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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暂别的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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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缓缓浮动。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贺屿宸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他正专注地调试着晚上的直播设置。
沈厌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看着贺屿宸忙碌的背影，又环顾了一下这个宽敞整洁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一夜的收留，一顿早餐，一番冷静而犀利的分析，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像暖流，短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严寒。
但也正是这份善意，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给别人带来的不便。
他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
贺屿宸有他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而自己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麻烦，硬生生闯入了别人的轨道。更何况，VTG的电话已经打到了这里，继续留下去，只会把风险带给帮助他的人。
想到这里，沈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开口：“贺……屿宸。”
贺屿宸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电竞椅：“嗯？怎么了？饿了？午饭想吃什么？”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对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
沈厌摇了摇头，双手有些局促地交握着，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对方：“谢谢你……收留我一晚，还有，昨天晚上帮我分析那些。”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明显的歉疚和坚持：“但……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你晚上还要直播，我……我得走了。”
贺屿宸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他看着沈厌那副小心翼翼、生怕给人添麻烦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挽留的话，但目光扫过自己那套专业的直播设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状态依旧糟糕的职业选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直播时需要高度专注和活跃的氛围，沈厌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一直待在这里。而且，VTG的电话也让他心生警惕。
“行吧，”贺屿宸叹了口气，语气放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我先找个酒店住下。”沈厌低声说，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去处。
“酒店？”贺屿宸挑了挑眉，“也行。至少清静。钱够吗？”他问得很直接。
沈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够的。”他虽然可能即将面临降薪甚至解约，但毕竟打了这么多年职业，基本的积蓄还是有的。
“那好。”贺屿宸没再多问，拿出自己的手机，“加个微信吧。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个Probe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再联系你，或者VTG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你随时可以问我。别自己一个人硬扛。”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仗义。
沈厌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贺屿宸。阳光从侧面勾勒着青年俊朗的轮廓，他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掺杂丝毫的虚伪或怜悯。
“为什么？”沈厌忍不住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里带着真切的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仅仅因为“佩服”和“同行搭把手”，似乎不足以解释这份超乎寻常的热心和细致。他甚至帮他分析了合同，谋划了谈判策略。
贺屿宸似乎被问住了，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落回沈厌脸上，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少了平时的嬉笑，多了几分认真。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我讨厌看到不公平的事吧。”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VTG那帮管理层的嘴脸，隔着电话我都能闻到味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仗着信息差欺负老实人……看着就来气。”
他顿了顿，看向沈厌，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而且，我看过你很多比赛。不只是高光集锦，包括你们VTG最近一年输的那些憋屈局。我知道你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不是每个选手在那种环境下还能保持那种求胜欲和操作水平的。”
“就因为……这个？”沈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电竞圈里怀才不遇、被俱乐部坑了的选手并不少见，为什么独独对他……
“不然呢？”贺屿宸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痞痞的样子，耸了耸肩，“难道还能是看你长得帅？哥们儿虽然心善，但也不至于这么肤浅。”
一句玩笑，巧妙地化解了有些沉重的气氛。
沈厌苍白的脸上终于勉强挤出一点极淡的笑意，他不再追问，拿出自己那部依旧让他心悸的手机：“那……我扫你。”
两人加上了微信好友。沈厌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是一片雪景。贺屿宸的则是一个他直播时常用的搞笑表情包。
“对了，”贺屿宸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一般下午补觉，晚上六点到零点直播。其他时间，只要我没睡死，发消息基本都会回。急事就直接打电话。”
“好。谢谢。”沈厌看着微信列表里新增的那个活跃的表情包头像，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点。在这个冰冷的关头，这似乎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温暖的连接。
他站起身，拿起自己那个简单的背包：“那我……走了。”
“嗯。”贺屿宸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自己小心点。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
门打开又关上。
公寓里重新只剩下贺屿宸一个人。刚才还觉得有些拥挤的客厅，此刻忽然显得空荡起来。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微弱的存在感。
贺屿宸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过了一会儿，看到沈厌那道清瘦孤单的身影从楼道里走出来，站在街边，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渐渐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贺屿宸收回目光，靠在窗边，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前职业选手这么上心。或许真像他说的，只是看不惯VTG的做法，惜才，加上一点冲动和同情心。
但隐约又觉得，不止如此。
他看到沈厌身上有一种被现实狠狠打磨过、却似乎仍未完全熄灭的东西。一种让他这个习惯了插科打诨、看透圈子冷暖的主播，也忍不住想伸手护一下的东西。
算了，不想了。
贺屿宸甩甩头，重新坐回电脑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到晚上的直播准备中。
……
另一边，沈厌在附近一家便捷酒店开了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安静得让人心慌。与贺屿宸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相比，这里更像一个临时的、冰冷的避难所。
他放下背包，坐在床边，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再次如同潮水般袭来。离开了那个短暂的热源，寒冷变得更加清晰刺骨。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那个唯一新增的联系人——那个搞笑的表情包头像。
为什么帮自己？
沈厌其实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贺屿宸那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近乎天真的仗义和理想主义。这种特质，在功利至上的电竞圈里，显得格外罕见和……珍贵。
而他呢？
他从小在一个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绝对安稳优渥的中产家庭长大，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他最大的期望是考个好大学，找份体面工作。辍学打职业，是他人生中做过的唯一一件，也是最疯狂的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他还记得当时和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是爸爸，那个一贯严肃沉默的男人，叹了口气，说：“你想清楚了？这条路吃了苦，可没人替你扛。”
他当时年轻气盛，斩钉截铁：“我能扛。”
爸爸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他去VTG试训那天，特意请了假，陪着他坐了很久的车，一路沉默，直到俱乐部门口，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打。合同……我看仔细点。”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所谓的“合同”，厚厚一叠，条款密密麻麻。他看得头晕眼花，全是爸爸戴着老花镜，一条条仔细看过，反复和经理确认，才最终签下的。
从青训到首发，到夺冠，到如今……他的世界几乎只有比赛、训练、队友。所有的风雨，似乎都有俱乐部这棵大树挡着，他虽然也会因为成绩压力而焦虑，但因为性格内向以及俱乐部的保护（或者说隔绝），他从未真正独自面对过如此复杂险恶的场面。
转会、谈判、合同陷阱、俱乐部的冷血算计、陌生人的神秘试探……这一切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黑暗的丛林。
他就像一个被突然扔进暴风雨中的温室植物，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当贺屿宸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一样，冷静地为他分析局势，指出陷阱，告诉他该如何握紧武器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需要这份帮助。
正胡思乱想着，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
沈厌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贺屿宸发来的。
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名字却是——
Probe。
他又来了！
沈厌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他现在独自一人，必须靠自己来应对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消息。
Probe：【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沈厌想起贺屿宸的叮嘱，强迫自己冷静，模仿着昨晚商议的语气，谨慎地回复。
沈厌：【需要时间处理与VTG的事。恢复自由身是前提。】
他发完这条，立刻下意识地点开了与贺屿宸的聊天框，将Probe的提问和自己的回复截图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仿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后，他紧张地等待着Probe的回复，也等待着手机另一端，那个唯一能给他指引的人的反应。
独自一人的酒店房间里，一场无声的、却可能决定他命运的谈判，通过冰冷的屏幕，再次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