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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袒露内心 ...

  •   第二天放学,贝亦行骑着那辆总爱闹脾气的自行车,拐进学校后墙那条僻静的小巷时,车胎突然发出一声泄气的嘶响,猛地瘪了下去。他单脚撑地,心下已然明了——这绝不是意外。

      他蹲下身,果然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瞥见几枚闪着冷光的图钉。正当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恶意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物件清脆的碰撞声。

      “哟,学霸也会亲自修车?”

      贝亦行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方辉斜倚在斑驳的砖墙上,手里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接着一把银色的美工刀,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危险的弧光。他身后,七八个穿着篮球服、人高马大的体育生懒散地站着,像一堵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墙,彻底堵住了巷子的两端。

      “我上回说得不够清楚?”贝亦行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两侧,寻找任何可能的空隙。

      方辉嗤笑一声,刀刃停止抛动,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少TM废话。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永远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进眼里的清高样!”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将美工刀“噌”地一声狠狠扎进身旁腐朽的木窗框上,刀柄兀自颤动。

      贝亦行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紧。这些人不是街头混混,他们是校队的,真动起手来,他毫无胜算。

      “喂。”

      一个懒洋洋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所有人同时回头。时砚知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单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一半侧脸,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偶然经过。

      “时砚知?”方辉的表情瞬间变了变,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强撑起气势,“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时砚知却像没听见他的问话,目光越过所有人,直接落在贝亦行身上,语气自然得像早已约好:“我等你半天了,怎么在这儿?”

      这是个漏洞百出、却意图明显的谎言。贝亦行怔住,下意识地想开口,却被时砚知一个极快的、带着制止意味的眼神堵了回去。

      方辉嗤笑出声,上前一步:“这么巧?时砚知,这儿没你的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时砚知这才缓缓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像骤然结冰的湖面,冷得刺骨:“我要说,有关系呢?”

      空气瞬间凝固,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贝亦行清楚地看到,时砚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无声地攥成了拳,用力到骨节泛出青白。

      “简单。”方辉咧开嘴,笑容里充满恶意,“让他现在跪下来给我道歉,这事就算……”

      “你找死。”时砚知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方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变得阴鸷:“时砚知,别给脸不要脸。你他妈到底跟他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他故意拖长音调,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充满了肮脏的揣测,“该不会真像外面传的那样,你们……”

      时砚知毫无预兆地动了。

      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猛地揪住方辉的衣领,狠狠将人掼在砖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手机从他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没人想到平时看起来矜贵疏离的时砚知会直接动手。

      “再说一个字试试。”时砚知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威胁。

      贝亦行看见他后颈因极度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时砚知!”

      “行啊,还真他妈是情深义重,”方辉猛地挣脱,揉着发红的手腕,眼神凶狠,“给我打!”

      混乱瞬间爆发。推搡和咒骂声中,贝亦行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用力拽住。时砚知不知何时把他往身后一推,嘶哑地低吼:“跑!”

      他们撞开两个试图阻拦的人,拼命冲出包围。时砚知的手心全是湿冷的汗,却死死攥着贝亦行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脚步声和叫骂声在身后紧追不舍。他们狼狈地转过两个湿滑的拐角,最后猛地撞开一扇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躲进了一间废弃的配电室。

      “你疯了吗?”刚一脱离危险,贝亦行就喘着气低吼,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抖得不成样子。他慌乱地翻出书包里干净的手帕,按在时砚知被刀柄划破、正在渗血的掌心,“他们带了刀!你看不见吗?”

      时砚知任由他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轻声说:“我不能放任你被他们……”

      “那你就空着手来送死?”贝亦行几乎是吼着打断他,平复情绪后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一看你就没有打架的经验,不知道拿点趁手的工具就算了,还不知道多叫几个人吗?”

      时砚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直直地看着他。

      贝亦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紧紧按在时砚知的手腕上,指尖下是他急促搏动的脉搏。逼仄的配电室里堆满了废弃的器材,空间狭小得让他们几乎贴在一起。贝亦行能清晰地感受到时砚知因疼痛和奔跑而变得粗重、滚烫的呼吸,正一点一点地拂过自己的脸颊和颈侧。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这种近距离的、近乎拥抱的接触,竟然没有让他产生丝毫以往那种生理性的反胃和恐惧。自从八岁那次之后,除家里以外的人触碰,都会让他生理不适。但此刻,时砚知手腕皮肤传来的温度,他身上混合着汗水、血腥味和淡淡柑橘气息的味道,透过空气传来,却奇异地只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低着头,盯着时砚知掌心血迹斑斑的伤口,眼前却浮现出那天在凉亭里,这个人看着自己,眼睛发亮地说“喜欢”的样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淹没一切理性的思考。

      “贝亦行?”时砚知的声音有些沙哑,把他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贝亦行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也带着时砚知的味道。他抬起头,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时砚知,很抱歉那天那样拒绝了你,我……”

      时砚知没有动,只是极有耐心地看着他,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从小在不同的亲戚家寄宿。换一家亲戚,就意味着要换一所学校…刚熟悉一个地方,就要马上离开。小时候每次转学都很难受,后来…后来我就决定不再交朋友了。我想,如果没有开始,结束的时候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层层从未示人的伤口,“慢慢地,我就成了现在这样,慢热,不会和人打交道…也习惯了独来独往。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再难受。”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睫毛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蝶翼,“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这种性格。”

      这些话,这些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脆弱,此刻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另一个人面前。他几乎不敢看时砚知的眼睛。

      时砚知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心疼。原来那层冰冷的外壳之下,包裹着的是这样的过往。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一点点,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依旧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那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贝亦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时砚知的眼睛,声音轻却清晰:“你不理我的这些天,我心里很难受。我现在想知道…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时砚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说呢?”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听不出任何情绪。贝亦行的心猛地一沉,难堪和失落瞬间涌上,他下意识地就想退开,想把自己重新藏回安全的距离之外。

      然而,他刚有动作,时砚知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贝亦行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时砚知的心跳声有力地透过胸腔传来,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柑橘香气,严密地包裹住他。

      贝亦行把脸颊埋进时砚知的肩窝,身体微微抖了抖,原来他唯独不排斥时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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