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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吻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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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屿宁又睡着了。
听见他发出的节奏不一或轻或重的鼾声,石远有点羡慕。
其实她听到人打鼾一向会有点烦。但奇怪的是,严屿宁的鼾声听起来却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是普普通通的鼾声,或长或短,节奏不一,偶尔会忽然陷入沉寂,自然谈不上优雅或可爱,但是听上去合情合理,自然而然,就像她已听了很多年严屿宁的鼾声似的。
但是,可恶,他怎么能就这么睡着了。可能在自己家就是放松啊。
她却放松不下来。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她的脑子里就像一个锅炉,轰隆隆地,煮着一锅一锅沸腾的开水,连绵不断地氤氲着咕嘟咕嘟的水汽。
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一个陌生的男人身边,睡觉,或者说,尝试入睡。
这城市,这屋子,这男人,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和亲切。
对,又陌生又熟悉。不可思议的诡异。诡异得不可思议。
她根本睡不着。
她在尝试着感受他。
感受他略显清瘦的身体给她提供的有力的怀抱,感受他的手克制又温柔地停留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前额,她的脸上,感受他偶尔垂下头掉落的亲吻。
她从胸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哭出来。
就连这样基础份的温柔,对她来说,似乎都是新鲜而陌生的。
她忍不住心疼自己。过去那么多年,她都在过着什么鬼日子啊。
男人渴望她,这太正常了。
她身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总是会逗引着某种类型的男人怀着亢奋靠近。
她身上还有另一种,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又臭又硬,总能让试图把她当成蛋糕一口吞掉的男人感受到牙齿崩掉的血腥味。
男人渴望她,而她并未发觉被吞噬的威胁,或是被缠绕的危险,这很不正常。
毕竟,与男人水火不容的历史久了,她已然快忘了,不需时刻竖起尖利的牙齿,是何滋味了。
此时此刻,他温柔无声的拥抱和抚摸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所不熟悉的,更为平稳和明亮的世界。
这里真的很安静,很安静,很安静。像一座遗世而独立的岛屿。
她有一种,自己脚不沾地,已飞了许久的感觉,
也许,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真的可以停下扇动的翅膀,停在这里,从此也可以骄傲地宣称自己有一个家。
有始终明亮的灯光。有始终坚实的墙壁。有能听见风声雨声的窗。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会一直等她回家的人。
这个美好的画面,或许太美好了一点。它,真的会发生吗?石远不是很确定。
他的温柔,对他来说,恍若下雨天给路过的人撑起一把伞那样自然。
这并非为她独家定制的专属温柔。
想到这里,她的胸中又涌起一阵悲伤。鼻尖泛起一阵酸意。
严屿宁忽然动了一下,他松开了搂着她的这一侧胳膊,从侧睡转成平躺。
温暖的环抱骤然消失。她感觉自己再次暴露在陌生而略带凉意的空气中。
她闭着眼睛,本能地试图把他的手臂拽回来,继续圈住自己,保持和之前一样的姿势。
睡梦中的严屿宁打了一个激灵,仿佛得到了某种允许和鼓励,骤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飞快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他和她的first kiss。
那个想象中,可能会在很久之后发生,而且会很浪漫的吻,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和他的初吻。她有点懊恼。
“我生气了。” 她气鼓鼓地宣布。然后背对他睡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严屿宁一言不发,从背后一边抱着她,一边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像在表达微弱的歉意。
她在困倦中模糊地回忆起这个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唇已经和她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一点缝隙。
那一点微微的窒息感和压迫感,似乎正是那一丝甜蜜感隐约的来源。
她并未期待这个吻,也不反感他的吻。
只是,她总臆想着,所有的故事,慢慢的,慢慢的发生,起承转合,该有的转折一个都不缺少。
像在更为漫长的时间里,耐心地文火熬制一段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情节。
然而,她能责怪谁呢。
她并没有给自己的臆想多少空间,而是又一次忘记了自己受过的伤,将毫无防备的自己曝露给了毫不留情的对手。
玻璃幻境再一次哗啦啦破碎。是她自己敲下了第一槌。
刚认识的时候,他们还聊过这个话题。
