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指尖雨滴 ...
-
周五午后的图书馆弥漫着旧书纸张与木架特有的沉静气息。时砚知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
他刚坐下不久，对面便传来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的女生犹豫地开口，声音很轻：“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时砚知没有抬头，指尖平稳地翻过一页书，声音淡得像窗外的流云：“有。”
女生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座位：“现在，不是没人吗？”
“马上就有了。”他依旧没抬眼，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女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问，脸颊微红地匆匆走开了。
没过几分钟，袁桢和王迪诺就一前一后晃了进来。王迪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凑近：“砚知，你猜我刚碰见谁了？三班的林昕，她居然特意跑来问我你是不是常来这儿！”
时砚知从书页间抬起眼，目光没什么温度：“所以？”
“所以——”王迪诺故意拖长了音，挤眉弄眼，“人家说不定对你有意思哦！”
时砚知没接话，重新垂下眼睫。袁桢安静地在一旁翻书，嘴角弯了一下，却没出声。
王迪诺自觉没趣，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嚼得响亮：“哎，真是暴殄天物。”
时砚知终于合上书，面无表情地看定他：“图书馆。保持安静。”
王迪诺：“……”
袁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另一边，贝亦行正靠在自己教室的窗边发呆。下午的天空阴沉得厉害，灰白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气和潮湿感，是他最不喜欢的那种天气。
下雨对骑自行车的人总是不太友好。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正看见时砚知一行人从图书馆的方向出来。
时砚知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袁桢肩上，偏头听着对方说话，时不时露出放松的笑意。他笑起来时眉眼舒展，有种不受拘束的明亮。
“贝亦行！”
声音清朗地穿过走廊。贝亦行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下意识低下头加快脚步，只想赶快走进教室楼。但时砚知已经三两步追了上来，手臂一伸，轻松勾住了他的肩膀：“又躲我？”
柑橘混着清爽的薄荷气息瞬间笼罩下来。贝亦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时砚知微热的手指关节无意间蹭过他后颈的皮肤——那一小片地方像被烫到似的烧了起来。
“没躲。”他闷声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时砚知挑眉，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突然抬手作势要捏他的耳垂，“没躲？那耳朵红什么？”
贝亦行像被惊到似的猛地向后撤了两步，脊背几乎撞上冰凉的墙壁。
时砚知的笑容顿在脸上，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贝亦行喉咙发干，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张了张嘴想解释，却看见时砚知已经迅速敛起怔忡，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
“行啊，”他耸耸肩，语气听不出情绪，“脾气还挺大。”说完便抓住贝亦行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样东西，转身就走。
贝亦行怔怔地站在原地，慢慢摊开手掌——是几颗芭乐味奶糖。他蜷起手指，抬起头时，只看见时砚知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喉间莫名发紧。
放学时分，暴雨终于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贝亦行站在车棚边缘，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地上已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雨点砸进去，溅起浑浊的水花。他的自行车没有挡泥板，这种天气骑回去必定狼狈不堪。正犹豫时，余光瞥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校门。
后排车窗降下一半，时砚知侧脸的轮廓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实。贝亦行迅速别开眼，一咬牙，他准备淋雨走回去。
冰凉的雨水几乎瞬间就浸透了他的衬衫，布料湿漉漉地黏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低着头艰难地前行，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流进眼睛里。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清晰地追了过来：
“贝亦行——！”
他蓦然回头。时砚知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大步追来，校服裤脚早已被泥水溅湿，深一块浅一块。他一把用力抓住贝亦行的手，雨水顺着他额前湿透的黑发不断滴落：“没带伞吗？这种天气淋雨回去要感冒的，上车，我送你回去。”
贝亦行固执地摇头：“不用。”
时砚知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将伞强硬地塞进他手里，“那至少打着伞！”
伞柄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贝亦行愣神的刹那，时砚知已经干脆地转身往回走，雨水迅速淋湿他的后背，单薄的白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隐约透出底下清瘦的肩胛骨线条。
贝亦行喉咙一动，鬼使神差地推车追了上去，声音被雨声掩盖得几乎听不清：“……那边，有个凉亭。”
时砚知倏地回头。雨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滴落，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灰蒙的雨幕中像淬了火：“现在知道找地方躲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凉亭，带进一阵湿冷的风和水汽。时砚知甩了甩头发，飞溅的水珠有几滴落在贝亦行脸上，冰凉一片。
“冷吗？”时砚知喘了口气，问道。
贝亦摇摇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时砚知嗤笑一声，二话不说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直接扔到他身上，“穿上。”
那件外套其实也是半湿的，却奇异地残留着温热的体温，暖烘烘地裹住了贝亦行湿冷的肩膀。他闻到了时砚知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柑橘香气，此刻混着雨水的清新和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时砚知没再看他，径自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喘息。湿透的黑发软软地垂落，发尾不断凝聚起细小的水珠，颤巍巍地悬垂着，将落未落。
贝亦行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定格在那滴水珠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缕发梢末端摇摇欲坠的水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雨声喧嚣，却又好像万籁俱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