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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囍煞孤村 ...

  •   那凄厉的唢呐声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在一段令人心慌意乱的极强音后,陡然跌落,化作断断续续、气息不稳的呜咽。

      如同一个濒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吹奏,时而尖锐刺破死寂,时而低沉宛如叹息,最终又归于一片更加令人不安的、紧绷的寂静。

      只有风穿过破败轿帘和棺木缝隙时,发出的细微呜咽声,以及纸钱灰烬在脚下滚动摩擦的沙沙声。

      这骤然的静默,比持续的噪音更让人心悸。

      迟昼的【绝对专注】状态将外界的一切信息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他的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以自身为原点,开始进行三百六十度的系统性环境扫描,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视觉数据采集:】

      脚下黄土路:宽度约两米半,路面布满深浅不一的车辙和蹄印,但大多陈旧模糊。近期有密集的、杂乱无章的人类脚印覆盖其上,尺寸不一,方向混乱,似乎曾有很多人在此仓促奔跑或挣扎。路边荒草为常见的狗尾草和蓟类,长势萎靡,叶缘泛着不健康的枯黄,许多草茎不自然地倒伏,像是被重物碾压或拖拽过。

      花轿与棺材:木质为廉价杉木,轿子红漆剥落严重,露出灰白的木胎,磨损最严重的部位是轿杠,仿佛被无数双手反复摩擦抬举。棺材黑漆保存稍好,但棺盖边缘有数道深刻的、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从内部拼命试图推开。轿帘和棺盖内部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即使用尽目力也难以看清细节,仿佛光线在那里被吸收了。

      那些“囍”字:猩红色的纸张质地粗糙,剪裁边缘毛躁,粘贴得歪歪扭扭。每一个字都确凿无疑是上下颠倒的。颜色红得过于艳丽,甚至给人一种湿润的、尚未干透的错觉,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形成诡异对比。

      白色挽联:材质是劣质的麻布,边缘抽丝,上面用墨汁写着模糊的字迹,似是而非,像是“驾鹤西去”又像是“永结同心”,字迹潦草扭曲。它们缠绕的方式并非随意,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充满束缚感的捆绑。

      远处村庄:灰雾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起伏流动,使得那些破败建筑的轮廓时隐时现。整体布局杂乱无章,没有明显的中心。最高点是一座略显突兀的双层戏台,飞檐翘角已然破损。看不到任何活物活动的迹象,连一只飞鸟、一只虫鸣都没有。绝对的死寂。

      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厚重得没有一丝缝隙,看不到太阳的位置,无法判断具体时间和方向。光线是一种均匀的、令人压抑的灰白色调。

      【听觉数据过滤:】

      排除持续的背景风声和偶尔的纸钱滚动声。重点分析那已停止的唢呐声——音调极高,频繁走调,吹奏技法粗糙却蕴含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非专业乐手所为。来源方向无法精确定位,似乎源于整个环境本身。

      【嗅觉数据分析:】

      主调:潮湿泥土腥气、燃烧残留的焦糊味。
      中调:劣质脂粉香(甜腻到发臭)、陈年血液的铁锈甜腥味。
      底调: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肉类轻微腐败的酸味。所有气味混合后,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红白事”混合气味。

      【触觉/温感记录:】

      环境温度约为12-15摄氏度,湿度较大。风吹在暴露的皮肤上有明显的冷意。粗麻布衣服摩擦感强烈,草鞋几乎无法提供任何保护和保暖。

      【初步威胁评估:】

      潜在威胁:来源可能为:1. 花轿/棺材内的未知存在;2. 村庄内的未知存在;3. 环境本身(如迷雾、规则);4. 触犯“身份”禁忌引发的后果。
      资源评估:可见范围内无水源、无可直接利用的工具或武器。自身携带物品:无。

      数据收集在数秒内完成。

      迟昼的目光最后落回身边的其他“队友”身上,快速评估他们的状态,这同样是环境数据的一部分。

      严涉猛地喘了几口粗气,仿佛刚才一直屏着呼吸,他环顾四周,眼神里的慌乱更甚,下意识地向迟昼靠近了一步,嘴唇哆嗦着:“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送亲?送葬?这他妈明明是……”

      他想说“闹鬼”,但这个词在喉咙里滚了滚,没敢说出来,仿佛怕一说出口就会惊动什么。

      凌云木则完全没在意眼前的诡异景象,他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捻起一点黄土,在指尖搓揉,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锁得更紧。

      “土壤成分…湿度…还有这微生物活动迹象…完全不符合这气候该有的特征。逻辑错误。垃圾建模。”他甚至在检查那顶花轿的木质。

      “榫卯结构粗糙,受力点设计不合理,差评。”他似乎试图用解构物理规则的方式来对抗超自然的恐惧。

      千涂已经缩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几乎要躲到莫残烛的身后。她的头埋得极低,双手紧紧攥着宽大的校服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倒。存在感低得惊人,若非迟昼刻意记录,几乎会忽略她的存在。

