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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依旧是泼天的暴雨,小满蹲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泪水从眼角溢出,混着脸上的雨水往下淌,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手腕被轻轻拉住——列车长蹲下来,手里是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巾。
      列车长轻轻地替小满擦去脸上的泪水。小满抬头望向他,眼中还隐隐浮现着母亲离开的背影。
      忽然,怀里的书包拉链“咔嗒”一声弹开,一枚粉色蝴蝶结发绳掉在地上——是妈妈给她扎头发的那一根。发绳刚沾到地面,周围突然静得可怕。停在半空的雨珠、争吵的人影、甚至便利店的暖光,全定在了原地,只有发绳在慢慢发光。
      “这是你心里最想‘回去’的时刻。”他的声音在静止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弯下腰,指尖离发光的发绳还有两厘米时停住,像是在避开什么,“梦境会告诉你一切。”
      小满眨巴着眼睛看向发绳,渐渐想起她生日那天,妈妈用这根发绳给她扎了两个小丸子,还笑着说“等你再长高些,就给你扎更漂亮的”。可那天下午,妈妈就这样攥着她的手,说要去给她买那全世界最好吃的糖,然后再也没回来。
      她边哭边伸手去捡发绳,指尖刚碰到绳结,暖黄的光突然裹住她——耳边传来抽油烟机的嗡鸣,鼻尖飘着长寿面的香气,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马路,而是自家那间小小的厨房。妈妈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围裙上沾着面粉,头发上还别着那枚粉色蝴蝶结发绳。
      “小馋猫再等会儿,面马上就好啦。”妈妈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小满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脚步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妈妈……我不走了,我不要走。就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我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小满扑过去想抱住灶台前的身影,指尖却像穿过一团雾,只捞到满手暖融融的橙光。她不甘心地又抓了一把,镜中的妈妈突然转过身,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晕。
      周围的暖光开始扭曲,原本温馨的餐桌覆上大片的阴影,长寿面的香气里混进了雨雾的湿冷。小满没察觉异常,还在往妈妈的方向跑去,直到手腕被稳稳扣住。
      他的手指很凉,力道却刚好让她挣不开,他没看小满哭红的脸,目光落在扭曲的墙壁上:“这里的温度下降了,梦境即将碎裂。”他的声音出现在杂乱的崩塌声中。声线比刚才沉了些,却没带半分慌乱“你想留下来,因为这里不同于残忍的现实。但你要清楚,这只是幻境。再耗下去,你只会和它们一起碎裂消失。”
      小满一边哭,一边摇着头“我不管……我只想和妈妈一起”,他松开她的手,弯腰捡起地上那枚发绳,端详片刻后说道“你妈妈走的时候,手腕上带着和你这个一模一样的发绳”
      小满闻言,哭声渐渐顿住。他把发绳递到她面前,指尖的淡青色缠枝纹在暖光里若隐若现:“她想对你表达的东西,比你想像的多。如果你现在因为她甘愿融于幻境,那她,又会怎么想。”
      他话音刚落,扭曲的墙壁裂开沟壑,缝里漏出列车车厢的背景。镜像真的要碎了。温年伸手挡在小满身后,掌心对着裂缝,手指微微曲起:“选吧,是留在虚假的温暖,还是回到残忍但真实的现实。”
      裂缝里的冷光越来越盛,他手腕上的衬衫袖口被风掀起,露出手心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的疤痕——他没去管那道疤,目光始终锁在小满脸上。
      “你想永远待在这里,只是怕再失去一次吧。”
      话音未落,小满猛地抬头,泪水随着强劲的风从眼角流进发丝“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他闻言低头,似是在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抓紧我”在墙壁彻底崩裂的瞬间,小满看见温年的另一只手,悄悄按了按胸口,像是在压下什么翻涌的情绪。
      瞬间眼前亮起无比刺眼的白光,所有幻境全部褪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哥哥”小满仰起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低头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这一次,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我叫温年”
