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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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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郁把书包甩在玄关,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空荡的客厅将声音放大,又迅速吞没。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路灯的光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烦死了。”他低声咒骂,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个人的笑脸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微微上挑的眼角,总是带着令人恼火的从容。
“现在肯定在和谁通电话吧。”他恶意地揣测着,“用那种故作温柔的语气。”
他摸索着按下开关,惨白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厨房的水龙头在滴水。嗒。嗒。嗒。规律得令人心烦。他用力拧紧龙头,不锈钢阀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掐断了这烦人的节奏。
冰箱运转的嗡鸣变得清晰可闻。他拉开冰箱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半盒过期的牛奶和一个干瘪的柠檬。柠檬表皮已经发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忽然想起早上被强塞的那盒草莓牛奶。包装上那只咧着嘴的卡通猫,此刻仿佛正隔着时空对他露出嘲讽的笑。
“操。”他狠狠关上冰箱门,震得顶层的速冻饺子应声而落。
他弯下腰来,忽然注意到橱柜角落里有颗蒙尘的彩色玻璃珠。大概是前任房客遗落的。他捡起来,用指尖擦去表面的灰尘,对着灯光端详。玻璃珠折射出微弱而迷离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色块。
“华而不实。”他冷哼一声,随手将玻璃珠扔进垃圾桶。珠子撞击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归于沉寂。
最后他选择泡面。撕开调料包时,辛辣的粉末溅到手上。他皱着眉冲洗,看着水流将那些红色颗粒冲进下水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想象着对方此刻可能露出的失落表情,心里泛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肯定又是那些无聊的问候。”他对着空气冷笑,“假惺惺。”
端着泡面走到窗边,他看着窗外连绵的灯火。对面楼里,一家人正围坐在餐桌前,温暖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真是令人作呕的温馨。
他猛地拉上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搜索框里还留着白天的记录:“如何彻底摆脱——”
他删掉这行字,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然后缓缓敲下:“死亡笔记仿制品”
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大多粗制滥造,直到他找到一个专门售卖动漫衍生品的店铺。黑色封皮,烫金纹路,内页印着哥特式边框——几乎完美复刻了动漫中的设计。
“谁会买啊。”他嗤笑,却还是点开了购买页面。
下单,付款,确认收货地址。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等笔记本到了,我要把他的名字写满每一页。”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窗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哼唱。那个调子他很熟悉,是蔺栩韦经常哼的某首流行歌。
“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他恶毒地想着,“最好遇上抢劫的。”
他起身将窗帘拉得更紧,直到不留一丝缝隙。
“明天一定要记得买耳塞。”他对自己说。
泡面已经凉了,面条膨胀得不成样子。他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要是被那家伙知道我又吃泡面,肯定又要说教。”他撇撇嘴,“多管闲事。”
该写作业了。
他打开书包,最先掉出来的是一张折叠的便签。展开一看,是今天物理课的笔记——工整的字迹明显不属于他。
蔺栩韦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他揉烂纸条,扔进垃圾桶。但五分钟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它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摊平,夹进课本扉页。
“只是为了学习。”他对自己说,“绝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翻开作业本,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难住了他。正烦躁时,突然想起今天蔺栩韦在课上讲解的简便方法。
“用他的方法?绝不!”他把笔一摔,任由墨水在纸上晕开。
但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后,他还是不情愿地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开始演算。答案很快浮现,准确得令人沮丧。
“……确实巧妙。”他不得不承认。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要如何避开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这个难题比任何数学题都令人头疼。
装病?
不行,他肯定会来探病,带着他那假惺惺的关心。
请假?
班主任一定会让他把作业带给我,创造更多接触机会。
转学?
这个念头让他愣住了。也许这才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
他摸出手机,搜索转学流程。需要父母签字,需要班主任同意,需要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
真麻烦。
而且转学意味着要适应新环境,认识新的人……
想到要重新经历交际的折磨,他顿时打了退堂鼓。
至少现在这个班,除了蔺栩韦,其他人都当我不存在。
他安慰自己,这已经很好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紧紧捂住头。
“蔺栩韦,我恨你。”他闷声说,声音被枕头吸收,变得模糊不清。
他把头埋进枕头深处,试图屏蔽一切声音。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忍不住瞥了一眼。
“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
发信人:蔺栩韦。
“……要你管。”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狠狠塞到枕头底下。
但五分钟后,他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把雨伞塞进了书包最外侧的夹层。
岚郁在黑暗中睁开眼,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
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发酸。
“该死。”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枕头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连这种私人的气味都在提醒他,他的生活正在被一点点侵蚀。
“明天就去买新的洗衣液。”他暗下决心。
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他想起那条多余的提醒短信,更加心烦意乱。
凭什么那个人连天气都要管?
凭什么自以为能介入他生活的每个细节?
他坐起身,打开台灯。
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书桌上还摊着昨晚没写完的作业,那道用蔺栩韦的方法解出来的数学题格外刺眼。
他抓起橡皮,用力擦掉解题过程,纸张发出痛苦的摩擦声。但淡淡的铅笔印依然残留,像某种无法抹去的痕迹。
“阴魂不散。”
打开电脑,他检查物流信息。那个可笑的“死亡笔记”还在运输中,预计明天送达。他想象着在扉页写下“蔺栩韦”三个字时的快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但随即他又感到一阵自我厌恶。居然沦落到要靠这种幼稚的把戏来寻求心理安慰,真是可悲。
雨越下越大。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空无一人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远处,24小时便利店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血色。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躲在教室里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敢收拾书包回家。那时他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对他说“记得带伞”,哪怕只是客套。
可现在这份好意让他不觉得暖,只觉得吵,烦得难受。
“他用力拉上窗帘,指甲在窗框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重新躺回床上时,他发现枕头上沾了几根头发——不是他的。那种浅褐色的、微微卷曲的发丝,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什么时候……”他捏起那几根头发,指尖微微发抖。是上次在蔺栩韦家吃粥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
他把头发扔进垃圾桶,又觉得不够,索性起身把整个垃圾袋打包扎紧,放在门口。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玄关喘气。心脏跳得很快,像刚跑完一千米。这种过度反应让他更加恼火。
“冷静点。”他对自己说,“不过是个烦人的家伙罢了。”
但当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蔺栩韦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伤痕。是被猫抓的吗?还是……
他猛地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关他什么事。
雨声渐渐小了,天色开始发白。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数着心跳,直到闹钟响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知道,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此刻可能正撑着伞,等在他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