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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仪式之地 ...

  •   顾烬站在山顶,夜风将他昂贵的西装吹得猎猎作响。胸膛的烙印灼热得如同烙铁,暗红色的光芒透过衬衫布料,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诡异而繁复的图案。他能感觉到,塞缪尔的力量正在他体内奔涌,呼唤着最终的履约。
      他没有下山,而是转身走向山顶那片废弃的观测站。这里荒芜人烟,残破的水泥建筑像巨兽的骨骸,沉默地矗立在悬崖边缘。正是进行黑暗交易的最佳场所。
      他推开锈蚀的铁门,走入空旷的主厅。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柱中缓慢飞舞。
      他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
      “我来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开口,声音干涩而平静,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已在前一夜的崩溃中燃烧殆尽,“履行你的契约吧,塞缪尔。拿走你想要的。”
      回应他的,并非是声音。
      而是温度骤降。
      空气中的热量被瞬间抽走,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呵气成霜。斑驳的月光明暗不定地闪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阴影开始扭曲、蠕动,从墙角、从地面、从天花板的裂缝中渗出,如同活物般向他蔓延而来,缠绕上他的脚踝,带着冰冷却粘稠的触感。
      顾烬僵硬地站着,没有退缩。他知道退缩毫无意义。
      正前方的黑暗最浓郁之处,空间开始扭曲,如同高温下的空气产生折射现象。一个修长的人影缓缓从中步出。
      塞缪尔。
      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完美到妖异的人类形态,银白色短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肤色苍白如雪。但他那双眼睛,已彻底化为熔金色的竖瞳,其中燃烧着非人的欲望与愉悦。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优雅得如同暗夜中的掠食者。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真切。
      “我亲爱的顾烬,”塞缪尔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多重诡异的回响,仿佛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直接震荡着顾烬的灵魂,“你终于主动呼唤这场盛宴了。”
      他的目光落在顾烬胸口那散发着灼热红光的烙印上,熔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欣赏。
      顾烬强迫自己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睛:“我已经完成了复仇。按照契约,你该……”
      “契约?”塞缪尔轻轻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愉悦的弧度,“不,亲爱的,那只是开始。今晚,不是终结,而是……升华。”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指环。它非金非玉,更像是由凝固的阴影和暗红色熔岩脉络交织而成,中心镶嵌着一颗极小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宝石。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与顾烬胸口的烙印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你的恨意、你的灵魂、你的所有,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塞缪尔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但我厌倦了等待。现在,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戴上这个枷锁,向我宣告你的归属。”
      “不是取走,是占有。永恒的占有。”
      顾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拼命想要挣扎后退,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指环,缓缓向自己的无名指套来。
      “不……!”他嘶吼着,做最后的无力反抗。
      然而,当那冰冷的指环真正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想象中的禁锢感并未传来。那指环竟如同拥有生命的热蜡,又或是被激活的液态金属,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骤然软化、流动,沿着他的指根紧密缠绕,然后……如同活物般,径直向皮肤下渗透而去!
      “呃啊——!”一阵奇异的、并非纯粹疼痛而是混合着强烈异物入侵感和灵魂被进一步锁死的战栗席卷了顾烬。
      他眼睁睁看着那暗影与熔岩脉络构成的物质完全没入他的皮肤之下,在他的无名指指骨上,留下了一圈无法磨灭的、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的繁复黑色纹路。那纹路微微凸起,甚至能感觉到其下的微微灼热和脉搏般的跳动,与胸口烙印的灼痛感遥相呼应,构成一个完整的、将他彻底锁死的闭环。
      指环消失了,但它又以一种更深入、更永恒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身体里。
      “疯子!恶魔!”顾烬情绪彻底崩溃,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戏弄的暴怒,“你要的就是这个?!婚姻?!”
      塞缪尔冷静地欣赏着他的激烈反应,甚至享受他的暴怒:“对,就是这个。你的愤怒、你的绝望、你的所有情绪……都只能属于我。”
      契约完成的瞬间,顾烬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强大的力量涌入以及更清晰的、与塞缪尔之间的灵魂连接。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塞缪尔的情绪(强烈的满足、偏执的占有欲)和存在。
      挣扎过后是极度的疲惫和虚无。顾烬发现自己还“活着”,但被永远地打上了标记。
      塞缪尔没有离开,而是以一种更紧密的方式缠绕着他的生活。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变得锐利而漆黑,指向顾烬的心脏。
      顾烬胸口的烙印和指骨的纹路同时猛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并非单纯的物理疼痛,而是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的撕裂感!他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眼前阵阵发黑。
      塞缪尔漫步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明俯视挣扎的蝼蚁。
      “你以为我只是要你的恨意?你的灵魂?”塞缪尔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顾烬的脑海,“那些固然美味,但太简单了。我要的……是更多。”
      随着他的话语,顾烬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侵入、翻阅。那些被他深埋的记忆——与父亲相处的温暖时光,创业初期的雄心壮志,被背叛时的撕心裂肺,复仇过程中的冷酷算计,乃至对塞缪尔本身的恐惧、憎恶、依赖……所有的一切,都被粗暴地拉扯出来,暴露在那非人的注视之下。
      “看啊,”塞缪尔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醉般的低吟,“多么绚烂的色彩……绝望的黑,愤怒的红,恐惧的灰,还有那一点点……不肯彻底熄灭的、愚蠢的白。”
      他在品尝。品尝顾烬的一切。
      顾烬蜷缩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无法阻止这种灵魂层面的侵犯和掠夺。羞耻、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逼疯。
