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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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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优的精力也并非没有穷尽。
晚上回到家,面对妈妈吴梅无微不至却又令人窒息的关怀“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老师讲的内容都懂了吗?妈妈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能过好。你一定要争气啊,不能像你爸那样……”李优只能戴上乖巧顺从的面具,将所有烦躁压回心底。
而爸爸李林....像抽奖一样,担心他今天会回来吗?希望不会。当外面有异常动静的时候,李优发抖了,他随时都准备会打开门冲出去面对一片狼藉。他似乎处处都听到爸妈在门外争吵,他不敢完全睡着。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笼罩着他。白天的张扬、活跃、没心没肺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直到夜深人静,确认今天又“安全”度过后,他还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闷闷地发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坐起身,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药盒,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滋味。重新躺下,睁着眼等待药效发作。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路程的微信头像,一片干净的蓝天,和他的人一样单调乏味。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刚加上好友时系统自动生成的问候。李优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他只发过去一句话,带着他惯有的轻松口吻:
「路程,明天早上吃什么?帮你带啊~」
「不用了,谢谢。」
李优把手机扔到一边,将脸埋进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药效渐渐上来,思绪开始变得迟缓模糊。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刻,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路程,你到底……是怎么怎么想的啊?
秋意渐深,梧桐树叶落了满地。
李优已经持续“骚扰”路程一个多月了,收效甚微。路程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那些若有似无的回应,像钩子一样吊着李优,让他越来越觉得没劲,甚至开始怀疑陈嘉的话,路程可能真是铁打的直男。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他最近状态很差。李林不知道最近又跟妈妈闹什么了,家里的低气压持续蔓延,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李优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焦头烂额,房门突然被“砰”一声撞开。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烟味瞬间弥漫开来。李林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眼球布满血丝,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妈呢?”他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蛮横,“又跟哪个野男人出去鬼混了!”
李优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手机关屏塞进抽屉:“我妈公司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放屁!”李林猛地冲进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给她打电话!让她滚回来!拿着老子的钱出去鬼混!”
“你别在这发疯!我妈没有!”李优想要挣脱却有些无力。
“儿子,我回来了,你想吃什么——”吴梅推门进来,看到眼前情形,声音瞬间尖利起来:“李林!你又发什么疯!放开儿子!”
“滚开!臭婆娘!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一个个都跟老子作对!”李林一把推开吴梅。
“你想干什么!这个家都是我挣出来的!”吴梅稳住身形后开始控诉,“这么多年了你往家里拿过一针一线吗?小优上学你给过一分钱吗?我天天……”看着这人狰狞的侧脸,耳边是妈妈字字泣血的控诉,李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他想杀了这个人!这样的话,大家都好过了。
他猛地推开李林,径直冲进厨房,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
“小优!小优,你要干什么!”突然被人死死抱住,耳边是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喊,理智被迫回笼。
“滚!滚出我家!”李优用刀指着李林,声音冷得吓人,“好啊,你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李林也被他这股狠劲吓到,最后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屋里一片狼藉。李优脱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吴梅在旁边早已哭成累人,被吓得一遍遍说着:“小优,你不能这样...妈妈只有你了...”
李优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扶起母亲,帮她擦干眼泪,听着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期望与控诉,心里一片麻木的冰凉。
那一晚,他睁着眼到天亮。安眠药也失去了作用。
第二天到学校,李优整个人都是飘的。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玩偶。
连陈嘉都看出他不对劲:“优哥,咋了?昨晚做贼去了?”
李优连眼皮都懒得抬,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滚蛋,烦着呢。”
上午有小测验。试卷发下来,李优只觉得字都在飘,脑子像一团浆糊。他焦躁地挠着头,不小心把笔袋碰倒在地。
他低骂一声,弯腰去捡。
路程的目光从试卷上移开,看了一眼焦头烂额、浑身低气压的李优,又看了一眼滚到自己脚边的笔。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弯腰,默默地将笔捡起,轻轻放在李优桌角。
李优一愣,抬起头,正对上路程平静的视线。
“时间还够,从第一题开始做。”路程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依旧是清淡的调子,却莫名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说完,他便继续低头做题。
李优看着桌角那支笔,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拿起笔,真的从第一题开始,埋头苦算起来。
虽然成绩依旧不怎么样,但那天路程那句简单的提醒和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投下了微澜。
下午放学,李优心里还因早上那件事而有些乱,鬼使神差地又晃到了篮球场。
果然路程在打球。但气氛有些不对,对方一个高个子男生,动作格外粗野,几次故意冲撞路程。
李优皱起眉,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就在这时,那男生又一个恶意冲撞,路程为了躲避,脚下一崴,踉跄了一下,眉头瞬间拧紧。
“操!”李优骂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冲进场内。
“喂!你他妈会不会打球?”李优直接挡在路程身前,眼神冷戾,“撞几下就算了,没完没了了?输不起啊?”
那男生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关你屁事!正常身体对抗懂不懂?”
“正常对抗?”李优嗤笑,“你那小短腿蹬得跟□□似的,也叫正常对抗?要不咱俩单独练练?”
他说话又毒又损,加上那副混不吝的架势,一时真把对方镇住了。
路程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胳膊。“李优,”声音低沉,“算了。”
李优回头看他,见到他额角的汗和微蹙的眉,火气更盛,但最终还是哼了一声:“看在路程面子上,懒得跟你计较。”
说完,他转过身,极其自然地架起路程的胳膊,搀着他往场下走:“走走走,不跟他们玩了,什么水平...”
路程身体僵了一下,耳朵悄悄红了,似乎不习惯这接触,但最终没推开。
把路程扶到看台坐下,李优才松开手,摸摸鼻子:“...脚没事吧?”
