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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公开与处刑 ...

  •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又像是被压缩了。顾言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那个下午的。他坐在办公室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刀尖上滚动。办公室内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像是送葬前的哀乐。

      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这曾是他倾注了三年心血、也寄托了无数卑微妄念的地方,此刻看来,却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而这座坟墓,正在他眼前缓缓塌陷。

      他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又被他无声熄灭。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几个财经新闻APP的紧急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重磅爆料:傅氏“北辰计划”核心数据疑似遭内部泄露!】

      【独家:傅氏与“星海科技”独家协议被曝涉嫌不正当竞争,证监会已介入调查?】

      【“北辰”实验室安保形同虚设?设计图纸及安保布防疑遭网上公开!】

      【傅氏集团股价开盘半小时暴跌15%,市值蒸发超百亿!】

      魏擎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组合拳,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在傅氏集团最致命的要害上。利用他提供的“情报”,经过巧妙的加工和选择性的曝光,瞬间将傅氏和“北辰计划”推上了风口浪尖。

      内部通讯器刺耳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死寂,像一道催命符。

      是傅斯渊秘书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顾特助,傅总通知,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董事会,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来了。

      比预想中更快。傅斯渊必须立刻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而清算内部叛徒,稳定军心,向董事会交代,是他挽回局面的第一步。

      顾言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他缓缓站起身,对着玻璃窗的反光,整理了一下早已一丝不苟的西装和领带。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外面天翻地覆的风暴与他无关。只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泄露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细微的颤抖。

      他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少量私人物品的文件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三年挣扎与妄念的办公室,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一号会议室。

      走廊很长,灯光冰冷,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慌。他能感觉到沿途遇到的、匆匆赶往会议室的董事和高管们投来的、混杂着震惊、探究、鄙夷,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冰冷的蛇,钻进他的耳朵。

      “……就是他泄密的?看着不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都翻天了!股价崩了!”

      “……听说‘星海’那边也炸锅了,说我们违规……”

      “……实验室地址和图纸都被挂网上了!这损失谁承担得起?”

      “……傅总这次怕是也……”

      他目不斜视,步伐平稳,仿佛走向的不是一场针对他的公开处刑,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议。

      只是握著文件袋的指尖,冰凉彻骨。

      推开一号会议室沉重的双开门。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前,几乎坐满了傅氏集团的核心董事和高管。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空气中弥漫着焦虑、愤怒和不敢置信的情绪。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盏探照灯,瞬间聚焦在他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傅斯渊坐在主位,身体微微后靠,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点着光滑的红木桌面。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面容冷峻如同大理石雕塑,眼神深邃如寒潭,将所有翻涌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在冰面之下,看不出丝毫情绪。但顾言蹊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着何等骇人的怒火。他是这里绝对的主宰,也是即将宣判的法官。

      宋临站在他身后稍侧的位置,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顾言蹊。

      顾言蹊走到长桌末端、靠近门口的那个空位坐下。那个位置,通常属于列席会议、无关紧要的人员,此刻却成了被告席。他挺直脊背,双手放在桌面上,目光低垂,盯着自己微微交握的、指尖冰凉的手。

      “人都到齐了。”傅斯渊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瞬间让会议室里所有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最后,如同锁定猎物般,落在了末端的顾言蹊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被彻底摧毁的物品。

      “今天临时召集各位,”傅斯渊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是因为‘北辰计划’,乃至整个傅氏集团,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恶意攻击和严重的内部泄密事件!”

      他身后的投影幕布骤然亮起!上面赫然是几个主流财经媒体的头版截图和股市暴跌的惨绿曲线图!

      “就在过去两个小时,网络上突然出现大量针对‘北辰计划’的恶意爆料和所谓‘实锤’!”傅斯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有人泄露并歪曲了我们与战略合作伙伴‘星海科技’的保密协议条款,污蔑其存在‘不正当竞争’,导致证监会关注,合作伙伴质疑!有人将我们核心实验室的备用选址图纸和基础的安保设计需求恶意篡改后公开,抨击我们安保薄弱,煽动公众恐慌!”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中一颤。

      “更致命的是,对方精准地选择在开盘后发布这些经过精心炮制的‘情报’,配合境外资本的恶意做空,导致集团股价闪崩,市值瞬间蒸发上百亿!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内外勾结的针对傅氏的绞杀!”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几位董事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傅斯渊的目光再次死死钉在顾言蹊身上,如同冰冷的箭矢。

      “而经过技术部门的紧急追查和溯源,”他的声音降至冰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有的证据链都清晰地表明,这些被泄露出去的核心信息的初始源头,都指向集团内部的一个权限账户!”

      投影幕布上的画面切换,变成了复杂的系统访问日志图谱、网络流量分析图!