      “尤其是这个……”塞缪尔的指尖虚划过顾烬的额头,一股更尖锐的痛苦袭来,关于父亲顾柯容的所有记忆被无限放大,那份深沉的爱与负疚感变得几乎无法承受。“这份软弱的牵挂……它让你痛苦,让你脆弱,但也让你……如此有趣。”
      塞缪尔似乎对这份“软肋”格外“钟爱”,反复地拨弄、放大,享受着顾烬因此而产生的极致痛苦与挣扎。
      就在顾烬觉得自己即将在这种痛苦的洗礼中彻底崩溃消散时,那侵入的力量忽然发生了变化。
      剧痛开始减弱,但并非消失,而是转化为另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难以忍受的体验。
      他的感官,被放大了。
      而且是单向的、被精准操控的放大。
      塞缪尔冰冷的手指,真正地、实体地触碰到了顾烬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那触感……
      顾烬猛地抽了一口气,瞳孔骤然放大。
      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敏感度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仿佛那不是手指,而是烧红的烙铁,又是极寒的冰锥,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同时……但又混杂着一种被强行赋予的、扭曲的、令人作呕的战栗感。
      痛苦与愉悦的界限被彻底模糊。
      塞缪尔似乎很享受他这种反应,指尖缓缓下滑,划过他的喉结,所过之处,皮肤仿佛被剥开,每一丝细微的触碰都被放大百倍,带来一连串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看,”塞缪尔低语,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实验般的趣味,“人类的身体,多么容易……改造。只需要轻轻拨动这些感官之弦。”
      顾烬想要反抗,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身体软得不像话,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抵御那汹涌而来的、扭曲的感官风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眼角生理性地渗出泪水,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感官的过度冲击。
      塞缪尔俯下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
      那靠近的、带着非人气息的呼吸声,在顾烬被无限放大的听觉里,变成了轰鸣的潮汐,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那冰冷的吐息,触碰到耳廓的皮肤,带来一阵如同电流击穿般的剧烈酥麻和刺痛。
      “……恨我吗?”恶魔的低语如同最缠绵的情话,却蕴含着最深的恶意,“恐惧吗?还是……可耻地感到了别的?”
      顾烬说不出话,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口即将溢出的、代表失控的声音。
      塞缪尔轻笑一声,那笑声震荡着空气,也震荡着顾烬被过度强化的听觉,带来一阵眩晕。
      他冰冷的手掌终于完全覆盖在了顾烬胸口那灼热的烙印之上。
      “呃啊——!”顾烬猛地弓起了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哀鸣。
      那不是简单的触碰。
      那是……引爆。
      烙印仿佛成了所有被放大感官的集中枢纽和放大器。塞缪尔的手掌如同一个电极,通过那个印记,将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强制愉悦的感官洪流,狠狠地灌入顾烬的体内!
      视野变得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褪色、远去,只剩下这具被强行打开、被动承受着感官风暴的躯壳,和那个带来这一切的非人存在。
      顾烬的意识在过载的冲击下逐渐涣散。抵抗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抵抗。他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小船,只能随波逐流,朝着黑暗的深渊不断坠落……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官冲击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来得猛烈,去得也突兀。
      顾烬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过度刺激后的酸软和麻痹。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圈黑色纹路依旧散发着余温。
      塞缪尔站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西装袖口,仿佛刚才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未曾发生。他熔金色的竖瞳落在顾烬身上,带着一种餍足的、审视着自己所有物的满意神情。
      “现在,”塞缪尔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稍微有点像样子了。”
      顾烬艰难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而迷茫,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感官的劫难之中。
      塞缪尔微微弯腰,指尖再次轻点顾烬的额头。
      这一次,没有痛苦,只有一段冰冷的信息流强行涌入脑海——是一个位于市中心顶级地段的豪华公寓的地址,以及大门的密码。
      “我在那里等你。”塞缪尔直起身,语气平淡,“洗干净,然后过来。我不喜欢等待。”
      说完,他的身影向后融入阴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变淡、消失。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扭曲的黑暗也随之褪去,月光重新变得清晰稳定,只剩下尘埃依旧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身体残留的剧烈反应、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空洞、指骨上清晰的纹路,以及脑海中那个清晰的地址,都在冰冷地告诉顾烬——那不是梦。
      他在地上又躺了许久,才积蓄起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西装皱巴巴地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踉跄着走出废弃的观测站,走向自己的车。
      坐进驾驶座,他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只是看着后视镜里那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嘴唇破损、眼神空洞的自己。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目光落在无名指那圈诡异的黑色纹路上,然后轻轻碰了碰胸口。烙印依旧微微发热,但不再是那种灼痛的警告,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余韵的温热。
      刚才那场可怕的感官支配,是惩罚?是驯化?还是……只是塞缪尔单纯的“兴趣”?
      顾烬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觉得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无感席卷了他。反抗的意志,在那绝对的力量和精准的掌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山顶显得格外突兀。他调转车头,没有开往医院,也没有回公司,而是朝着市区,朝着塞缪尔给他的那个地址驶去。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无法映入他死寂的眼眸。
      他就像一颗被引力捕获的流星,明知前方是毁灭的深渊,却也无法改变自己坠落的轨迹。
      洗洗干净,然后过去。
      恶魔的指令在脑海中回响。
      顾烬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麻木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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