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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吻-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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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措是白筠的藏名,是许淮弈在赛马节那天问出来的。
从知道了这个名字之后,虽然很少开口,在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许淮弈常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好像早就把“嘉措”二字当做是自己对他独享的温柔称谓。
很快,许淮弈的西藏之行接近足月,一同前来的同伴相继回去,许淮弈单独多留了些日子,可再怎么多留好像也捂不热某些人的内心。
旅程接近尾声,白筠始终若即若离,表面坦然接受他所有的示好,却又不着痕迹地退后回避,但某些瞬间,他又分明捕捉到白筠眼底的深情,知道他也并非无动于衷,甚至有时候白筠会深情地望着他,目光绵长,像看不够一样。
初次心动的许淮弈笨拙而困惑,在这场推拉中进退失据。
终于,就在许淮弈准备收拾行囊,准备告别这片高原的前夕,白筠出乎意料地主动了一次。
那天傍晚,许淮弈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乘凉,白筠提着新到的果汁与青稞酒,走进小院,在几只旧木箱拼成的临时“吧台”前,把酒瓶轻轻放下。
“来一杯吗?”朝门外许淮弈的方向说着。
万千思绪戛然而止,许淮弈心头莫名一紧,不知道离别前的这杯酒,是否意味着……两人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寻向吧台,在触及几瓶随口提起的果汁时骤然停驻,他眼睛一亮,脱口问道:“白老板,我可以试试调酒吗?”
白筠放松地倚着,朝酒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随意。
许淮弈先倒了一杯苹果汁,又兑入了浓烈的青稞酒,许淮弈浅尝一口,眉宇间不甚满意,又挑挑选选了好一会儿。终于,白筠看着许淮弈的眉头舒展,将那杯琥珀色的酒推向他来,“尝尝?”
白筠接过玻璃杯,抿了一口,新奇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实为惊艳,白筠凝视杯中的色泽,疑惑道:“很特别的味道,加了什么?”
许淮弈勾起唇角:“哥,想要我的配方啊?”
白筠附和,“想要,以后放在我民宿的酒单里。”
“那白老板给我什么报酬?”
白筠抬眼,似乎有些意外,“还要报酬?”
“当然啦,”许淮弈正色道,“我都要离开这里了,可就绝版了。”
白筠闻言,垂眸假装思索了片刻:“本来在想,临走前,准备可以带你去看看雪山,泡泡温泉。”
“我以为我们关系……”白筠抬眼,“还不错?”
许淮弈一时语塞,追问道:“什么雪山、温泉,没听你提过。”
“所以,”白筠不答,只是轻轻晃了晃酒杯,“加了什么?”
“好啦,告诉你就是了,”按理说来西藏玩,其实最不缺的就是雪山看。这些天小团队看过不少雪山,但直觉告诉他,白筠口中的那一座或许会成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雪山。
“答应我的雪山可不能反悔。”许淮弈揭晓了谜底,“加了三匙苹果汁,一匙沙棘汁。”
“沙棘?”白筠又啜饮了一口,恍然:“难怪特别。”
白筠将外套利落地甩上肩头,“行,那收拾一下,现在就带你去看。”
“现在?”许淮弈有些不可置信,“就,我们两个?”
“嗯,你的报酬。”白筠顺着许淮弈的话说,径直朝院外的越野车走去。
许淮弈下意识追问:“你要酒驾吗?”
“……”
许淮弈这才看见驾驶座已经坐了人,看来是白筠早就计划好的了。
“不是要走了吗?”白筠见状,声音放得很轻,飘散在稀薄的氧气里。
许淮弈犹豫了一下,“我原本是打算明天返程了。”
白筠伸手拉开后座车门,没应答,只头朝车内微微偏了一下。意思可能是,再啰嗦,就不去了。
许淮弈会意地钻进车厢,在后排坐定,车门被带上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轻声说:“……晚一天也行,反正我时间自由。”
车子很快就在暮色中孤独地驶入了苍茫公路。
许淮弈:“白老板,你什么时候计划的啊?”
“前几天。”
许淮弈:“那我们……去看什么雪山?”
白筠:“去了就知道了。”
许淮弈看了眼渐暗的天色:“那要多久啊?”
“四五个小时。”
许淮弈:“啊?这么远……”
那到了之后看什么?
海拔在引擎的嗡鸣声中缓缓攀升,许淮弈渐渐阖上眼,总觉得今晚似乎有什么正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间,他感到额前一阵若有似无的触碰,像微风拂过发梢,有些让人发痒,他蹙着眉缓缓睁开眼,却正对上白筠尚未收回的视线。
“醒了?”白筠站在大开的车窗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夜色在他身后铺开,星光碎落在他的肩头。
许淮弈微微直起身,才发现车内只剩他一人,高原的夜风透过大开的车窗涌入,带着雪山的寒意,也带着白筠身上淡淡的烟草气。
许淮弈:“到了吗?”