      莫残烛站在原地,那双空茫的眼睛缓缓扫过花轿、棺材、远方的村庄,她的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捻动,仿佛在虚空中抽拉着无形的线。

      “红与白交织…生与死同途…怨念如茧,缚于此地,不得超生…”她低声吟诵着,声音飘忽,“古老的仪式…被扭曲的契约…我们必须找到那根断裂的线头…”

      岑棹…岑棹正绕着那口黑棺慢慢踱步。

      他没有像凌云木那样去检查物理结构,而是微微侧着头,仿佛在倾听棺材内部的动静,又像是在感受着从木板缝隙中渗透出来的“气息”。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近乎贪婪的“品尝”表情。

      他甚至伸出手,指尖悬停在棺盖上方那深深的抓痕上,虚虚地描摹着,却没有真正触碰。

      “嘿,‘计算器’,”他没有抬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分享他的“品尝”笔记。

      “这里的‘味道’最浓。不是愤怒,是…绝望。冰冷的,滑腻的,像掉进深井里,怎么爬也爬不上来的那种…绝望。还有…一点点…好奇?”他最后那个词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疑惑。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于众人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明确的指向性:

      【身份分配完毕。】
      【迟昼:护轿人。职责:确保花轿完好,直至仪式地点。禁忌:轿毁人亡。】
      【岑棹:引路人。职责:手持引路灯笼,于队伍前方指引方向。禁忌:灯火熄灭,或偏离路径。】
      【凌云木:乐手。职责:吹奏唢呐,维持仪式氛围。禁忌:乐曲中断,或奏错音律。】
      【严涉:抬棺人。职责:肩扛棺木,稳步前行。禁忌:棺椁落地。】
      【莫残烛:观礼婆。职责:观察仪式流程,查漏补缺。禁忌:遗漏关键环节。】
      【千涂:撒纸钱人。职责:沿途抛洒纸钱,买路慰灵。禁忌:纸钱抛洒未尽,或中断。】
      【即刻执行你们的职责。重复:触犯禁忌,后果自负。】

      声音消失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

      那顶破旧花轿的轿帘无风自动,猛地落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轿门。

      与此同时,那口敞开的黑沉棺材的棺盖,也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地、沉重地自行移动,最终“咔”一声彻底盖紧、严丝合缝!

      仿佛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盏陈旧的白纸灯笼突兀地出现在岑棹脚边,里面一豆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

      一把锈迹斑斑、甚至还沾着干涸泥点的黄铜唢呐,掉落在凌云木面前。沉重的抬棺杠“哐当”一声砸在严涉旁边的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一叠厚厚的、粗糙的土黄色纸钱被塞到了千涂手中,那纸张冰冷刺骨。

      莫残烛的怀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破旧的针线篮,里面放着剪刀、红绳、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小物件。

      唯有迟昼,没有获得任何实体物品。但他的“职责”却最为抽象和沉重——护轿。确保那顶现在可能装着“什么东西”的花轿完好无损。

      环境的温度仿佛骤然又降低了几度。那灰白色的雾气似乎更浓郁了一些,缓缓地朝着这条路弥漫过来,远处村庄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

      职责分配。禁忌。后果自负。

      冰冷的规则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操!”严涉看着那粗重的抬棺杠和沉重的黑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让他抬着这口可能装着东西的棺材走?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

      凌云木捡起那把唢呐,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仿佛拿着什么脏东西:“音准极差,簧片老化,吹奏体验绝对是灾难级的。垃圾道具。”

      千涂抱着那叠冰冷刺骨的纸钱,像是抱着一块寒冰,手指尖都在发抖。

      莫残烛轻轻抚摸着针线篮里的红绳,眼神依旧空茫,低语道:“红线牵缘,亦能缚魂…”

      岑棹弯腰提起了那盏白纸灯笼,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他身前一小片地面,光影在他脸上跳跃,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

      他晃了晃灯笼,那烛火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引路吗?”他看向那条通往被浓雾笼罩的村庄的黄土路,嘴角又勾起那丝玩味的笑意,“可是路,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迟昼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那顶垂着轿帘、寂静无声的花轿上。

      数据更新:任务明确,规则建立,威胁模型初步构建完成。

      “执行指令。”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如同最终按下确认键的机器。

      “分析自身职责与禁忌。严涉,凌云木,检查棺木和轿杠结构强度,评估承重与移动方案。岑棹,稳定光源,初步探查前方路径可见度。千涂,清点纸钱数量,估算抛洒频率。莫残烛,记录任何与环境或仪式相关的异常符号或信息。行动。”

      他的命令清晰、冷静,不容置疑。在这个极端异常的环境里,这种冰冷的理性反而成了一种奇怪的锚点。

      求生之路,就在这红白颠倒、鬼气森森的黄土路上,伴随着无声的恐惧和明确的禁忌,缓缓地、被迫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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