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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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嫁衣，一寸朱红一寸灰。”
——临安·昭明一十三年，中秋前夜。
“哎，今日便是乐平长公主出降的日子。”，茶馆里，穿青布短打的汉子啜了口凉茶，声音像被井水浸过，凉得发苦。
“这么快？”邻桌书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时眼角沾了墨，“驸马是哪一家？”
拨浪鼓“咚”地一声，卖货郎笑得牙花子发亮：“西平王府的小世子——顾权琅。”
“咣当——”
不知谁手里的茶碗落了地，碎瓷四溅。
满座哗然。
“是那个‘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过换三朝’的顾二公子？”
“听说上月刚为争花魁，一掷千金，把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踹进秦淮河。”
“长公主金枝玉叶，怎配了这等纨绔！”
议论声像夏蚊，嗡嗡绕梁。
忽地——
“咚——！”
第一声开道锣劈开长街，万籁俱寂。
唢呐拔地而起，划破天光；鞭炮炸开红雨，纸屑裹着桂花香，扑簌簌落在众人发梢。
赤色长龙自街口蜿蜒而来，十里红妆，锦绣铺地，金铃坠角，一步一响。
孩童被举上肩头，妇人踮裂了绣鞋。
描金雕花轿内，李槿商却垂眸看掌心——一只泥陶小鸟，喙缺了半边，羽翼斑驳，像被岁月啃噬过的旧梦。
她指腹摩挲，粗糙的纹路割得指肚生疼，却割不开眼底的死水。
——“父皇，若我执意要嫁呢？”
——“商儿，你可知何为‘朱颜嫁衣’？穿之，则终身囚于西陵。”
御书房那日，烛火如鬼，昌帝的指节敲在龙案上，一声，又一声，像钉棺材的钉。
她答：“囚便囚，我认。”
此刻，轿帘外是万丈软红，轿内是她一人荒原。
长公主府，红灯万盏，照得夜色发红。
宾客的笑闹隔着窗棂，像隔了一生。
卧房里，李槿商未着嫁衣，只穿月白中衣，青丝泻地，烛火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瘦得如一柄薄剑。
门“吱呀”一声。
顾权琅踏进来，喜服压不住满身酒气，却在距她三步处忽然停住，敛袖，行礼——
“长公主殿下。”
声音低哑，竟无半分轻佻。
李槿商回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声名狼藉的驸马：
眉骨稜朗，唇薄，眼神被酒意蒸得微红，却红得干净。
“顾权琅，”她唤他名字，像唤一个死人，“你我皆知，这场婚事是交易。”
男人垂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弯阴影：“臣知道。”
“既如此——”
她抬手，拔下头上唯一一根素银簪，青丝轰然散落，像一场夜雪。
“今日之后，胜负由我。”
银簪尖锋抵上他喉结，冰凉。
顾权琅却笑了，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像春水破冰：“愿赌服输。”
窗外，红灯笼被风吹得打转，像一轮坠落的日。
同一刻，永康皇宫最偏僻的角落，雨丝如铁线，将天地缝成一口灰棺。
静泽殿，铜锁生绿锈，檐角铜铃哑了喉咙。
殿内未点灯，闪电劈下，照出两道对峙的影子——
陈璨星着素衣，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却仍抬头，眸光如刃：“大姐是你亲手推出去的，陈曜星，你夜里不会做噩梦？”
陈曜星华服端正，金钗步摇晃碎一地冷光：“璨星，你错了。推她出去的，是‘我们’。”
“放屁！”
陈璨星猛地起身，铁链哗啦，“当年父皇问谁愿和亲，你缩得比谁都快！如今倒来装大义？”
“因为我要这天下。”
陈曜星声音轻得像叹息，“而天下，需要祭品。”
“啪——！”
耳光与雷声同时落下。
陈璨星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却低低笑出声，笑声像碎瓷刮过琉璃：“陈曜星，你打我，是因为你怕了。”
“是，我怕。”
如今的皇太女俯身，指甲掐住妹妹下颌，眼底是一望无际的荒寒，“我怕你蠢死，连累我。”
雨忽然大了，瓦片被砸得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手，在叩地狱的门。
陈曜星甩袖而去，金纹裙摆掠过门槛，一闪便消失在雨幕。
陈璨星瘫坐于地，掌心被指甲掐出四月的新月。
血珠滚落，她望着窗外，轻声唤：“大姐……”
声音被雨撕得粉碎。
临安城，五更鼓响。
长公主府，烛火未熄。
李槿商立于书架前，指尖掠过一排排密折——
“西平王私铸兵器”“顾权琅与南疆密信”“永康细作名单”……
她抽出一卷，火漆上赫然印着——
“璨·亲启”。
身后，男人声音低低响起：“殿下，夜深了。”
李槿商没回头，只将那卷密折递给他：“顾权琅，你可知这里面写着什么？”
男人接过，指尖微颤：“臣不知。”
“写着——”
她转身，眸色比烛火还亮，“你父王，欲反。”
顾权琅瞳孔骤缩，喜服袖口绣着的并蒂莲，此刻像两柄绞首的绳。
“殿下欲如何？”
李槿商踮脚，贴近他耳廓，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我要你——做我的刀。”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她脸上，像一层冷铁的面具。
顾权琅垂眸，良久，单膝跪地，额头抵上她足尖：“愿为殿下，刃指西平。”
——朱颜嫁衣，一寸朱红一寸灰。
她以身作局，落子无悔。
同一刻，永康皇宫，雨歇。
陈曜星立于高楼，俯瞰万里江山，指尖把玩着一枚虎符，边缘割破指腹，血珠滴在靴尖，像一粒朱砂。
身后，女官低声禀：“殿下，临安细作来报——乐平长公主，已与顾小世子结盟。”
陈曜星轻笑，笑意不达眼底：“李槿商……本宫等你，来杀我。”
她抬手，将虎符抛下高楼。
铜符坠地，碎成两截——
一截刻“永”，一截刻“康”。
风掠过，卷起碎屑，像一场未醒的梦。
“凤凰择木而栖，她择的是一柄逆鳞之剑。”
——西平王反了，顾权琅提兵围城。
——陈曜星登基，封陈璨星为“太安公主”，却赐她毒酒一杯。
——李槿商着一袭红衣，立于阵前，以自身为饵，引天下入局。
朱颜嫁衣，终将以血为线，缝一场山河裂变。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