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好不容易刷上卡，她头也不回地往车厢后面走，刚想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就看到江逾白在最后一排的单人座旁边站着，似乎是在等她过去。
林晓棠的脚步顿住了。车厢里的人不多，后排还有好几个空座位，可江逾白偏偏站在那个单人座旁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低着头说了声 “谢谢”，就赶紧坐在了那个单人座上。刚坐下，她就感觉到江逾白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身上传来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不是那种刺鼻的香精味，而是像晒过太阳的被子一样，暖暖的、软软的。
林晓棠把脸转向窗外，假装看路边的风景，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偷偷瞟旁边的江逾白。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搭在膝盖上，手腕上的黑色手环随着公交车的晃动轻轻晃着。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眼神放空，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嘴角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有点冷。
公交经过市图书馆那站时，上来了一群背着画板的小学生，吵吵嚷嚷地找座位。林晓棠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想给小朋友让点地方，可刚一动，书包就从膝盖上滑了下去，里面的数学练习册、英语课本还有早上妈妈塞给她的茶叶蛋全都滚了出来。
“哎呀！” 林晓棠赶紧弯腰去捡，茶叶蛋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刚好停在江逾白的脚边。她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伸手去够茶叶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江逾白的球鞋 —— 就是那双沾了泥点的篮球鞋，鞋面上的泥点好像是褐色的，摸起来有点粗糙。
江逾白也弯腰帮她捡东西。他的手指先碰到了那本数学练习册，封面右上角写着 “林晓棠” 三个字，是她自己画的艺术体，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他把练习册递给她的时候，林晓棠刚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江逾白的眼睛是浅棕色的，不像班里其他男生的眼睛那么黑亮，反而有点像秋天的栗子，带着点温温的质感。他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英语课本也递了过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 他的手比她的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矿泉水，林晓棠的指尖一下子就麻了，赶紧收回手，把课本抱在怀里，小声说了句 “谢谢”。
“没事。” 江逾白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比林晓棠想象中要低一点，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羽毛似的扫过她的耳朵。林晓棠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怀里的课本，可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 地跳个不停。
公交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林晓棠跟着人群下车，刚想往教学楼跑，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林晓棠。”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江逾白站在公交站的站牌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茶叶蛋 —— 是她刚才掉在公交车上的那个。他走过来，把茶叶蛋递给她，说：“你的东西掉了。”
“啊…… 谢谢！” 林晓棠赶紧接过来，茶叶蛋还带着点温度，暖得她手心发烫。她抬头想再说点什么，可江逾白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在阳光下闪着光，鞋尖的泥点在水泥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林晓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口，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公交站。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叶蛋，又摸了摸刚才被他碰到的指尖，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种冰凉的触感。
早读课的时候，林晓棠根本没心思背英语单词。她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带锁的笔记本 —— 这是她去年生日的时候，闺蜜苏晓冉送她的，封面是淡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晚霞图案，她给它取名叫 “晚霞笔记本”，专门用来记一些不想跟别人说的小秘密。
林晓棠打开笔记本，拿出笔，在新的一页上写道：“3 月 12 日，今天迟到了，在公交站遇到了江逾白。他穿的篮球鞋沾了泥，应该是早上练球了。他的手好凉，像刚摸过冰镇矿泉水。还有，他知道我的名字。”
写完后，她又对着这段话看了半天，觉得有点太直白了，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篮球旁边画了一棵梧桐树，梧桐树下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画完后，她把笔记本合上，锁上小锁，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 这是她和江逾白之间的小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课间的时候，苏晓冉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晓棠，你今天早读课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昨天熬夜赶板报太累了？”
林晓棠摇摇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声说：“不是，我今天在公交站遇到江逾白了。”
“江逾白？” 苏晓冉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她赶紧压低声音，凑到林晓棠耳边说，“就是那个篮球社的江逾白？他怎么会在咱们小区的公交站？你们说话了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别这么大声！” 林晓棠赶紧捂住她的嘴，“他就是也在那等车，我掉了东西，他帮我捡了。没说什么特别的。”
“没说什么特别的？” 苏晓冉挑眉，“那你脸怎么这么红？还魂不守舍的？”
林晓棠赶紧把脸转过去，假装看窗外的梧桐树，说：“我没有！你别瞎想！”
可她的心跳却又开始加速了。她想起早上在公交站看到的江逾白，想起他低头帮她捡东西时的样子，想起他说 “没事” 时的声音，还有他手腕上那个黑色的皮质手环 —— 那个手环看起来有点旧，好像戴了很久的样子，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
放学的时候，林晓棠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班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好书包往公交站走。她站在第三棵梧桐树下，看着远处的公交驶来，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小小的期待 —— 明天，她要不要再晚出门五分钟呢？
风轻轻吹过，梧桐叶落在她的肩膀上，林晓棠把叶子捡起来，夹进了语文课本里。她想，明天要是再遇到江逾白，她一定要跟他说声 “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