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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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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施苇,结构工程师,同济博士生,沈总工的同门师兄。”
“温雨来,团队最优秀的地质工程师,也是同济毕业的硕士。”
“梁博,材料与监测工程师,技术控,负责项目所有智能系统和新型材料的应用。”
“江鱼跃,技术员,团队最年轻小家伙,今年刚满20。”
王总监安排的迎风宴,是在一个工棚内,里面摆了一张大大的桌子,桌上鸡鸭鱼肉,酒水凉菜样样俱全,桌旁围坐了七八个人,生产副总监王磊正将棚内的人一一跟凌秀介绍。
“小凌总,这些兄弟伙们白天你都见过,只是这一位,他叫孙定海,是施工队队长,连接项目部与施工班组的灵魂人物,统筹管理所有一线工人,是我们的定心丸。”
王总监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和他相差无几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面貌和善,看着十分实诚。
男人双手合十站起来弓着腰连连点头,非常谦虚:“王总监说笑了,我只是代理队长,暂代,暂代,而已。”
“哎呀,谦虚什么,赵擎不回来,整个施工队都是你的,你的付出,上面的人都看着呢,说不定哪天就让你副转正了呢。”王总监笑拍他的肩膀,随即又道:“话说,赵擎这个人走了多久了,快两个月了吧?哎,也不知道他家里那两个魔童又给他添了什么乱。”
“他这样隔三岔五的请假,还经常一请就是一两个月的,这工作啊,我瞧着他迟早保不住。”
“赵队他身上担子重,上面理解,我们也理解的。”孙定海回。
“赵擎是谁?”凌秀悄悄问身旁的梁博。
梁博道:“施工队队长,两个月前请假回家了,现在队长一职由孙工暂代,赵擎这个人,混过社会,不是很好相处,他如果以后回到工地,你最好和他少接触。”
梁博说话时,旁边飘来缕缕白烟,烟味呛人,凌秀不抽烟,不经意吸进一口,呛的他不停咳嗽。
“不好意思。”青施苇掐灭烟蒂,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凌秀接过水喝了一口,仰头的瞬间瞧见青施苇面前桌上的烟盒,他放下水瓶缓道:“青老师,他们都是这么叫你的,对吗?”
青施苇点头。
“那我也跟着他们叫,”凌秀话语迟疑,面有纠结:“青老师,你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人又帅气多金,我有一点想不通,你怎么会抽黄果树?”
闻言,青施苇垂眸浅笑,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目光自烟头扫到烟蒂,道:“市价八块,很便宜对吗?”
“嗯,”凌秀点头,望了一眼他手中那支烟:“我父亲喜烟,我从小就研究过各种各样的烟,这款烟,烟味太冲,烟丝粗劣,包装简陋,入喉也定是极冲极烈的,青老师不像是会抽这款烟的人。”
“那你觉得,我适合抽什么。”青施苇笑问他。
“富春山居。”凌秀回。
青施苇笑了一下,手中烟在桌上一点一点的,一会儿后,他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第一次抽烟,抽的就是这一款,我喜欢这种味道,已经戒不了了。”
凌秀认真道:“青老师,吸烟有害健康,少抽烟。”
青施苇瞧见凌秀的认真模样,伸出手薅薅他的脑袋,宠溺点头:“我知道。”
随即他又认真道:“小凌秀,欢迎加入我们团队。”
“欢迎小凌总加入我们团队!”青施苇话落,大家都举起酒杯来,齐声高喊了一句。
原来他俩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众人的眼睛里。
温雨来最先站起来,提杯道:“早先会上跟你起了点冲突,我先跟你陪个不是,这一杯,我干了,小…凌总。”
没管凌秀什么反应,温雨来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哇哦,温神在跟你赔礼道歉呢,小凌总。”江鱼跃在旁边鼓掌。
凌秀站起来举起酒杯,一句话没说一饮而尽。
酒杯一空,大家都明白凌秀这是接受道歉了。
“哇哦哇哦。”江鱼跃带头起哄,现场氛围开始热烈,后面工棚内又进来几个面生的小年轻,是施工队的,他们一来,工棚又更热闹了,大家开始你找我,我找你转圈喝起酒来。
“对了,对了,一个团队就是要有这样的和谐氛围,有这样的氛围,什么桥建不起来,什么路开不出来,什么山推不平?!来,给我喝!”喝上头的王总监摊坐在椅子上,往来敬酒的人将他围成了一个圈,他在圈里,十分兴奋,十分欣慰。
一个团队…
凌秀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那个人。
“在找我们老大吗?”喝红了脸的梁博说:“他很少参加我们的聚会,他忙得很,如果没猜错,他现在应该跟测量队的在一起,不用管他,来我们喝。”
“哦。”梁博和他碰杯,凌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沈云峥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明天早会,我要看到你关于3号桥墩区域地质稳定性的初步分析报告,记住,用数据和图表呈现。”
凌秀突然想吹吹风,他站起来说自己出去醒一下酒。
刚迈出工棚,温雨来迎面而来,嘴角带笑。
凌秀友善地回之一笑。
两人一出一进擦肩而过的瞬间,凌秀忽地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嗨,真以为刚才酒桌上我在跟你赔礼道歉呢,你什么东西,要我给你赔礼道歉?”
