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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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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雾里路灯昏黄，光线透过公交车玻璃棚，投下几道细长光带，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朦胧。小满就在这光带里醒来，沾着小水珠的睫毛忽闪，阴影衬着乌黑眼珠，满是懵懂。
“这是在哪？”
雨珠密密麻麻砸在玻璃棚上，世界仿佛只剩这噪音。她猛地坐直，后背撞到冰冷广告牌，上面不知名女明星拿着橙黄色饮料，笑脸盈盈却在静谧下透出诡异。周围是一望无际幽蓝色浓雾，她手中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糖纸发紧。
“……”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努力回忆白天：奶奶说做了糖醋排骨，让她放学早点回家，她坐101路公交车，却在车站睡着了，再睁眼就成这样。
一阵冷风从玻璃棚缝隙吹进，小满打了个哆嗦，灯光闪烁间，她看见脚边硬物是自己的Hello Kitty粉色书包，沾了不少灰，看不清小猫图案。弯腰去捡，刚碰到书包袋，远方传来悠长鸣笛。猛地抬头，什么东西破雾而出，车前探照灯闪得她眯眼，车门在雨雾中摇曳着打开，车前灯弱了些。
她盯着敞开的车门害怕，车厢内深不见底的黑，只有驾驶座方向散着微光。
“要上车吗？”她恍惚想。
驾驶座黑影动了动，似侧过身。
“上车吗”
声音像冬雪初融的凉水，好听却没什么感情，温软又礼貌。
车门一直敞开，像在等着什么。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巧克力在手中已捏化。
“嗤——”声响，车门缓缓关闭。
“等等！”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如果车开走，会不会永远回不了家？
女孩本能想到。
车门停下半敞着，像在等她。
“咚咚咚咚”，静寂中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
终于，她一咬牙登上车，后脚刚上去，车门便关上。
“找个位置坐吧”，那声音依旧好听，却透露出疲惫。
她迟疑半晌，朝后车厢望去，那里沉淀着茫茫黑雾，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稻草味。缓缓挪动步子，脚边碰到硬物——是个单人座椅，旧旧的蓝色布料座椅套，边边角角磨破漏出灰色塑料。她如履薄冰坐下，怀中抱着旧书包，鲜艳粉色格外突兀。
列车开始缓缓移动，没有颠簸，像行驶在冰面。车窗外景色变化，从模糊色块慢慢凝固成型，幽蓝色光波浮动，夹杂着淡淡紫色。
车厢渐渐变亮，她看清列车长。背对着她，能看到干净侧影，穿着素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手腕搭在扶手上，手指白皙修长，指尖半蜷，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穿着黑色西裤，裤型挺括，裤脚利落，姿态松松垮垮，一条腿屈着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裤管坠下露出一小片脚踝骨，白得透明。
她攥紧书包带，目光在驾驶座身影上打转，想问列车驶向何方、能否归家，喉咙却像被无形丝线缠住。“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她抱着书包郁闷想道。
车窗外，幽蓝与淡紫色色块交融成流动绸缎，偶尔闪过几缕银白，像有幽灵穿梭。车厢光线猛地变亮，奇异景色褪去，熟悉街道轮廓渐渐清晰。她看见驾驶座身影站起身，正脸映入眼帘的瞬间，她僵住——这个哥哥没有脸，面容像被薄纱裹着，是一片氤氲水雾。
车门又一次缓缓打开，门外仍下着小雨，场景却变了，是一个紫藤萝长廊。
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却没有水渍。紫藤萝藤蔓缠绕廊柱，紫色花穗垂下来遮了天，能看见细碎光斑落下来，像随意撒落的星星。
远处廊尽头似乎有个人影，穿着白色长裙，站在花影里。
小满不由自主走下车想过去，脚步却像陷在棉花里，明明在动，距离却一点没变。那人影也不动，只有衣角被风掀起，和紫藤萝花瓣一起融进模糊紫色里。
“认识那个人吗”，列车长不知何时下了车，微风卷着花瓣飘过他衣角，影子恰好将身侧小女孩拢了小半。他松松散散垂下手，掌心悬在小满发顶随即轻轻落下——指腹堪堪蹭过几缕软发，很轻很温柔，声音仍无任何起伏。
“嗯……好熟悉，就像在梦里一样”，小满咬了咬指头回答。不知为何，这个哥哥总给她温暖感受，像家一样，他手心淡淡温度穿过发丝，让她安心不少。这个地方漂亮又安静，虽然不真实，但比起车站，小满更愿意待在这里。
尽头人影听见小满声音似乎动了动，身形微微偏移想转过身。就在小满快看清她正面的一刹那，狂风四起。眼前场景像幅油画，安静美好一点一点褪色，像画布一样撕裂开并一片片被剥落。
紫藤萝树干迅速枯萎，满地花瓣化为灰色灰烬被风吹去，所有鲜艳色彩迅速褪色，场景很快分崩离析却又迅速塑造出新的场景。