她曾经点评现在的网恋:
“最大的问题是,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左滑右滑,下一段缘分就来了。因为信任基础不够,看似无限的可能性却注定没人对某一段关系有足够的耐心。相当于每个人都在用寻找短期关系的心态和方式,去试图建立一段长期关系。这本身就是个荒谬的悖论。”
可真有趣。
当初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头头是道,她却拎着行李箱来找他,让两人的关系在刀刃上行走,这分明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嘛。
这个夜晚好像很漫长,又好像一转眼,窗外的天色慢慢地明亮了一些,又明亮了一些。
那种沉沉的寂静随着偶尔的喇叭声,若有若无的人声,清晰无误地陷入破裂。
石远在严屿宁的怀里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哀叹,“好难受啊,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他有些歉意,圈紧她,“再多睡会。”
她自我安慰,“不过,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睡不着才是正常的。”
严屿宁的嘴角漾起一圈微笑,他佯作恼怒,亲吻像雨点一样落在石远的头发、额头和鼻子上,“居然说我是陌生的男人,可恶。我要惩罚你。”
石远还是像昨天晚上一样,灵巧机警地躲过了所有对她嘴唇的追捕。
嬉闹了一会儿,石远渐渐觉得哪里不对劲,耳边严屿宁的呼吸好像渐渐隆起的山峦,慢慢变得越来越粗重,且绵长。
他对她慢慢浮起的渴望像一道缓缓覆盖过来的暗影,要将她也不由分说地裹挟进去。
经过了一整夜漫长而沉默的抵抗,她深知自己已经在手举白旗的边缘。
然而严屿宁并没有停下来。他落在她身上的吻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坚决。
石远闭上眼睛,轻柔地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从很深的腹部,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一只手轻轻环住严屿宁的背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严屿宁收到了极大的鼓励。他的手灵活地探向她的腰间,试图把她扎进睡裤的T恤扯出,一边热烈地亲吻她的脸。
每次他快要成功的时候,石远就会再次陷入突然的清醒,一把将睡裤拉上去,将T恤重新套进去。
“不要。” 她的嘴上依旧很坚决。
“为什么……你都来了......” 严屿宁不甘心地挣扎。
“我昨天说了,之前我觉得你很温柔才来你这的。你人也挺好的,我对你有好感,但还没有到要跟你上床的程度吧。”
石远很冷静。
“但是,我想让你开心。我可以让你很开心。” 严屿宁试图诱惑她。
“一时的快乐会让我陷入长久的痛苦。” 石远平静地说。
“怎么会呢,快乐是我们两个人的。”
石远依旧很平静。“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一旦发生关系,女人就容易因为催产素对男人产生依恋依赖,容易患得患失,心情波动。男人就不会。这很不公平诶。”
“可是,你不想试一下吗,也许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不觉得发生关系了,男人就不会产生依恋和依赖啊。” 严屿宁试图自证。
“也许。可是,我怎么能去赌这种微小的可能性呢。这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任了。” 石远一点也没有动摇的迹象。
严屿宁露出无奈且委屈的表情,他抓起旁边的布娃娃,轻轻揍了两下,“可恶,可恶,可恶。”
石远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她忽然冒出一句,“我真的觉得你人挺好的,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放任自己做什么事情。换个人,说不定......”
话刚出口,她就感觉到一丝悔意。我在说什么,天啊。
严屿宁瞬间呆住,他一把抓住石远的脑袋,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换个人,你就会和他发生点什么吗?那岂不是,越没那么好的人,越能得到更多。我求求你,把我当成坏人,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石远用手捂住脸。“天啊。我故意逗你的。”
“可是你刚刚都说漏嘴了。”严屿宁不依不饶。
“可是,我只是瞎想嘛。那种情况,一,并没有发生,二,除非是我对生活特别绝望,失去信心,要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才会那样做。但现在我还是对生活充满希望啊,也不想做打破自己原则的事情。”石远努力解释。
严屿宁无奈,躺回她的身边,重新把她搂进怀里。“好吧。我答应你。就抱着你睡。没有其他的。” 他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承诺。她也知道,他可以做到。
昨天晚上,他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他再次吻了吻她的头发。
石远抬头,他低头看她,四目相对,他眼睛里的清澈和真诚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山中的小鹿。
她的挣扎忽然土崩瓦解。她轻轻抬了抬下巴,一个小小的吻忽然扎扎实实地落在了严屿宁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