白筠低低“嗯”了声。
拉昂措地处冈底斯山脉,海拔提升至了4600米左右,比东边色林措高了不少。
“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不叫我……这是哪里啊?”许淮弈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未适应这里的海拔,推门下车后双脚踏上地面时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车门。但一只手臂却更快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背部。
“没多久。”白筠望向远处,“前面是冈仁波齐,旁边是要住的温泉……”酒店。
白筠话音未落就被许淮弈打断,“冈仁波齐?!”
夜色浓重,隐约可见巍峨山影倒映在漆黑湖水中,神山的雪线在夜色中勾勒出独特的金字塔状。
冈仁波齐因为他独特的形状,被称为世界的中心,山脚下有一对儿姊妹湖,圣湖玛旁雍措和鬼湖拉昂措,每年都有从世界各地到来的人转山、沐浴。
“我一直想来看的!”许淮弈有些欣喜。
白筠先是凝视着许淮弈,又转头凝望着雪山,像在完成一场无声的告别。“喜欢就好。”
白筠轻轻握住许淮弈的手腕,引着他走向坐落在湖边的温泉酒店。建筑依山而建,阶梯状的屋面层层抬升,每一级都正对着冈仁波齐的雪顶。
许淮弈:“白老板这里也有产业?”
“嗯,”白筠推开大门,丢下一句,“今晚没有别人。”
许淮弈跟在他身侧,有些不明白白筠是什么意思,从傍晚开始喝酒的时候,好像就有些端倪了。
白筠走在前面半步,时不时轻声问一句:“你在香港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以前要读书啦,没什么时间玩,其实也就是两、三点一线,学校、读书馆、家。”许淮弈认真作答。
“吸下氧吧,别吸太多。”白筠适时地递过来氧气瓶,“之后呢?”
氧气丝丝缕缕地涌入胸腔,许淮弈轻松了不少,笑着翻看手机,“看卷毛的朋友圈不就知道了。哇,这小子又去泡吧了。”
白筠在台阶顶端停下,“你也会去?”
“嗯?”许淮弈没太听明白,但敏锐到察觉到了白筠语气里的异样,偏过头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白筠却只转身推开露台的玻璃门,自然的转换了话题:“香港还有什么好玩的?”
许淮弈顺着白筠的话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从维港的烟花到中环的繁华。
他们坐在斜屋面的台阶上,在星空下聊天、互相分享彼此完全不同的生活和世界观。
白筠望着远处巍峨的雪山,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这里每年下不乏世界各地前来的朝圣者,三步一拜,真的要翻过垭口,转弯一整座神山。”
许淮弈顺着他远眺的方向望去。冈仁波齐在月光下庄严静默地矗立着,虽不见白日里的清晰轮廓,但月光下也已足已让人屏息。
它被信徒视为通往天界的阶梯,被视为宇宙的中心,是转山朝圣的终极目的地之一。
在广袤荒芜的山脚下,人类渺小而坚定,以一种近乎原始的虔诚,三步一拜,缓慢却不可阻挡地移动着。这是一种许淮弈从未想象过的苦行。而许多人试图通过身体的苦行,换取心灵的洁净。
此刻万物静默,星河低垂。一切都非常完美,像脱离了现实的乌托邦,俗世的桎梏都消散在风中,只剩下两颗心在星空下轻轻碰撞。
“那要是……不是赎罪呢?可以向神山许愿吗?”许淮弈转头问他,“比如求学业、事业………姻缘什么的?”
“你想许愿什么?”
许淮弈眼底漾笑意,突然胆子大了点:“许愿我能天天见到你!可以和你在神山脚下看星星!”
“反正我就在这里。”白筠揉了揉许淮弈的头发。
许淮弈拿着氧气瓶的手一顿,觉得今晚真的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许淮弈看着看着,目光的焦距又回到了白筠的侧脸上,夜晚,光线昏暗,只有冷冷的月亮和星光。
明明光线这样昏暗,他却觉得从未看得如此分明。
方才车外那欲言又止的目光,特意安排的雪山之行,还有那些关于香港的试探,还有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
为什么刚刚又那样看着我?
为什么特地带我来看雪山?
为什么刚刚问我那些问题?
为什么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你却朝我走了一步?
“你说……”许淮弈轻声开口,目光却始终不曾从白筠身上移开,
他无比确认,自己喜欢白筠,非常喜欢。喜欢到他甚至开始想象,留在这里,或如候鸟般一样往返。
“神山会知道我的愿望吗……”
他的话音渐弱,晚风在此刻变得温柔,然后他慢慢向前倾了半个身位,离得太近,兴许是海拔太高,氧气稀薄,许淮弈的目光开始摇曳虚焦,怎么也对不上。
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银边,白筠的眸子漆黑深邃,将他最后的犹豫温柔吞没。
他努力了半晌,终于在白筠微凉柔软的线条上,温软着陆。
许淮弈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个吻,竟然是这样献出的。
不知神山是否垂怜,却依然义无反顾。
你朝我走一步,我就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