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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产能的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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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第一缕曙光尚未穿透格洛斯特街的晨雾，"时光甜点屋"的厨房却早已灯火通明。西奥多站在操作台前，望着堆积如山的原料，第一次感到一阵眩晕。德文郡黄油在碗中软化，金砂糖在瓷罐里闪光，一篮新鲜的鸡蛋摆在手边，但这些熟悉的景象今天却显得格外令人窒息。
"汤姆，"西奥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先去把杏仁磨了，记得要细磨两次。"
年轻的学徒正手忙脚乱地在三个搅拌盆间穿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好的，先生。不过牛奶不够了，还需要至少两品脱。"
阿尔菲从账本中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按照博览会样品单上的用量，我们的黄油储备只能维持三天。而且..."他翻过一页，眉头紧锁，"如果全部使用德文郡黄油，成本会比平时高出百分之四十。"
西奥多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批小蛋糕灌模，这是为下周博览会贵宾接待准备的样品。原本熟练的动作因为疲惫而略显僵硬。
"先用现有的黄油，"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等样品通过审核再说。汤姆，注意司康面团的状态，今天湿度大，面粉要多筛一次。"
莉莉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厨房门口，怀里还抱着她的小熊玩偶。"为什么这么吵？"她嘟囔着，"天还没亮呢。西奥多，你说过早晨要教我画云朵司康的。"
"回去睡吧，亲爱的。"西奥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今天...今天哥哥太忙了。"
但莉莉已经看到了厨房里的景象：每个平面都堆满了面盆、模具和等待处理的原料，连她平时画画的小桌子都被临时征用来摆放烤好的饼干。面粉像雪花一样洒得到处都是，打蛋器被随意扔在水槽里。
"这里像...像战场一样。"莉莉小声说，睡意全无。
第一炉司康出炉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西奥多检查着成色，发现边缘有些过焦。"温度高了五度，"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个新烤箱的火候还需要适应。"
汤姆内疚地低下头："是我没看好时间，刚才同时在照看蛋糕糊和煮奶油酱..."
"不怪你。"西奥多打断他，"是我们太心急了。把这一批留着我们自己吃，重新做。"
阿尔菲在账本上记下一笔损耗，轻声说："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批损耗了。"
上午十点，第一批样品终于准备就绪。西奥多仔细地将点心装进特制的包装盒里，阿尔菲在一旁填写成分说明。就在这时，前厅传来急促的门铃声。
"米勒先生！"送报童杰克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连报纸都来不及放下，"街角...温特沃斯夫人的管家在发脾气，说预定的点心为什么还没送到！"
西奥多脸色一变："今天不是周三吗？"
"是周三，"阿尔菲快速翻看订单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但是我们忘了，温特沃斯夫人每周三的点心都是十点准时送达的。而且今天还有巴斯顿太太的读书会点心..."
厨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为了准备博览会样品，他们完全忘记了日常订单。
"我去解释。"西奥多解下围裙，却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操作台站稳。
"您已经连续工作十八个小时了，"汤姆担忧地说，"让我去吧。 "
"不，"阿尔菲合上账本，"我去。汤姆，你继续准备巴斯顿太太的订单。西奥多，你必须休息一会儿。"
最终阿尔菲去了温特沃斯夫人家道歉，而西奥多和汤姆继续准备样品。当阿尔菲回来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温特沃斯夫人很不高兴，"他低声报告，"她说如果连基本的订单都不能保证，还不如换一家店。我答应今天下午补送双倍的点心，费用由我们承担。"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下午，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由于过度使用，新安装的烤箱开始出现温度不稳的情况。一批准备送给哈德森太太的蛋糕因为受热不均而塌陷，不得不全部重做。
"这不可能，"阿尔菲在核对账目时惊呼出声，"如果按照这个损耗率，我们根本无利可图，甚至要亏本。光是今天早上的损耗就价值两英镑。"
汤姆默默清理着失败的蛋糕，肩膀垮了下来。"也许...也许我不够好，"他小声说，"如果是个更有经验的学徒..."
"别这么说，"西奥多立即打断他，"问题不在你。"但厨房里弥漫着一种无言的压抑。
傍晚时分，哈德森太太准时前来。她一眼就看出了店里的异常。
"看来我们的博览会供应商遇到麻烦了。"她在老位置坐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疲惫的脸庞，"莉莉告诉我，今天没有人陪她画画。"
西奥多把今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所以，"哈德森太太轻轻搅动着茶杯，"你们在为一个不确定的订单，牺牲了确定的客人？连莉莉的画桌都变成了操作台？"
这句话点破了西奥多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
"我们没有选择，"阿尔菲替哥哥回答，"博览会的订单量太大了，而且要求太高..."
