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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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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们说呀,我家场里新来的那个长工,力气简直比牛还大!他吃得还少,连肉都不碰,人也老实肯干……”
“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家伙?”
“妈妈,尼德叔叔就是牛!”
“你起开。说来我也不信——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天很晚了,还下大雨,他跪在农场门口,只说想讨口饭吃……”
“妈妈,尼德叔叔有大牛角和长尾巴!我看见了!”
“去一边玩去!”
“切。”
在茶会桌上碰了个没趣的小怀特,直跑出了屋子,跑到牛棚去了。
“尼德叔叔!”
“好了,别喊了。”从牛棚下走出来个人,高且精壮,穿着棉布工装,手里还竖握了一把木耙,耙尖上是黑粪和黄草。他迎过小怀特,说:
“别来这玩,这脏。”
“尼德叔叔,大人都不相信你的事,你真的是魔鬼吗?”
尼德蹲下身,身后伸出的长尾摸了摸小孩子的头。他苦笑:
“是也没用。”
小怀特乖站着。
“因为大坏蛋杀死了阿卡西吗?”
“他们杀死了大家的‘妈妈’。阿卡西也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
尼德望向小怀特,一个有哥哥和妹妹的孩子,被父母的爱合养着,满眼的天真,认定家庭的该和睦。牛的尾尖抚上孩子的脸:
“人也好,魔鬼也好,没了来处,也就再没了去处。‘妈妈’死了,兄弟姐妹就只是相像的仇人而已。”
“可是,”小怀特说,“今早来的那两个客人也都是魔鬼,他俩关系就好得很哩。”
“什么?怎、怎么可能——”尼德瞪大了眼睛,舌头打起结:“怎么可能还有魔鬼肯合作?”
尼德来到孩子所说的客房门前。房门紧闭。他不敢去敲,在走廊里踱起步。
“这是个奇迹!”他想:“如果能知道他俩愿意合作的原因,说不定阿卡西就能复活……”
正思索间,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让他慌忙躲进拐角后。脚步声停在那门前,他探头去窥,一个背影——最惹人注意的是那金色的长发,披散着盖过腰,被午后的阳光斜去半瀑,迈步进门时,飘如泛泽的缎子。
鬼使神差地,尼德跟了上去,面对上那一扇房门,一道细缝正像是为他而开着,便不由自主凑上前,把视线直塞进去——
他看见。
这一间客房,木桌和白床单上的窗格子阳光。那金发的人坐上床沿,背着身,对桌前坐着的人说:“和之前的民居比,这的风景还不错,可惜人的痕迹太重,显得小家子气。”是脆亮的男声。
“你不喜欢吗?”另一人回过头说:“看来风不是个很好的引路人。”
尼德望到他的脸上,那一道长疤和灰色的羊眼睛——史迪·格里耶!他的心急跳起来。复仇——他立马想到。不行!日子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还有小怀特……尼德直愣愣盯进那双灰眼,再到被这双眼盯上,惊慌地跑开了。
“谁呀?”阿尔说。
“路过的苍蝇而已。”
阿尔笑:“这也是旅行的乐趣呀。”
房门被史迪合紧,挂上锁。
他们迎着窗,坐上床,格子阳光照到白衬衫上,像洗得发亮。阿尔仰躺到史迪的膝上,瀑散开的金色长发被史迪捧在手心里,用梳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着。嚓、嚓。他们都沉默着,且因这沉默而舒适。嚓、嚓。
肌肤相贴的彼此在。
阿尔忽然笑了,说:“真的不试试‘结发记事’吗?”他伸手抚上史迪的面疤。“从撒旦死去到现在得有八年了吧?你知道的,我一直留着头发是为了纪念——”
“‘用身体记录自那之后的时间。’”史迪说着,也呼出一个笑:“你可真是个行为艺术家。”
“谁让你救了我的命呢。”
阿尔支起了上身,两人的脸近了。相呼的鼻息中,有谁的先乱了。“等下。”史迪把阿尔推远,好呼吸了会凉的空气,说:
“我还没准备好。”
他发了薄汗,那领口的扣子仍高到下颔。
阿尔抿嘴笑了,坐上史迪的腿,压得他没处逃,又抬手拨正史迪的脸,托起那下颔按紧了,而见他皱起了眉。但那眉毛下的横瞳里,在渴求着、期待着,不止是“看见”——
“三分钟。”阿尔说,吻上史迪的唇。
他们相吻,相拥,而后相探。史迪像只衣架子,呆愣着任阿尔的手指解开他的衬衫扣子——从上到下依次六颗,从发红的脖颈、心跳着的胸口到起伏的腹部。
“别……”
他泄出一音,便被堵咽下更多音,两只手撑在身后,却好像是锢住了自己,一松开,就将仰倒进床。
三分钟止。
阿尔放开了史迪,跷着腿坐在他的膝上,居高临下看着这陷进床里的躯体。
“魔鬼来了你就杀,追凶的来了你就耍,”阿尔笑盈盈地说,“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总得‘准备’?到底有什么好准备的?”
史迪的脸红得发颓,气喘着说不成话。他的眉头皱着,眼紧闭着,嘴紧抿着,只剩露在外的心口,还在说着些动听的话——阿尔的手心听着呢。
阿尔听懂了。
“六分钟。”他说,俯下身去,一头金色长发瀑散开,落到史迪的脸旁、身边和床上,罩住了他,如蛛网罩住了它的小虫:
“快说你爱我呀。”
阿尔贴近到史迪的耳边,长发垂铺在他的鼻和口上。一转头,史迪便感觉自己的脸上流过了河,盖过了鼻息,溺水般窒息。
不由得拥上怀中的人,吻过他的发丝、耳尖和眼角。
他们合抱,在床上翻过身。阿尔落进史迪撑起的双臂间,而见他抬起了手,脸色仍红着,面容却很虔诚,在两人相抵的心口间划出正十字,说:
“我属于你。”
……
夜晚,农场。
“尼德叔叔,这么晚了,你拿个猎枪在外面乱晃干嘛?”
“……那两个客人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杀死了‘妈妈’的坏人。”
“可是他们早就走了呀。”
“什么?”
“他们下午就走了,说这里太无聊了。金头发的大哥哥还给了我一幅画呢,说有他的签名在,就能卖好些钱的!你知道吗?他可是得过罗马大奖的大画家!”
“他们去哪了?”
“这你得问风啦。”
尼德松了口气,放下了猎枪,对小怀特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