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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橘子糖罐与夏未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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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潮热,吹进教室时卷起讲台上的粉笔灰,落在苏念安摊开的数学课本上。他指尖捏着半块橡皮,目光却没落在习题上,而是瞟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桌角的木纹还留着浅浅的印记,是那颗粉色糖曾停留过的地方,只是经过半个多月的擦拭,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念安,这道函数题我还是没懂,你能再讲一遍吗?”后桌的男生戳了戳他的肩膀,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草稿纸,“上次你讲的时候我走神了,现在看例题还是像看天书。”
苏念安回过神,把橡皮放进笔袋,接过草稿纸。指尖碰到纸张时,他突然想起陆时衍的笔记本——那本被他寄出去的蓝色封皮本子,不知道陆时衍有没有收到,有没有看到里面那些关于他的批注。他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的涩意,指着草稿纸上的公式:“你看这里,先把二次项系数提出来,然后用配方法……”
讲题的间隙,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往空座位飘。以前陆时衍坐在这儿时,遇到他不懂的题,总是会先在草稿纸上写好步骤,再轻轻推到他面前,笔尖指着关键步骤,声音很轻:“这里容易错,再算一遍。”那时候他总觉得陆时衍的声音像夏末的风,凉丝丝的,却带着暖意。
现在没人再给他递草稿纸了,也没人再在他算错时轻声提醒。他把讲完题的草稿纸还给后桌,看着对方道谢的背影,手指在桌肚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那个浅棕色的纸盒子,他每天都带着,像带着一份没说出口的心意。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念安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夏晓背着书包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念安,我妈出差带回来的进口糖,给你几颗?有葡萄味的,还有草莓味的。”
苏念安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罐身是透明的,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写着“橘子糖”三个字,字体歪歪扭扭,是他自己写的。罐子里装着大半罐橘子味的水果糖,都是他这些天攒下来的,和陆时衍留给那颗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在吃这个糖啊?”夏晓凑过来看了看,“上次不是给你说过,小卖部进了新的芒果味糖,可好吃了。”
“我喜欢橘子味的。”苏念安把玻璃罐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指尖顿了顿——罐子里还放着那张没寄出去的信封,信封上的地址他已经问老班补了邮编,却还是没勇气寄出去。他总觉得,信里的话太直白,怕打扰到陆时衍,也怕自己收到的,是没有回音的等待。
夏晓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想陆时衍啊?”
苏念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我前几天碰到班长,他说陆时衍在新学校挺好的,还考了年级第一呢。”夏晓拍了拍他的肩膀,“班长说陆时衍给他发过消息,提到咱们班的时候,还问起你了,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苏念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看向夏晓:“他……他真的问起我了?”
“对啊,”夏晓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给苏念安看,“你看,班长说陆时衍问‘苏念安最近还好吗?数学有没有进步’,你看,他还记着你数学不好呢。”
苏念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眼眶突然有些发烫。他想起陆时衍在笔记本里写的“这个公式苏念安要注意”,想起信里说的“希望你做题的时候不要再皱着眉”,原来陆时衍到了新学校,还是会想起他,还是会关心他的学习。
“那……班长有没有说,陆时衍的电话是多少?”苏念安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紧紧攥着书包带。
夏晓摇摇头:“班长说陆时衍换了新号码,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不过班长说,陆时衍给他留了新学校的地址,要是想寄东西,可以寄到学校去。”
苏念安心里的火苗刚燃起来,又慢慢灭了下去。他拿出书包里的玻璃罐,指尖摩挲着罐身的标签,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不寄信了,他寄一罐橘子糖给陆时衍,像陆时衍当初把糖留给她一样,把自己的心意,藏在甜甜的糖里。
回到家,苏念安把玻璃罐里的橘子糖倒出来,一颗一颗地数着,刚好有五十六颗——是他从陆时衍走后,每天攒一颗攒下来的,不多不少,刚好够装满一整罐。他拿出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陆时衍,这是我攒的橘子糖,和你留给我的那颗一样,很好吃。”
写完后,他把便利贴放进玻璃罐,再把糖一颗一颗地装回去,动作很轻,怕碰坏了便利贴。装完后,他拿出那个信封,犹豫了很久,还是把信封也放进了玻璃罐——他想,要是陆时衍看到信,愿意回信的话,就太好了;要是不愿意,至少还有一罐糖,能让他想起,曾经有个人,每天都在攒着和他一样喜欢的糖。
他找了一个纸箱,把玻璃罐放进去,周围塞了很多软纸,怕运输的时候打碎。然后他拿起笔,在纸箱上写着陆时衍新学校的地址,字迹很认真,一笔一划,像在写一份珍贵的承诺。
第二天早上,苏念安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学校,把纸箱交给了老班,让老班帮忙寄出去。老班接过纸箱,看着上面的地址,笑了笑:“你终于愿意寄了?之前让你寄信,你总说再等等。”
“我觉得,糖比信好。”苏念安挠了挠头,耳尖有些红,“他喜欢橘子味的,应该会喜欢的。”
老班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今天就去寄,保证能送到。”
那天上课,苏念安听得格外认真。数学老师讲的函数公式,他都记在了笔记本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像陆时衍以前教他那样,在草稿纸上一遍一遍地算,直到算对为止。他想,等陆时衍收到糖,要是问起他的数学成绩,他能骄傲地说,自己进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末的风渐渐凉了,教室里的风扇也从每天转个不停,变成了偶尔开一会儿。苏念安的玻璃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还是每天攒一颗橘子糖,只是罐子里的糖,再也没有寄出去过——因为陆时衍还没有回信。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陆时衍是不是没收到糖?是不是收到了,却不想回信?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这些念头像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爬来爬去,让他觉得又痒又酸。
直到九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放学的时候,苏念安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传达室的大爷在朝他挥手:“苏念安,有你的包裹!”