"凡事都有选择，亲爱的。"哈德森太太放下茶杯，"问题在于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店。是格洛斯特街的'时光甜点屋'，还是博览会里又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温特沃斯夫人已经用了三年你们的点心，而博览会可能只会记住你们一个月。"
她的话在寂静的店铺里回荡。西奥多望着窗外，夕阳下的格洛斯特街一如既往地宁静。几个熟悉的邻居正悠闲地散步，彭霍斯太太推着婴儿车，老约翰逊正关上工作坊的门。这一切与他今早在厨房里经历的兵荒马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考虑。"西奥多终于说。
当晚打烊后，三个人围坐在餐厅的桌旁，面前摊着订单本、账本和博览会的要求文件。莉莉也坐在一旁，安静地画着画。
"让我们算一笔账。"阿尔菲首先开口，"如果接下博览会订单，我们每周需要额外工作四十个小时。这还不包括运输和包装的时间。"
汤姆补充道："而且我们只有一套烤箱。如果要保证博览会的供应，日常订单至少要减少一半。但温特沃斯夫人今天的反应...我怕其他老主顾也会离开。"
"但是如果我们拒绝，"西奥多轻声说，"可能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史密斯先生说这是难得的展示平台。"
阿尔菲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还有一个方案。我们可以只接一部分订单，比如每周一百份，而不是两百份。这样我们还能维持日常运营。"
"但博览会方面会同意吗？"汤姆问，"那个办事员詹姆斯先生看起来...很严格。"
这时，莉莉把她的画本推过来。上面画着厨房里的场景：西奥多和汤姆在忙碌，但他们的身影被画得特别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在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莉莉坐在她的小桌子前，安静地画着画，但她的桌子只有实际大小的四分之一。
"为什么把哥哥画得这么大？"西奥多温和地问。
"因为你们最近变得好大，"莉莉小声说，"大得都快把我们的厨房撑破了。我的小桌子都快看不见了。"
孩子们的话语往往最一针见血。西奥多看着画中那个被挤压到角落的小小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尔菲，"他转向弟弟，"如果我们拒绝博览会，这个月的收支能平衡吗？"
阿尔菲快速计算着："会很紧张，但可以。如果我们接受部分订单，可能会好一些，但风险很大。"
西奥多沉思片刻，目光落在莉莉的画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西奥多做出了决定。他先去了温特沃斯夫人家，亲自道歉。
"亲爱的米勒先生，"温特沃斯夫人依然板着脸，"我希望你能明白，忠诚是相互的。"
"您说得对，"西奥多诚恳地说，"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为了表示歉意，接下来一个月的点心我们都按半价结算。"
温特沃斯夫人的表情柔和了些："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你们记住，格洛斯特街才是你们的根。"
随后，西奥多给博览会筹备委员会写了一封信，礼貌地说明由于产能限制，他们只能接受每周一百份的订单。
"你确定吗？"阿尔菲在旁看着哥哥写信，"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会找其他供应商。"
"那就让他们找吧。"西奥多平静地说，"如果为了一个机会而失去我们已有的一切，那就不值得了。记得莉莉的画吗？我不想让我们的店变得那么...庞大而陌生。"
信送出去后，店铺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汤姆重新开始他中断已久的裱花练习，阿尔菲则着手优化日常订单的处理流程。当下午第一批新鲜出炉的司康被准时送到温特沃斯夫人家时，大家都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傍晚，哈德森太太再次光临。她什么也没问，但当她看到西奥多平静的神情和店内有序的景象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明智的选择，"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记住，树不能因为想长得更高而断了根基。我见过太多店铺在追逐更大舞台时，忘记了最初为什么有人喜欢他们。"
西奥多站在柜台后，擦拭着心爱的铜制搅拌盆。窗外，格洛斯特街的煤气灯依次亮起，温暖的光晕笼罩着这条古老的街道。莉莉坐在她完整的小桌子前，专心地画着今天新学的云朵司康。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成长不是盲目地追求更大、更远，而是知道自己能力的边界，并在其中做到最好。博览会的机会或许诱人，但格洛斯特街9号的这份温暖，才是他们最不该丢失的珍宝。
"汤姆，"西奥多转向学徒，"明天早点来，我教你新的奶油裱花技巧。不是为博览会，是为了巴斯顿太太的茶会。"
汤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是，先生！"
在这个夏夜里，"时光甜点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