      “经过初步调查,”傅斯渊继续道,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泄密范围,精准涉及此次被恶意利用的项目的核心技术支持参数、关键供应链信息与实验室选址及基础安保信息。”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顾言蹊,如同瞄准了猎物的枪口。

      “而所有的证据链,”傅斯渊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得可怕的空气里,“都指向同一个人——”

      幕布上,访问日志的高亮部分、网络流量的出发IP……所有箭头,最终都指向了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权限账号——GuYanQi。

      傅斯渊的声音如同最冷酷的法官,开始宣读一项项“铁证”:

      【异常的访问模式】: “自去年Q4起,该权限账户出现异常访问模式。”屏幕上复杂的技术数据滚动,“多次在非工作时间,绕开常规检索路径,直接访问与当期核心项目无关的、但已被标记为‘高风险’的遗留档案数据。其访问时间点,与此次攻击中泄露的信息类型,存在高度吻合。”

      【无法辩驳的联络证据】: “最致命的在这里。”傅斯渊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屏幕上出现的是经过顶级专家分析的、指向境外服务器的加密数据包传输记录。“过去几个月,检测到多个高度加密的数据包,从该账户持有人常用的网络节点发出。其加密方式专业,意图明显在于隐藏通讯内容。” 画面锁定其中一个数据包,放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十月十八日晚间十一点零七分,一个同样加密特征的数据包,从一个靠近该账户持有人住所的咖啡馆公共Wi-Fi发出。当天的市政交通监控显示,”——画面切到一个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穿着连帽衫、身形与顾言蹊极其相似的人正走进那家咖啡馆——“一个相似身形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了信号源附近。”

      【动机与时机】: “而所有这些异常行为,”傅斯渊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顾言蹊,“都恰好发生在集团推进最重要、也最敏感的‘北辰计划’期间,并在此次针对傅氏的恶意攻击中全面爆发。其访问的数据,其联络的时机,都精准地化作了刺向傅氏心脏的匕首!”

      他顿了一下,抛出最后的结论,声音骤然提升,带着被背叛的怒意和彻底的失望:

      “一系列的巧合?我不相信巧合!我只相信逻辑和证据!所有的证据链都清晰地指向同一个人——”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顾言蹊:

      “顾言蹊!或者说,魏擎先生派来的‘顾先生’!”
      每一张“证据”出现,会议室里的抽气声就更重一分。看向顾言蹊的目光,从最初的惊疑变成了彻底的震惊、鄙夷和愤怒。

      一位资历最老的董事,王董,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傅氏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祸害全集团的事!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另一位女董事,李董,则面露不忍和难以置信,低声对身旁的人说:“这……这也太突然了,顾特助平时不像这种人啊……怎么会闹到这么大?”

      技术出身的刘董推了推眼镜,紧盯着投影上那些无法辩驳的技术流分析图,眉头紧锁:“这种加密跳转手段非常专业,不像普通商业间谍能用的……但如果真是他,那这心思深沉得可怕了。”他的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严谨,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傅斯渊的心腹,一位姓张的副总立刻厉声附和:
      “知人知面不知心!傅总一向信任他,他却利用职权做出这种叛徒行径!必须严惩!报警!立刻移送司法机关!以儆效尤!”

      “没错!决不能姑息!这已经严重损害了集团利益!我们的损失谁來赔?!”另一位与傅斯渊利益捆绑紧密的董事喊道,语气激愤填膺。

      “对!严惩叛徒!”

      质疑声、愤怒的谴责声、要求严惩的声音开始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像无数支淬毒的利箭,射向孤零零坐在末端的顾言蹊。他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接受着所有人的审判。

      顾言蹊坐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精心筛选、拼接、指向明确的“证据”,听着周遭那些或愤怒或鄙夷的、将他定罪的议论,心脏像是被凌迟般疼痛,却又麻木地感觉不到具体的痛处。傅斯渊……果然早就布好了局。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分明是等待已久,只等他跳进来,便立刻用整个集团的危机作为背景板,将他公开处刑。

      这些证据,单看或许都有可以狡辩的空间,但在此刻集团遭受重创的愤怒情绪下,组合在一起,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法反驳的逻辑链。

      傅斯渊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在所有人被愤怒和恐慌情绪支配时,他再次开口,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直接砸向了顾言蹊:

      “顾特助,或者说,魏先生派来的‘顾先生’,”他甚至连名字都不屑再叫,“我很好奇,魏擎到底许了你怎样的价钱?或者说,你天生就是这么一副贱骨,非要选择这条背叛的不归路?”

      “天生贱骨”。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极致的侮辱,狠狠烫在顾言蹊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尖上,瞬间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和防线,焚烧殆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会议室里因这极其个人情绪化的侮辱词汇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几位董事面露诧异,似乎觉得傅斯渊的用词过于激烈,但这念头很快被对“叛徒”的滔天怒恨所淹没。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隐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极致的愤怒和极致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反而催生出一种诡异的、死水般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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