苏念安心里一动,快步跑过去。包裹很小,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寄件人地址是陆时衍的新学校,寄件人名字是“陆时衍”。
他接过包裹,指尖有些发抖,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和他送出去一模一样的玻璃罐,罐身也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写着“橘子糖”三个字,字体清隽,是陆时衍的字迹。罐子里装着满满的橘子味水果糖,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苏念安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长椅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
“苏念安:
收到你的糖了,很好吃,和我以前吃的橘子糖一样甜。谢谢你攒了这么多糖寄给我,我把它们放在书桌前,每天吃一颗,就像每天都能和你分享一样。
新学校的环境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善,就是有时候会想起咱们班的教室,想起你坐在我旁边,早读时偷偷打哈欠的样子,想起你把糖放在我桌角时,耳朵红透的样子。
班长跟我说,你最近数学进步很大,我很高兴。我在新学校买了几本数学辅导书,里面有很多解题技巧,我已经寄给你了,应该过几天就能到。你要是有不懂的题,可以给我写信,我会尽快回复你。
我把你的信看了很多遍,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其实我也很想你,很想再和你一起在教室里做题,很想再听你说一句‘早’。
对了,我在罐子里放了一颗粉色的糖,就是你当初放在我桌角的那颗,我一直没拆,现在还给你。我觉得,这颗糖应该和你送我的橘子糖放在一起,就像我们的心意,永远都在一起。
陆时衍
9月20日”
苏念安捏着信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却笑着。他打开玻璃罐,里面果然放着一颗粉色糖纸的水果糖,糖纸还是当初他放在陆时衍桌角的样子,只是边缘被摩挲得有些软了。他拿起那颗粉色糖,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颗橘子糖,把两颗糖放在一起,阳光落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
他把信纸折好,放进玻璃罐,再把两颗糖也放进去。然后他拿出手机,给班长发了一条消息:“班长,能把陆时衍的新号码告诉我吗?我想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谢谢’。”
没过多久,班长就回复了他,发来了一串电话号码。苏念安看着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夏末的暖意:“喂?”
“陆时衍,”苏念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笑,“我是苏念安,你的包裹我收到了,糖很好吃。”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传来陆时衍的笑声,很轻,却很清晰:“好吃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对了,数学辅导书收到了吗?里面有一道题我觉得你可能会不懂,我在书里夹了纸条,你可以看看。”
“还没收到,不过快了。”苏念安靠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云,“陆时衍,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给我寄糖,寄辅导书。”
“我们是朋友啊,”陆时衍的声音很温柔,“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憋着。对了,下次有空,我可以给你讲数学题,就像以前在教室里一样。”
“好啊,”苏念安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是难过,是开心,“陆时衍,等放寒假的时候,你能回来吗?我想和你一起在香樟树下看书,一起吃橘子糖。”
“好,”陆时衍的声音带着承诺,“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吃橘子糖,一起说‘早’。”
挂了电话,苏念安把手机放进兜里,拿起玻璃罐,摇了摇,里面的糖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夏末的风,像没说出口的心意,像两个人之间,跨越距离的约定。
他站起身,背着书包往家走,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暖的。他想起陆时衍留在信里的话,想起那颗粉色的糖,想起那句“我会回来的”,心里像装满了橘子糖,甜得快要溢出来。
夏末的风还在吹,蝉鸣已经渐渐淡了,却带着新的希望。苏念安知道,虽然他和陆时衍现在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他们的心意,就像罐子里的橘子糖和粉色糖一样,永远都不会分开。他期待着寒假的到来,期待着和陆时衍在香樟树下重逢,期待着把没说出口的话,都亲口告诉他。
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玻璃罐,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原来有些心意,就算隔着距离,也能被看见;原来有些约定,只要心里记着,就一定会实现。
那天晚上,苏念安把陆时衍寄来的玻璃罐放在床头,和自己的橘子糖罐放在一起。他打开一罐,拿出两颗糖,一颗橘子味的,一颗粉色的,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合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甜。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起陆时衍的声音,想起信里的话,想起电话里的约定,慢慢闭上了眼睛。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有骤雨的清晨,陆时衍坐在他旁边,桌角放着一颗粉色的糖,他拿出一颗橘子糖,递了过去,陆时衍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笑着说:“真甜。”
这一次,他没有哭,而是笑着回应:“嗯,真甜。”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两颗糖罐上,温柔而明亮,像在守护着一份青春里最珍贵的心意,一份跨越距离的约定,一份被夏末风吹拂着的,甜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