天上很快下起暴风雨，闪电划破天空，耀眼白光闪得小满抬起小臂遮住眼睛。
再次睁眼时，是一段深夜马路，路灯光晕照亮每一粒雨丝。雨帘很密，把路面浇得发亮。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车，车灯在积水里碎成一片晃动光斑。路边树影在风雨里晃得模糊，只有附近小便利店暖光透过雨幕，在湿漉漉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微弱光晕。
忽然，便利店门缓缓打开，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手中提着一袋便利店零食，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长长的黑发垂落腰间，皮肤白净，却穿着高领衣服和反季节长袖。很快，她注意到路边黑色车辆，便快步走过来。
小满眨眨眼，回头看向列车长，他并没注意这边，而是看向路边广告牌。
小满疑惑朝那边看去，目光顺着广告图案慢慢往下移，看到牌子底部人影，那里藏着一个人。小满脊背泛起凉意，惊恐捂住嘴。
对面的人似乎没注意到这一切，脚步匆匆向那辆车走去。广告牌后的人影动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小满攥紧拳头，望向列车长，而他依旧站在原地，布满雾霭的脸面向马路对面，似乎没注意到小满的目光。
小满眼看着她快要走到广告牌边缘，紧张地脚步动了动，张开嘴正要喊，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嘴，指尖带着淡淡温度，手心悬在她唇前，并没有捂实，只是虚虚拢着，带着妥帖分寸。小满疑惑回过头，却见那张脸仍然目视前方景象，巍巍不动。
小满听话闭上嘴巴。广告牌后的影子没冲出来，停在边缘处似乎在观察什么。黑色车辆车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男人，替她撑开伞，接过她手中袋子，两个人有说有笑。
就在这时，广告牌后的人突然冲出来，反拉住她的手，指着对面人大声质问着什么。两个人即刻吵了起来，雨声渐渐变小。人声传来——“现在，马上跟他说清楚，以后不准再联系——听见没有？”那人眼神阴鸷，声音努力压低却满是威胁意味。对方被拽得生疼，甩开他的手“要不是因为小满，我早就和你离婚了。”她的声音像一枚小石子投进平静湖面——周围声音顿时像被按下静音键，淅沥沥雨声、周围争吵声……时间好像变慢，周围繁杂景色一层层褪去，最后只剩下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时间开始变得缓慢，雨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遥远记忆里。沉重回忆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不是零碎片段，而是铺天盖地画面：那是一个夏天晚上，暖黄灯光像融化的黄油，裹着小小的餐桌。一个小女孩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攥着半块啃得歪歪扭扭的面包，爸爸把鱼刺仔细挑干净，夹进妈妈碗里，妈妈又笑着推给她，空气里飘着白菜炖豆腐的香，久久不散。画面慢慢褪去，接连而来的是另一个寒冷雪夜。
女孩缩在门后，门缝漏出的光里，爸爸的声音像炸开的鞭炮刺进她耳朵，妈妈断断续续的哭声飘过来，裹着破碎词语，女孩攥着门框的手，指节泛了白。时间继续往前推进，来到一个末冬下午。
白色的离婚协议书被妈妈捏得发皱，行李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爸爸抓住妈妈的胳膊，巴掌落下去的瞬间，那种声音，像被摔碎的玻璃，刺得耳朵生疼。随着冬天最后一片积雪融化于阳光，这是一个天气回暖的中午。
女孩爸爸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跪在地上抓着妈妈的手，他说他再也不赌了，说会好好过日子。妈妈大颗的眼泪滴在爸爸手背上，而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郑重递给爸爸。女孩躲在门后，偷偷攥紧了口袋里的糖。窗外的莺啼渐渐远去，画面沉淀，秋日的寂静与萧瑟缓缓浮现。
警察局的灯亮得晃眼，穿制服的人说着什么，妈妈的背挺得很直，却在转身时扶住了墙。女孩拉着妈妈的衣角，她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声音很轻，说爸爸只是去“反省”了。
回到家，妈妈的行李箱放在门口，她蹲下来帮女孩理了理衣领，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赚大钱，给她买最好吃的糖，等她长到能扎两个小辫子的时候就回来。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爸爸从警察局里出来后就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喝得烂醉如泥，浑身一股刺鼻的烟味。女孩渐渐长大了，就被领去了奶奶家，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