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临寒之路,彼岸花开。 ...
-
三人离开锦官涯数日后,黄昏,归城城主府邸。
朝若执和肖宜同去,进入府邸便见一片花海,和一个年轻的少妇。
朝若执认出,那是朝家嫡次女,她已经出嫁的妹妹,朝知若。
朝知若正对着一朵牡丹出神,正当她想亲自剪下一朵牡丹,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起来自从在中都和长姐一别,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我记得她喜欢牡丹来着。”
淡雅的女子提着粉色的纱裙摆,身旁的婢女摘了一朵花放在藤编篮子里,“主子,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府邸里吧。”
她嘴一嘟,仿佛是生了气,“不要。”
“阿若--”
朝若执的声音非常亲昵,像多年的思念凝成她的闺名,她朝着对面的女子言笑晏晏,目光温柔。
朝知若回头,见甜美的花圃官道上走来一个身穿红服的红艳女子,“真的是长姐,长姐啊,若若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肖宜恭礼疏离,“在下肖宜,闻城主夫人好。”
“将军好。”
朝若执看不到旁边肖宜的神情,但她猜他可能又会薄唇紧抿或者淡然。
她知道他不擅长和女儿家相处。
话音刚落,府内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向她们走了过来,朝若执知,来人正是官策上所记载的新任城主,言长生。
“晚辈朝若执见过言城主。”
言长生笑意慈祥,言语调笑,“这可不敢行礼啊,您可是我的上司。”
“不敢当不敢当。”朝若执礼貌回应,“毕竟陛下派我等两人来这里考察,还要多仰仗城主照拂。”
“谦虚了朝知府。”
言长生向朝若执和肖宜微笑,依着宫里迎宾的礼仪行了个文官礼,“见过朝知府,肖将军。陛下派你们来,难道有要事?”
朝若执道,“在下和肖将军是奉陛下之命来历行训视,如此有劳城主。”
言长生笑意盈盈,拉住朝知若转身,见气氛差不多了,便道,“归城主言长生欢迎两位,既如此,夜已深,我们开宴吧。”
.
府邸柳下,花雾正浓。
琉璃窗镶在城窗旁边,一地珠纱垂落,屏风交错间变得影影绰绰,宴席上觥筹交错。
言长生对着朝若执,抬起一杯白酒相敬:“听闻朝文卿声名鹊起,在下敬朝文卿一杯。”
“这酒不错……长生,我们真是难得一聚,从前啊只在朝堂上见过面,如今再相见倒是在归城这个宝地上了。”
朝若执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拿起杯中的琉璃梅酒一饮而尽。
府邸下了小雨,外面的声音却像是鞭炮声一样,在朝若执耳边响个不停。
宴席中央开始奏起柔腰舞,舞蹈的奏乐声渐渐掩盖住了鞭炮声,众人渐渐忘怀。
酒过三巡,夜戏打到一半。
不知是雷声劈断了某个彩铃的脆响,像被外面的什么人给砸碎,鞭炮丝的声响倾刻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阵轰隆隆的暴躁声音,仿佛雷声大作,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可朝若执知道那不是雷声。
她仿佛看见在那城墙之外有着的无数普通流民,有身穿破烂的衣裳的,有买不起衣裳,自己草率地又布缝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大人有孩子。
她刚穿游穿到这里时,曾经有一段那在雪山脚下少衣少食的不堪流浪过往。
不过那终究已经是过去,毕竟有可能以后,他们都将不再折磨着她了。
舞声余韵里,朝若执轻拈茶盏,两指轻轻掂起,微微摩挲茶盏,蔻丹上的朱砂温润,柔夷般的玉指轻揉茶盏边缘后轻叩,静心看柔腰舞。
宴席上有大大小小的地方郡守,之前插不上嘴,现在开始恭维上城主。
“城主,您可真是才华横溢。”
“听闻北洛的南方归城盛产牡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城主可否有闲心带我们领略一下这归城的盛景,特色美食,特色地景呢?”
“当然可以。”
朝若执放下茶盏,茶盏落桌时她用手轻轻在桌子上划了两个三角形,后轻敲了一下。
肖宜:“城主,我们稍后要在这里视察,城主可方便?”
言长生:“夫人已经晚睡,这怕是不妥啊。”
朝若执:“也罢,那我们便等白日好了。”
兴尽未尽之际,雷声阵阵,如歌如泣,朝若执在雷声的间隙里淡淡开口:“听闻城主已经处理好流民之势,可外面这阵仗,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喊呢?”
