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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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和离别的味道，吹散了高三学子们积压了三年的疲惫。高考结束那晚，“青春不散场”的横幅挂在“夜色”KTV最大的包间里，霓虹灯光旋转，映着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
林攸攸坐在最角落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冰镇可乐罐上的水珠。周遭是震耳欲聋的歌声和笑闹声，他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身影——许沉赫。
许沉赫，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默念了千百遍，带着隐秘的甜和更多的涩。他是公认的学神，次次考试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更是无数人眼中的校草，清俊挺拔，气质干净，即使在这种喧闹的环境里，也像自带柔光，让人无法忽视。
林攸攸喜欢许沉赫，很久了。久到这份感情几乎成了他高中时代最深刻却最沉默的背景色。他性子软，内向，像一株安静生长在阴影里的植物，不敢轻易触碰阳光。无数次，他鼓起勇气想和许沉赫说句话，哪怕只是问一道题，最终都在对方温和却疏离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留下加速的心跳和泛红的耳尖。
今晚，他本不该来的。不是因为不喜欢热闹，而是因为一个让他心慌意乱的消息——班花白覃棂，要在今晚向许沉赫表白。
白覃棂，人如其名，像一朵清纯动人的栀子花。而今晚，她特意穿了一条鲜艳的红裙，如同夏日最炽热的火焰，在人群中格外耀眼。林攸攸看着她自信明媚的笑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T恤，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和酸楚涌上心头。
他们站在一起，该是多么般配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所有的小说和电视剧里，这样的情节都顺理成章。
果然，聚会进行到一半，林攸攸看见白覃棂起身，走向正和几个男生说话的许沉赫，低声说了句什么。许沉赫微微颔首，随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包间。
那一瞬间，林攸攸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仿佛能预见到门外走廊昏暗灯光下即将发生的一幕：美丽的女孩鼓起勇气诉说衷肠，优秀的男孩或许会惊讶，但大概率不会拒绝……然后，他们会一起回来，接受大家的起哄和祝福，开启一段令人艳羡的校园恋情尾声。
而他，林攸攸，只能是一个永远的旁观者。
酸涩的醋意和巨大的委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拿起桌上不知谁点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心口的灼痛。于是，一杯接一杯，他不再理会可乐，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灌着自己酒，试图用酒精麻痹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
周围的喧嚣似乎离他越来越远，视线也开始模糊。他只记得有人来劝过，被他罕见地挥开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名字越来越清晰——
“许沉赫……许沉赫……”
他听见自己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地叫着这个名字，带着哭腔，满是委屈。
当许沉赫被几个同学找到，说林攸攸醉得不省人事，只肯叫他的名字时，他是有些意外的。
他刚和白覃棂谈完。女孩的表白直接而勇敢，但他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对白覃棂并无男女之情，也不想在即将各奔东西的时刻留下模糊的期待。回到包间，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段小插曲，就被拉到了林攸攸面前。
那个总是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孩，此刻软软地瘫在沙发里，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他的名字。这样的林攸攸，是许沉赫从未见过的。在他印象里，林攸攸成绩中游，性格内向，除了三年前那个雨天的偶然交集，他们几乎再无接触。
“怎么回事？”许沉赫微微蹙眉，问旁边的同学。
“不知道啊，就自己喝闷酒，然后就成这样了，谁也不让碰，就叫你。”
许沉赫看着林攸攸那副毫无防备、脆弱又执拗的样子，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弯腰试着去扶他：“林攸攸？能站起来吗？”
闻到熟悉的气息，林攸攸像是找到了依靠，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含糊地应着：“……许沉赫……”
最终，许沉赫在大家的帮助下，半扶半抱地把林攸攸弄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许沉赫低头问怀里的人：“林攸攸，你家住哪里？”
林攸攸似乎努力思考了一下，报出一个地址，声音小小的，带着醉后的乖顺。
许沉赫记下，又随口问：“家里有人吗？待会方便照顾你吗？”
怀中的人迟钝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没有……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哦。”
只有一个人了？许沉赫一怔。他隐约听说过林攸攸家庭情况有些特殊，但具体并不清楚。此刻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结合他那副孤单脆弱的样子，许沉赫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泛起微酸的情绪。
他不由想起了高三那个下雨的傍晚。他值日最后离开教室，发现林攸攸还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雨幕，眼神空洞失魂落魄。那天似乎他被老师批评了，具体原因许沉赫忘了。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同学状态不对，以为他没带伞，便走过去说送他回家。林攸攸却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回家。”
许沉赫以为他是被老师骂了心情不好，少年人的善意让他脱口而出：“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放松下心情。”
林攸攸当时似乎没反应过来，许沉赫当他默认了，便带着他去了自己常去的湖畔公园，甚至冒雨买了饲料带他喂天鹅。他还记得林攸攸当时惊讶的表情，好像在说“哪有人下雨天喂天鹅的”。也就是在那时，雨中的少年侧脸安静，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有种易碎的美感，许沉赫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被别的事情打断了思绪。之后学业繁忙，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原来，他那次不回家，是因为……没有家了吗？
出租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许沉赫扶着林攸攸，按照他模糊的指引，摸索着上了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灭，映着斑驳的墙壁。
开门进屋，是一间收拾得干净却难掩冷清的一居室。确实，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许沉赫把林攸攸安置在沙发上，想去给他倒杯水，却被林攸攸下意识地拉住衣角。看着男孩依赖的样子，许沉赫心想，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叹了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
“林攸攸，先去洗个澡会舒服点。”许沉赫试着和他沟通。
林攸攸懵懂地点点头。
许沉赫走进狭小的浴室，帮他调好热水。出来时，看见林攸攸正摇摇晃晃地从卧室抱出一叠衣服，然后慢吞吞地走进了浴室。
许沉赫没太留意他手里具体拿了什么，只觉得那叠衣服颜色似乎有些鲜艳。他在外面等着，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思绪有些飘远。拒绝了白覃棂，他心情并无太大波澜，反而对眼前这个醉醺醺的同学，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关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声早已停止，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许沉赫有些担心，走到浴室门口，轻声问：“林攸攸？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应。
正当许沉赫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时，门把手转动了。
门缓缓打开，氤氲的水汽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许沉赫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走出来的人，是林攸攸。
但又不是他平时认识的那个林攸攸。
他穿着一身红裙。不是白覃棂那种明媚张扬的红，而是一种更柔和，却同样夺目的绯红。裙子似乎有些不合身，略显宽松，却更衬得他身形纤细单薄。因为醉酒和热水的蒸腾，他瓷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颈侧，唇色比平时更加红润，像沾染了露水的花瓣。
林攸攸本就男生女相，五官精致柔和，平时低调沉默尚不觉得，此刻穿上红裙，在灯光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模糊了性别的美，像山林间偶然幻化人形、不谙世事的精怪，纯净中带着不自知的蛊惑。
许沉赫怔怔地看着他，忘了呼吸，忘了反应。
林攸攸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赤着脚，一步步走近，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和未散的酒气。然后，在许沉赫反应过来之前，他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怀抱里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带着沐浴后的湿气。林攸攸把发烫的脸颊埋在许沉赫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乞求：
“许沉赫……”他软软地唤道，像梦呓一般，“你看，我也穿裙子给你看了。” 他顿了顿，收紧了手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 “我……我比白覃棂差在哪里呢？”
“你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许沉赫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怀中不真实的触感和耳畔近乎呓语的请求，那颗一向冷静自持的心，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夏夜的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却吹不散满室的旖旎与混乱。许沉赫清晰地听到，自己规律了十八年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了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