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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审判与终局 ...

  •   他缓缓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像是所有生命力都被抽干,只余下一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面具。然而,那双眼睛却像被最凛冽的冰水浸过一样,异常地清晰、冰冷,甚至折射出一点奇异的、破碎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荒诞戏剧。

      他没有看那些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他生吞活剥的董事,目光穿透空气,直直地锁死主位上的傅斯渊——那个他仰望了三年、奉若神明、也最终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男人。

      他的声音因久未进水而嘶哑得厉害,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落在冰面上的石子,清晰、冰冷,带着一种让在场所有衣冠楚楚者感到莫名寒意的死寂:

      “傅总已经判了我死刑,还需要浪费时间,听我的供词吗?”

      傅斯渊眯起眼,周身那股帝王般的威压骤然浓稠,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最后一丝残忍的试探和榨取的意味,声音低沉而充满胁迫:“把你背后的所有人,魏擎,还有你私下搞的那些肮脏小动作,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或许……我还可以考虑,让你走得稍微体面一点。”

      顾言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是要穿透皮囊,最后看清这个男人的每一寸冷酷与虚伪。

      他忽然极低极低地笑了一声,气音微弱,却充满了无尽悲凉和彻骨的自嘲,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幽幽荡开。

      “我背后没有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血肉模糊的心口碾碎后再吐出来,带着无形的血沫和决绝,“只有我。从来都只有我。”

      “至于我这个人……”

      他清晰地、缓慢地重复了傅斯渊刚才掷下的、那带着极致侮辱的审判,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金属撞击,清晰地传遍了鸦雀无声的会议室:

      “……‘天生贱骨,非要选择背叛’,不是吗?”

      他用傅斯渊亲手递过来的、淬毒的刀,精准地、彻底地,捅穿了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可悲的妄念。不是申辩,而是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却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将最终的评判权无声地抛回给了对方。

      几位董事脸上顿时露出错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王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都在颤:“冥顽不灵!无可救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
      李董则痛苦地扭开了头,似乎不忍再看这惨烈的场面。

      技术出身的刘董眉头死死锁紧,目光在面容冷硬的傅斯渊和神色枯寂的顾言蹊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着,若有所思。

      傅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捏着昂贵钢笔的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顾言蹊这种不辩解、不求饶、反而带着自毁式嘲讽、将他一军的反应,彻底激怒了他,一股事情脱离掌控的强烈烦躁感和……一丝极其隐秘的不安,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审判将以顾言蹊的彻底沉默和认罪结束时,就在傅斯渊即将下达最终命令的那一刹那——

      顾言蹊却再一次,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血色,眼神却像被冰水反复淬炼过的黑曜石,清晰、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破碎的嘲讽。

      他没有看那些董事,目光依旧死死钉在主位上的傅斯渊身上,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会议室:

      “傅总,您方才展示的这些‘证据’,确实非常……有趣。”

      “您指控我窃取并泄露了‘星海科技’的独家协议和技术参数。”他的声音平稳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但我很好奇,您法律意义上所谓的‘窃取’,究竟指的是什么?”他目光毫不避让地直视傅斯渊,“是指我基于您的授权和岗位职责,合法访问了这些文件,并基于职业操守和风险控制原则,对其中的高风险条款、未经最终验证的实验数据以及可能存在的估值模型缺陷,进行的内部分析吗?”

      傅斯渊眼神骤然一眯,锐利的光芒闪过,预感到情况正在滑向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

      顾言蹊没有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带着浸骨的寒意:

      “您说我泄露了‘北辰’核心供应商名单?我传递出去的,只是一份基于公开市场信息、行业研报、以及合理的商业逻辑,进行的竞争对手分析及供应链风险推测报告。里面所有的公司名称、技术参数范围,都是我基于大量公开渠道信息建模推演出来的几种可能性之一,并且,在文件的首页页眉、页脚及关键章节首页,都用加粗字体明确标注了‘内部推测模型、仅供参考、决策风险自担’。”

      “您说我泄露了未经授权的技术参数?我所修改、引用的那几个关键数值和理论框架,在发送出去的每一份分析报告里,都同样附上了详细的推演逻辑、假设前提、数据来源出处(部分来源甚至是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并明确注明了‘该组数据存在理论争议或尚未经大规模实验验证,仅供参考’。”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枚准备已久、也是最具杀伤力的炸弹:

      “傅总,或许您和各位董事,更应该深入查证一下,在您技术日志上所认定我完成所谓‘泄密’操作的那个时间点之后,精确到秒的一分十七秒,发生了什么。”

      “我在一个受国际隐私法与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严格保护、采用‘零知识加密’技术的第三方加密云平台上,留下了一条带有时效性认证、不可篡改的区块链时间戳记录。”

      他清晰无误地报出了那个平台的名字和记录ID的前缀。

      “记录明确显示,我当时正在尝试通过公司内部官方渠道的安全邮件系统,就‘星海协议’中存在的重大风险条款、潜在的估值泡沫以及可能涉及‘不可抗力’界定模糊的法律漏洞,向我的直属上级以及集团风险管理委员会发出预警汇报。但系统连续三次提示我‘权限访问冲突,发送失败’。”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神色各异的董事,最后重新落回脸色已然铁青的傅斯渊身上:
      “这条独立于傅氏系统之外、具有法律效力的时间戳记录的存在,只能逆向证明两件事:第一,我清晰意识到了核心合作中存在的巨大风险并试图履行职责进行汇报,我的本职工作已然完成。第二,我的汇报渠道在当时被人为或技术性地、彻底阻断了。”

      “那么接下来,那份被我标注了无数风险提示、本应躺在汇报邮件里的内部分析报告,为什么会出现在集□□统之外?又为什么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抹去所有风险标注,当作‘绝对真实的情报’加以利用?我想,这背后的问题,恐怕远比追究我一个‘分析报告’为何外流,更需要彻查。”

      顾言蹊成功地将一个“铁证如山”的泄密案,瞬间扭转成了一个“汇报受阻反遭陷害”的罗生门。他在所有董事心中种下了一颗巨大而尖锐的怀疑种子:傅斯渊提供的,是全部真相吗?是不是有人刻意利用了顾言蹊这份充满预警的分析报告?又是谁,为什么要阻断他的预警汇报?

      这一刻,攻守易形了。

      原本群情激奋、一致对外的董事们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和困惑之中,一些人开始与邻座交头接耳,低声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说的……这听起来……似乎也并非全无可能?”

      “那些风险标注和免责声明……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的性质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权限访问冲突?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这也太巧合了?”

      “第三方时间戳?这能核实吗?”

      技术出身的刘董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看向面色铁青的傅斯渊,语气严肃:“傅总,关于顾特助提到的这个‘权限访问冲突’和第三方时间戳记录,技术部门是否已经介入核实?这份记录的真实性和时间点至关重要!”

      傅斯渊的脸色已然难看到极点,他没想到顾言蹊在绝对劣势下竟还能打出这样一手反击牌,更没想到会有董事当场提出技术性质疑。他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怒火,声音冷硬如铁,试图重新掌控局面:“所有的技术细节,会后自然会由宋临牵头负责核查!但现在,所有初步的证据链,指向的是他异常的数据访问行为和未经授权的外部联络!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迅速生根发芽。几位董事的眼神不再是单一的愤怒和谴责,而是充满了深深的困惑、审慎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摇摆。会议室内原本高压一致的气氛,悄然破裂,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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