“小花瓶,你今天惹到我了,知道吗?趁我现在还能和你好言相待,你最好早点收拾包袱走人,好吗?”
他的声音若有似无,若不细听,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凌秀笑容僵在原地,不可置信扭头回望,只见席间热闹氛围依旧。
早已坐下来被簇拥着的温雨来端起一杯酒,优雅地朝他杨了扬,目光得意挑衅。
他耳朵没出问题,也没有幻听,温雨来…不喜欢他。
第二天清早,三号会议室,桌前,项目组、测量队、施工队的人坐了个满满当当。
桌上,铺满了地质勘探图和传感器数据报表,墙面上,悬挂着一张大屏幕,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与曲线图,整个会议室气氛凝重。
站在投影仪前的梁博说话:
“……还是不行,所有的计算模型都跑通了,所有的‘显性数据’——岩芯样本、应力测试、风速记录——都指向这里是安全的,但就是这些……”梁博指了指墙上大显示屏上几处微小的、异常的数据波动,他说:“这些‘幽灵数据’,像针一样扎在这里,它们无法解释,也无法被忽略。”
梁博话落,无人开口,会议室气氛窒闷。
许久后…
“我认为我们可能过度解读了,”青施苇开口:“深埋地下的岩体在亿万年地质运动中,内部存在一些不均匀的应力是正常的。这些微小的数据波动,很可能只是传感器噪声,或者是尚未达到平衡的‘岩体蠕变’。”
“是啊。”施工队的孙定海立即回应:“沈总工,您迟迟不愿拍板动工,我理解你们的谨慎,可工期不等人,如果仅仅因为这些无法复现、无法定性的微小波动就全盘否定前期勘探,我们无法向上面交代。”
“我建议,就按照正常的工程进度走,我赞成青施苇说的,这些轻微的数据波动,不足以影响桥基选址。”温雨来道:“老大,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工期延误不得。”
沈云峥捏着眉心闭眼假寐,没摇头也没点头。
“凌秀呢?”这时,王总监问了一嘴。
“他…”江鱼跃张开嘴,却又欲言又止。
温雨来撑着下巴,笑说:“昨晚喝了酒,公子爷可能还在床上做梦。”
话落,室内响起一阵闷笑,是江鱼跃和几个昨晚同桌喝酒的小年轻。
“鱼跃,去看看他。”青施苇点江鱼跃的名。
“哦。”江鱼跃站起来要走,王总监拉住他,小声说:“小江,你过去,好好跟小凌总说,第一次开大会就迟到,不太好,但要注意言辞,别惹了他。”
“哦。”江鱼跃像任由人驱使的旋转陀螺,乖乖去找凌秀了。
刚打开会议室的门,他就瞧见抬起手正要敲门的凌秀。
凌秀穿着一件蓝色冲锋衣,登山鞋,运动长裤,手持徕卡相机,额发湿润,裤脚沾满黄泥,衣肩上挂着悬而未落的水珠。
“凌秀,你去哪里了啊?”江鱼跃望见他的模样怔愣原地。
“鱼跃,我有要紧的事要汇报,待会儿再给你说。”凌秀拍拍他的肩进了会议室。
“3号桥墩,不能动工!”这是凌秀进入会议室的第一句话。
随即他拿着相机走到沈云峥面前:“我说去看山,不是虚话,沈总工,借投影仪一用。”
说完,他将自己相机里的几张照片投屏,站到投影仪前,手中激光红笔指向屏幕上出现的一张茂密植被照片,道:“这是项目规划中,3号桥墩预定位置东南方向,大约五百米处的一片坡地。”
凌秀问:“大家看,这片区域的植被,与周围有什么不同?”
