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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脱逃与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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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蹊在插入U盘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死亡测试。但是他传递的并不是真正的“北辰”核心参数与那份要命的“星海科技”独家低价协议。
他复制了所有文件,但并非直接发送。他打开专业的分析软件,开始了极其精密而危险的操作:
伪造分析报告:他创建了一份新的文档,标题为 《关于“北辰”核心供应商选择的非确定性分析及风险推演(内部草稿)》 。
篡改数据:他将真正的技术参数关键数值微妙地调整了百分之零点几,并在旁边以批注形式写上“此数据基于理论模型推算,未经最终实验验证,存在±0.5%误差可能”。
加工协议:他将“星海科技”的协议扫描件放入报告附录,但用红色高亮笔模糊了甲乙方具体名称和签章页,并在旁边备注:“此协议框架仅供参考,具体条款如不可抗力界定、违约责任存在重大争议,需法务部重点审核。详见附加风险备忘录。”
制作“备忘录”:他另起一页,快速起草了一份《关于“星海科技”合作框架协议之重大风险内部备忘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几处模糊条款可能带来的致命财务与运营风险,并附上了一个极其苛刻、近乎不可能的补充条款范例,以警示其风险。他将这份备忘录的创建时间,通过技术手段修改为略早于协议扫描文件的时间戳。
现在,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一份赤裸裸的商业机密,而是一份看起来非常激进、大胆、甚至有些越权的“内部风险分析报告”。这份报告的内容具有巨大的误导性,足以让魏擎上当,但在法律层面上,它被包装成了“商业分析”和“风险预警”。
他立刻执行第二步,也是为自己留下生路的关键一步。
他拿出那个从未与傅斯渊或魏擎产生过联系的、一次性的预付费手机,断开Wi-Fi,使用了移动数据网络(避免公司网络监控)。
他登录了一个位于海外、受严格隐私法保护、无需实名认证的加密云笔记服务。他创建了一条新的笔记。
笔记的标题是:【项目风险预警 - 内部备忘录 - 自动同步存档】笔记的内容只有一行字,混合了英文和数字以避免直接关键词: “Attempted to report potential issues regarding core supplier ‘XH Tech’ valuation model and clause ambiguity to superior via official channel @ [插入当前时间:精确到秒]. Encountered access conflict. Awaiting further instruction.” (“尝试通过官方渠道向上级汇报关于核心供应商‘星海科技’估值模型和条款模糊性的潜在问题 @ [时间]。遇到访问冲突。等待进一步指示。”)
这个服务的关键特性在于:它会自动并不可篡改地记录每条笔记的创建时间(时间戳),并且数据加密存储在海外服务器上。
他做完这件事,立刻清除了手机上的所有使用记录,并销毁了SIM卡。
至此,他的“保险”已经买好。他创造了一个独立的、第三方的时间戳证据,证明在“泄密”时间点之后,他“试图”进行风险汇报但“失败”。这将是他未来在法庭上最有力的辩护武器。
会议室里。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那些投影内容,声音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晰镇定: “关于实验室选址和安保上我确实基于一些公开的选址信息和通用的安保标准,做了一份关于研发中心建设的成本分析报告。”
他特意强调了“成本分析报告”这几个字。 “这份报告的目的,我在最后一页写得很清楚:是为了论证自建实验室的成本高昂问题,并建议集团对比外包方案的可行性。这是一个项目经理在项目筹划阶段,再正常不过的尽职调查和风险控制工作。”
他话锋一转,看向各位董事:“我想请教各位董事,一个项目经理,基于公开信息和分析模型,做一份旨在为集团节省成本、优化方案的可行性报告,是否构成了‘窃取商业秘密罪’?”
“如果这份报告涉及到了一些非公开的细节,那也仅仅是因为我的分析需要基于一定的假设前提。所有这一切的行为,或许超前,或许越权,但它的本质,是工作,而不是犯罪。”
“至于这份内部的工作报告为什么会被传出去,我想,这恰恰印证了我之前在第三方平台留下的记录——我的汇报渠道出现了问题,导致我的分析过程可能被截获和利用了。”
至此,顾言蹊完成了他的终极辩护:他将傅斯渊最有力的两项指控——“星海协议”和“实验室地图”——都成功地、合理地重新定义为了“内部商业分析”和“可行性研究”。
法律的核心在于证据和定性。顾言蹊传递出去的文件本身,充满了免责声明和推测性词汇,其内容更像是一份战略分析,而不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机密图纸或协议。
傅斯渊能证明他“传了东西”,但无法在法律上铁板钉钉地证明他“传了法律意义上的商业秘密”。
这才是顾言蹊整个计划最精妙的地方:他一直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操作,并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全套的、合理的商业逻辑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他赌的就是傅斯渊没有他直接传输“原始机密”的铁证,而只要没有铁证,他就能用这套说辞脱身。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声线:“我所有的行为,或许激进,或许违反了公司的内部沟通规定,或许在您看来是‘背叛’。”
“但是,”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回到傅斯渊脸上,一字一句地问道:“请问傅总,在座的各位董事,以及任何一位法律专家——” “基于公开信息进行商业推测和分析,并将其分享给他人,是否构成了《刑法》第二百一十九条规定的‘侵犯商业秘密罪’?”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些懂法的董事已经开始皱眉沉思。傅斯渊提供的证据链,在顾言蹊这番解释下,突然变得摇摇欲坠——它们只能证明顾言蹊“做了某些事”,却无法直接证明他“泄露了法律意义上的商业秘密”!