路程摇摇头,抬眼看他。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给清晰的轮廓镀上层柔和暖色。他的眼神复杂,带着探究。
“为什么?”路程突然开口。
“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
李优被问得一噎,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废话,你是我同桌啊!我能看着你被那群神经病欺负?”他顿了顿,小声补充,“...而且早上……”
路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李优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心虚别开脸:“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本身就是一个正义的阳光大帅哥好吗!别人我也会帮的啊……”
路程的嘴角,似乎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时常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李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悸动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他呆呆看着路程,忘了说话。
那天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起路程额前微湿的碎发。他坐在那,身后是漫天绚烂的晚霞。
李优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完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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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上,李优感觉自己头晕眼花,嗓子干疼,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估计是白天打球出汗又吹风,感冒了。
“你没事吧?”旁边传来路程清淡的声音。
李优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死不了……”
路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回来,将一杯冒热气的温水和一个白色药片放他桌上。
“感冒药。”言简意赅。
李优惊讶抬头,路程已坐回位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耳廓微红。
“谢…谢谢啊。”李优感觉嗓子更哽了。他端起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一路暖到心里。他注意到,路程给他的是不带咖啡因的药,吃了不影响睡眠。
这个细节让他胸口发胀。
李优觉得那晚的药都是甜的,连第二天早上碰到慌慌张张撞到自己的邻居,他都难得给了个大笑脸。
轻飘飘的心情持续到学校。然而,刚走进教学楼后巷想买水,他就撞见不愉快的一幕。
一个高壮男生把个瘦小身影堵在墙角。地上散落着书和粉色笔袋。被堵住的女生低头发抖,是之前那个刘琳琳。
“刘琳琳,你妈那个小三教你的本事呢?就会装可怜?”高壮男生言语刻薄,用手拍打女孩的脸。
李优眉头拧紧。是高三的刘承,出了名的混不吝。他反感欺负人,尤其欺负女生。
“喂!”李优扬声喊道,插兜晃过去,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只剩冷意,“干嘛呢?欺负女生,挺能耐啊?”
刘承回头,见他只有一个人,嗤笑:“你谁啊?少他妈多管闲事!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这儿是学校。”李优走到面前,身高稍逊,气场却不输,他一把打开刘承的手,“滚远点。欺负女生算什么东西?”
刘承被激怒,刚要发作,李优先一步弯腰,捡起书和笔袋塞回刘琳琳手里:“你先走。”
刘琳琳抬头,眼里噙满泪,楚楚可怜,感激看他一眼,抱书跑开。
刘承还想追,被李优侧身挡住:“差不多得了。”
“你他妈有病?护着那种货色?”刘承骂骂咧咧,“你知道她妈是什么?一个小三!她就是个……”
“好了。”李优打断,脸上厌烦,“她妈是什么人,关她什么事?关我屁事?我就看见你欺负人,看不惯,简单。”
他打量刘承,眼神轻蔑:“要不爽,找你爸说理,堵小姑娘撒气,更窝囊。”
说完,懒得再废话,绕开他径直走了。因路程而来的好心情被破坏,只剩无名火。
下午课间,刘琳琳在教室后门等他。眼睛还微红,声音细弱:“同学,上午……谢谢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优。没事,举手之劳。”他摆手,“以后躲着点。”
刘琳琳苦笑:“没用的……躲不掉。”她犹豫一下,鼓足勇气,“你……你不觉得我……讨厌吗?我妈妈她……”
李优愣了下,没想到她直接。挠头实话实说:“说实话,不了解你家事。我不喜欢小三,对你嘛……也谈不上好感。”
话很直白,甚至伤人,刘琳琳脸色白了。
但李优接着道,语气认真:“但这都不是他欺负你的理由。他那样是人渣,错的是他,不是你。没必要你决定不了的事看低自己,更不用怕他。”
他说这话时,阳光正好落他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边,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直接的正义感,与平时吊儿郎当判若两人。
刘琳琳怔怔看着他,看他阳光下发光的脸,听那毫不矫饰甚至伤人的“实话”,心里某个阴暗角落被这突如其来、毫无杂质的阳光猛刺一下,复杂情感疯狂滋生。
她习惯了刘承的羞辱,或旁人同情实则探究的目光,或路程姐姐那种带着衡量利用的“关怀”。从未有人直接剥开一切,告诉她“我不喜欢你出身,但欺负你不对”。
这奇特方式,混合无情与温柔的正义,像种子落入她扭曲泥泞的心田。
她低头掩饰眼中翻涌的情绪,轻声道:“……谢谢,知道了。”匆匆转身离开。
李优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莫名其妙,没多想,转头又走到路程身边:“路程,下节体育课打不打球?”
他没看到,刘琳琳在走廊尽头回望时,盯着他们说话的地方看了很久。
也没看到,他们说话时,座位上的路程抬眼,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扫向刘琳琳,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一下。
第二天课间,李优发现数学笔记被人用红笔仔细标注了重点易错点,字迹工整清秀,是路程的杰作。笔记本旁还放了颗独立包装薄荷糖。剥开糖纸,清凉糖粒塞嘴里,甜味丝丝化开,连同被默默关照的感觉,熨帖着他不为人知的拧巴的心。
李优依然咋咋呼呼招惹路程,但行为里试探恶作剧渐少,多了几分自己未察觉的依赖亲近。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维护路程。一次隔壁班人嘲讽路程“装清高”,李优当场炸了,怼得对方脸色铁青逃走,回头对上路程平静目光,莫名不好意思,梗脖子:“我就看他不顺眼,可不是为你。”
路程看着他,没说话。那天下午,李优抽屉里多了盒他最爱牌子的巧克力。丝滑香甜带微苦的味道在口腔绽放,让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