言长生酒水都未洒一滴,不以为意,“文卿可不要信口胡诌诬陷老夫啊,说此话可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距离言长生说话不到一炷香,已经有人稀稀拉拉地闯了进来。
众人一看,只见门口处闯来一众衣不蔽体的流民,身着破烂,却无一例外拿着仅有的木棍和厨刀,甚至还有些人拿着碗,争先恐后地抢上席台,甚至有人开始掀牌桌。
“城主?不解释一下吗?”
言长生没有半点愧疚之色,“朝廷上的赈灾粮到我这里可就没有了。”
朝若执却不反驳,给肖宜对了个眼神,“肖将军。”
肖宜轻抬起手,示意守在房门前的侍卫,他们得了命令,随后一群人齐刷刷从深院的黑暗里出来。
无一例外的,他们每人手上都提着一袋粮食,为首的黑衣少年开始陆续分给一众流民。
朝若执知,那是朝廷赈灾用的荞麦。
“城主,这可是在你的府邸里找到的。言尽于此,这下你还作何解释?”
大殿上不同人的脸色投在朝若执身上,可她却置若未闻。
言长生闻言脸色一变:“朝文卿,你不过一介女流,有什么资格与老夫平起平坐。”
朝若执听出言长生言语里好不掩饰的轻蔑,“是吗?城主不然问问这些流民,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敬你是一个长辈,可你身为城主,不顾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朝若执徐徐说道,
“目无法纪,眼中没有陛下,还想压下流民之事,以及妄图杀死朝廷命官。”
朝若执走上台前,命令下属点燃烛火,不一会儿他们手中的蜡烛就冉冉起火,像光明与黑暗的短暂交缠。
见言长生要跑,她一手发出快针入额,手风擦着他的脖子而过,趁言长生躲避快针的间隙发动内力,使柔指一指在空中闪过,掐住脖子,不过一瞬又照着命穴猛入几针。
“朝若执,我诅咒陛下厌弃你。算计你,让你生不如死。”
朝若执命令下属把蜡烛火焰凑到他脸前燃烧,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你说如果我把你在花中种毒的事告知陛下,他会这么想。”
“可惜了,我本准备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这样你还能死的痛快些。”
“光是其中的一条,城主,可就就足够你死100回,甚至1000回了。”
说着将袖口银丝处的银针抽出,那银针曾经刺入茶中,又混上蔻丹上的一点朱砂,已经被她种好了隐性银毒。
大堂混乱,又无比肃静,众人似乎知道了传闻中的朝知府,朝文卿,竟有如此魄力。
“有些机会,就算是给你,你怕是,也是不会要的。”朝若执手中银针又收入针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挣扎。
火焰在言长生脸上肆虐,变成活蹦乱跳的诡谲的生命,朝若执想,她终究还是手下留了情,“就罚你入水牢,整日生不如死吧。”
在一片不知是惊喜,还是恐惧,还是忌惮的目光里,朝若执道:“从今日起,我就是归城城主,如有违法乱纪,心思不轨,就是他的下场。”
…………
深夜。
烛火摇曳,映得朝若执的一身红衣光影交织仿佛有了生命,又格外的像一种勾魂摄魄的妖精。
朝若执依旧安静地坐着,目光丝毫不移,似乎并不在乎来人是谁。
肖宜看着满墙烛火,轻声说,“归城这么一闹事,你应该累了吧。”
“非也,肖将军不也还是一样的累罢。”
朝若执两叶微弯的眉轻挑,转头看向肖宜,望着这个与她现代的爱人相似却永远不同的脸,不经意间眼波向肖宜轻轻流转,心底却想着一番算计。
肖宜听到此话也一动不动,声音有点嘶哑:“这么久没见,我们不说点什么?”
“将军你难道不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吗?”
“是那天你在客栈外面的薄雪里所见到的梅花吧。”
朝若执忽起调笑他的兴致,盯了一瞬他微深的眼睛后温润一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聪明。”
“如果有一天,我们最后分崩离析了,那可要怎么办呀。”
朝若执透过微光的缝隙,看到肖宜的侧脸如冷铁刀削,不改几年前的冷静疏离。
月光洒到他的脸上,也给朝若执的心装上了一层薄薄的盔甲。
“肖将军,你听着,我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不仅会弃你而去,而且我将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肖宜并没有惊讶,烛火透在他硬朗的轮廓上,月光照下来的倾刻间竟然变成一片寒霜刀雪。
“……阿执,也许并不是你变了,而是我变了。”
“甚至还是我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