顾言蹊看着傅斯渊骤然变得阴沉无比的脸,继续道:“您当然可以因为我‘可能’损害了公司潜在利益、违反内部纪律而开除我。我接受。”
他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信,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拿出了那个旧木盒和那块昂贵的手表。
“这盒子里,装的是我全部的人生和软肋,如今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您面前,任您践踏。”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这块表,是您赏赐的价码,我从未想要,也从不匹配。”
“现在,我把它们都还给您。” “工作,还了。尊严,碎了。秘密,公开了。”
“我们,两清了。”
这句话,不再是认罪,而是一种情感上的终极诀别和事实上的当场脱罪!他是在告诉傅斯渊:你用来攻击我的一切,在法律上奈何不了我;你用来羞辱我的一切,我现在全都不要了。你我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他不再给傅斯渊任何反应的时间,挺直了那似乎随时会折断的脊背,转身,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心思复杂的董事,以及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傅斯渊。
傅斯渊僵在原地,脸色铁青。这场原本意在杀鸡儆猴、巩固权威的审判,但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一直在用情感的标尺和商业的思维去审判顾言蹊,却忽略了法律的准绳!顾言蹊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他传递的东西,在法律上根本定不了重罪!
他手里有顾言蹊通敌的“行为证据”,却没有决定性的“内容证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言蹊在逻辑上完成脱罪,从容离开。
他此刻若强行让保安拦人,只会显得自己气急败坏,毫无依据。报警?警察来了,顾言蹊完全可以拿出那套“商业分析推演”的说辞,警方根本无法当场拘捕他!
他精心策划的“公开处刑”,被顾言蹊用最决绝、最聪明的方式,当场破解了。他不仅没能把顾言蹊送进监狱,反而眼睁睁看着他割断了与自己所有的情感和经济联系,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从他精心编织的牢笼里,“合法”地走了出去。
这种失控感,这种被反将一军的羞辱感,远比单纯的背叛更让傅斯渊愤怒和……恐慌。
门关上的瞬间,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尴尬、疑虑、愤怒、以及一丝对傅斯渊判断力的悄然质疑,在空气中弥漫。
张副总试图挽回气氛,声音却有些干涩:“傅总,这种心怀叵测的人走了干净!我们正好清理门户……”
傅斯渊猛地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色依旧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但那种失控的暴怒已被一种更加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所取代。他缓缓扫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董事都不自觉地正了正身体。
“安静。”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今天的会议,目的已经达到。”
他一句话,重新定义了这场审判的性质——不是失控,而是一次成功的“清理”。
“顾言蹊,无论其初衷为何,其越权行为、其与外部可疑的联络,已对集团声誉造成实质性损害。其辞职,是必然结果。”他首先为事件定性,不容反驳。“董事会看到了集团在信息安全与内部风控上存在的漏洞,这也正是我们接下来要立刻弥补的重点。”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个人背叛”引向了“系统漏洞”,转移了焦点。
“宋临,”他转向心腹,语速快而清晰,带着绝对的掌控力,“立刻做四件事:
第一,集团信息安全部全员待命,联合外部顶尖网络安全公司,即刻对‘北辰’项目所有核心服务器及数据库进行深度扫描和溯源,评估数据泄露范围,加固防火墙,升级权限管理系统。我要在24小时内看到初步报告。
第二,法务部牵头,成立危机处理小组,针对今天外部出现的不实爆料和恶意做空,准备律师函和官方声明,强调‘北辰’计划技术领先、合作合规,对任何诽谤和操纵市场行为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声明要强硬,姿态要自信。
第三,由你亲自负责,核查顾言蹊提到的所有技术细节,包括那个第三方时间戳。我要知道真相的每一个碎片。
第四,联系‘星海科技’等核心合作伙伴的最高层,由我亲自通话,稳定军心,重申傅氏的战略决心与合作诚意。”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全面,瞬间勾勒出了一条清晰的危机应对路线图。他没有纠缠于顾言蹊个人行为的定性,而是直接将议程推动到“如何解决问题、稳定大局”上。
几位原本心存疑虑的董事,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傅斯渊的快速反应和强大气场,重新稳住了他们的信心。相比一个高级助理的背叛,他们更关心自己的投资和集团的稳定。
“各位,”傅斯渊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沉凝,“傅氏经历的风浪远不止于此。眼前的波动,不过是巨轮航行中的一点浪花。有人想从外部击垮我们,甚至不惜利用我们内部的疏忽,但这只会让傅氏更加警惕、更加强大。”
“ ‘北辰计划’的战略价值毋庸置疑,它的推进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我要求董事会给予管理层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共渡此刻。所有的调查结果和应对进展,我会及时向董事会通报。”
他没有请求,而是在要求。他重新夺回了会议的掌控权,将一场针对叛徒的公开处刑,扭转成了一个凝聚董事会力量、共同对抗外部危机的动员会。
最终,他沉声道:“今天会议的内容,涉及集团最高机密和声誉,我希望各位恪守保密原则。散会。”
董事们神色各异地起身离开,没有人再多问一句关于顾言蹊的话。他们的注意力已被成功引导至外部的威胁和内部的整顿上。
当会议室只剩下傅斯渊和宋临时,他脸上的强势才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锐利。他盯着桌上那三样东西——辞职信、旧木盒、手表。
“找到他。”傅斯渊的声音低得只有宋临能听见,里面蕴含着不容错辨的偏执和怒意,“动用一切资源,在我处理完这些麻烦之前,我要知道他的确切下落。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一下,没说出那个词,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公开的处刑结束了,但另一场更隐秘的追猎,才刚刚开始。傅斯渊依然是那个掌控一切的王者,他绝不会允许顾言蹊就这样“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