回到原座位的江鱼跃歪着脑袋看来看去,十分不解道:“能有什么不同?不就是普通的灌木和杂草?”
“不,请看这里。”凌秀的笔圈出几处重点:“周围大片的植被是耐旱的蕨类和硬叶灌木,根系深,适应坚硬岩层。但这一小片,却混杂着喜湿的凤仙花和冷水花,而且它们的叶片明显更肥厚,颜色更嫩绿。”
切换到另一张对比图,凌秀看向众人,道:“植物的分布,是大地写给人类的最直白的信。这片‘不合群’的喜湿植物,就像一个路标,直指地下——它们的根系,很可能就扎在一条渗水的岩缝,或者一个富含水汽的溶洞空腔的顶部。”
“我怀疑地下有大型溶洞空腔或水源。”凌秀视线移向沈云峥,郑重说:“三号桥墩,不能开工。”
“溶洞?”
“不可能!”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太主观了!凌顾问,仅凭几棵花花草草,你就想否定我们几十个钻探点取出的岩芯数据吗?”孙定海觉得不可思议,认为凌秀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凌秀神色平静,他说:“精密的仪器能告诉我们地下一百米处岩石的硬度,但它无法轻易告诉我们,石头与石头之间,那些看不见的缝隙里,水在如何流动。”
“所以我怀疑...”顾野看向沈云铮:“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实心’的地质缺陷,而是一个高度发育、内部水系活跃的深层溶洞网络。它的大部分区域是坚固的,但关键承重点的岩壁已被水流长期侵蚀、变得脆弱。你们的钻探点,幸运地都避开了这些最脆弱的‘节点’,所以数据完美。但大桥的巨大荷载一旦加上去……”
后果将不堪设想。
凌秀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但看大家的表情,他知道他们都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凌秀继续说:“我提议进行大规模的地球物理勘探和深入的地下溶洞测绘。”
他的话一出,有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是温雨来。
他问凌秀:“你的这些结论,都是凭经验?”
“嗯,”凌秀点头:“凭经验。”
温雨来又笑了一下,他道:”凌顾问,你出来做地质才几年,我承认你有很漂亮的简历,但是,你知道大规模的物理勘探成本有多高吗?你是否又知道,如果进行深入测绘,这将会耽误我们多少工期?”
“我也是学地质的,我相信花草会说话,但我也相信我们的数据模型,仅凭几朵花的长势就花这样大的成本去勘测,这太武断了。”
温雨来正经神色对沈云铮道:”老大,我还是建议用更密集的钻探来获取数据,用我们的数学模型说话。”
沈云铮没开口,他的指尖悬着一支笔,一左一右慢悠悠转着。
许久后,他站起来走到凌秀面前,问:
“你一个人去的?”
凌秀一双大眼望着他,点头:“是的,凌晨去拍的。”
沈云铮道:“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以后外出,请务必提前报备,另外,工地上是有规章制度的,外出作业,必须两人及以上同行,凌顾问,这片山,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王总监,你待会儿发一份工作规程给他,既然来了这里,就要照规矩办事,我不想除工作以外,还要分心去关注你们的个人人身安全及生活状态,请保护好自己。”
会后,沈云铮采纳了温雨来的意见,他还是决定根据前期的规划,采用更密集的钻探来获取硬数据,凌秀的建议被搁置一旁。
“一个花瓶顾问,你指望他拿得出什么样精彩的结论,都是完成任务罢了。”
厕所旁临时搭建起来的水池旁,凌秀正在洗脸擦拭身上脏污,他做事很慢,先把袖子挽起,再把双手浸入盆中细细清洗,随后又换了一盆水慢慢洗脸,最后才脱衣服擦拭。
温雨来和江鱼跃远远地站着,正在讨论他,一句话说完不尽兴,温雨来又吐槽:
“你看他那副弱不禁风,养尊处优的模样,哪里是干七八年地质的人,还凭经验,真是笑掉人大牙。”
江鱼跃眼下却持不同意见,他说:“温哥,你说他弱不禁风,但是他竟然敢一个人凌晨往山里钻,拍那么多照片,也不怕出事。”
“你说他花瓶,但是他的观点,也很有说服力哦。”
“你说,我们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