      话音刚落,白光渐渐变弱,眼前的一切闪烁间慢慢消失。小满感觉脑袋沉沉的,慢慢地睁开眼,接着看到了头顶的天花板和一张张担忧的脸。
      “小满,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是奶奶,她心疼地抚摸着小满的头“对不起,都怪奶奶,怪奶奶没有看好小满”
      “这是……哪里”小满喃喃道。她坐了起来,手背扯得生疼。她环顾四周,这是在医院病房。
      “别动,小心扯到血管了”床头的护士温柔的将她的绷带重新绑紧。
      小满把攥紧被子,布料上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味。这味道太真实,真实得让她喉咙发紧——原来列车、温年、还有妈妈……真的只是一场晕过去时做的梦吗?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脚刚沾到地板,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护士交接班的说话声,“3床的小姑娘恢复得不错”“家属说她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压力?小满攥紧拳头。
      “小满,奶奶给你带了碗粥。”奶奶端着瓷碗,热气把她的老花镜熏出层白雾,“慢慢吃,不急。”
      白粥熬得稠稠的,飘着葱花香气,和记忆里妈妈煮的一模一样。小满舀起一勺,刚送到嘴边,暖暖的味道流过喉管沉进胃里,让她情不自禁的流出泪水。
      “奶奶,”“我梦见……我梦见我坐了一辆火车,火车上有个哥哥,他叫温年。”
      奶奶的动作顿住,老花镜后的眼神暗了暗,半晌才叹了口气,伸手摸她的头:“梦都是假的,小满,妈妈……妈妈也希望你好好的。”
      假的吗?小满眨了眨眼睛,无意识地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她的书包,拉链被人重新拉好。小满疑惑地拉开拉链,里面的文具被码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张折起来的纸,是一张陌生的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行字:【别再找那辆列车,也别再找我。】
      字迹清隽,带着种冷冽的干净。小满的心脏“咚咚”撞着肋骨,她攥着便签纸,这不是梦,那辆列车是真的,温年也是真的。
      另一边,靠在驾驶座的阴影里,窗户外一片蓝色的光晕。车厢里只有表盘在滴答滴答响。
      他抬手伸出左手心——那里有道深深的血疤,他指尖碾过疤痕,温年喉结滚动了下。随着他将手暴露在车灯下,血疤渐渐鲜红。
      上面清晰刻着三个字:【燕屿棠】。
      这是他刻的第不知道多少遍了。列车的存在就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割掉他与现实的所有联系。日子久了,他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所以每个深夜,他都要把这三个字重新刻进手心,让痛感使自己重新记起那个人。
      美工刀划破皮肤时,他又总是一声不吭。血珠渗出来,又很快被列车里的风吸干。冰凉的刀面贴着温热的皮肤,他低下了头“对不起”话音被鸣笛声吞掉。仪表盘的红光刺破幽蓝色的天光,新乘客来了。温年整理好思绪,用袖口遮住掌心的血。
      所谓列车,只接待两种乘客:一种是生命体征濒临终止,却带着未了的心结的人;另一种是被执念缠得走投无路,出现实质困扰的人。登上列车,他们会在现实中出现短暂性的休克或直接性的消失。列车靠乘客执念运转,没有路线,站点是该乘客的执念幻象。这些幻境不是假的,是乘客心底最在意的记忆碎片:可能是亲人分别的撕心之痛,也可能是被最亲爱的人所伤的体无完肤。但是幻想是有规则的,不能与事实相悖。就像小满。她能看到、能感受到,却碰不到想留住的人。这时候列车长要做的,不是圆梦,而是引导他们面对。
      列车长的传承也有规矩。温年的家族所规定,十七岁时选出列车长继承者,他们与乘客不一样,直接实体进入列车任职。不能随便离开,要等到找到下一个能承接列车能量的人,才能回归现实。
      至于列车的终点,没人知道。有人沉湎于幻想辗转于梦境,有人释然一笑了去。而温年,守着这辆列车的规则,一边帮别人解结,一边藏着自己的遗憾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下一站”。
      温年站起身,拉下闸门。
      列车门在雾里缓缓打开,雨丝随着风飘进来。温年抬头。面容依旧深深埋藏在雾里。他淡淡地望向车门。
      现实世界——深秋
      雨是突然变大的,豆大的雨点把梧桐叶砸得簌簌响。燕屿棠站在老巷子口,指尖还夹着支没点着的烟,烟灰被风吹得落了满肩。
      “啧。”燕屿棠把烟摁灭在墙根,转身往巷子里走。尽头的老墙皮上裂着道缝,缝里隐隐约约冒着光,当他意识到不对,这个空间的时间开始迅速凝固。梧桐叶悬在空中,叶间带着欲坠而未坠的雨珠。
      眼前的巷口凭空开了道黑黢黢的门,门里漫出的冷光里,隐约能看见一个站台。燕屿棠挑了挑眉,回头看发现巷口已经变成了砖墙。他把兜里的打火机攥紧了些,抬脚就迈了进去——他倒要看看,这鬼地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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