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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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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整,尖锐得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起床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男生宿舍楼内沉滞的、混合着鼾声与梦呓的睡意。
声音穿透单薄的门板,在空旷的走廊里反复碰撞、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催促意味。
107宿舍内,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将外界彻底隔绝,只有门楣上方那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灰蒙蒙的曙光,勉强勾勒出室内家具模糊而扭曲的轮廓。
陈然在靠门的上铺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像一只受惊的鸵鸟,把脑袋更深地埋进带着阳光暴晒后气息却依旧有些潮润的被子里,试图屏蔽这恼人的噪音。
李锐则在对面下铺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让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鸟窝,茫然地摸索着枕边那个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指尖划过,刺眼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他写满困倦和烦躁的脸。
陆昭几乎是铃声响起第一个音符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迅速适应了微光。昨夜后半夜,他睡得极不踏实,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
对面床铺,祁寒那压抑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才勉强溢出的呜咽声,那旧木床板发出的、细微却透着急促与恐慌的“咯吱”声,以及最后那一刻,黑暗中骤然睁开、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恐与陌生戒备的双眼……
这些画面和声音,像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某种迫切求证的心情,立刻将目光投向对面靠窗的那个下铺。
祁寒已经坐起身了。他背对着宿舍内部,面朝斑驳的、有些墙皮已经轻微脱落的墙壁,正沉默地、有条不紊地穿着那套蓝白相间的校服。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近乎刻板的规整和迟缓感,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晨曦那点可怜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他清瘦而挺直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
昨夜那个在梦魇中无助颤抖、惊醒时眼神凶狠如被困幼兽的少年,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一切都只是陆昭深夜产生的错觉,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陆昭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弥漫开来。他迅速掀开被子,一股凉意瞬间包裹住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利落地穿好衣服,又将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种莫名的急切。
当祁寒拿起那个边缘磨损的浅绿色塑料脸盆和叠放整齐的毛巾,准备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悄无声息地前往水房洗漱时,陆昭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随手抓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快步跟了上去。
“一起吧,这个点水房人多,排队麻烦。”陆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像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室友之间每日都会发生的闲聊,甚至还刻意带上了一点刚睡醒的慵懒鼻音。
他的脚步与祁寒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显得刻意,又不至于离得太远失去交流的机会。
祁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非常细微,若非陆昭此刻全神贯注地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作为回应,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端着脸盆的姿态,继续朝宿舍门口走去。
但陆昭敏锐地捕捉到,他原本平稳如尺量般的步伐,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小的石子,虽然很快恢复,但涟漪已生。
清晨的公共水房,仿佛另一个维度的空间。潮湿温热的水汽氤氲弥漫,凝结在墙壁斑驳的瓷砖和天花板上,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
空气中混杂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各种品牌洗面奶的浓郁香精味、隔夜宿醉般的浑浊口气以及水管深处隐隐传来的铁锈气息。
七八个水龙头同时大开着,哗啦啦的水声冲击着水泥池壁,发出嘈杂的回响。
塑料脸盆相互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男生们睡意未消,一边机械地刷着牙,一边发出含糊的咳嗽声、吐漱口水的“噗”声,以及断断续续、词不达意的简短交谈声。整个空间拥挤、喧闹,充满了鲜活却又略显狼狈的生机。
祁寒径直穿过这些喧闹,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走到最里面一个相对安静、水流也比较稳定的水龙头前。
他放下脸盆,拿出牙刷,挤上一条均匀的、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色牙膏,低头开始刷牙。
他的动作专注而认真,侧脸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冷硬而清晰,眼帘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一道密实的帘幕,将外界所有的嘈杂和窥探都隔绝在外。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熬夜后的疲惫,没有昨夜惊魂后的尴尬,更没有一丝一毫残存的惊悸痕迹,只有一片近乎真空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陆昭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他旁边的位置,拧开了水龙头。冰凉刺骨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冲击着搪瓷脸盆的底部,溅起细碎冰凉的水花,打湿了他的手背。
他一边慢吞吞地挤着牙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更加仔细地观察着祁寒。这种过度的、毫无破绽的平静,反而像一种无声的宣告,更加坚定了陆昭昨夜并非错觉的判断。
这是一种刻意的、近乎本能的掩饰,一种将真实自我与情绪深深埋藏、用冰冷外壳紧紧包裹起来的防御姿态。
“昨晚……没睡好吗?”陆昭将牙刷塞进嘴里,声音因为含着牙刷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他故意让语调显得随意,仿佛只是清晨醒来没话找话的寒暄,“我好像半夜听到你那边有点动静,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选择了一种最轻描淡写、最不容易引起对方警觉的方式切入这个话题,试图敲开那坚硬外壳的一丝缝隙。
祁寒漱口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得如同预设好的程序。他将口中的白色泡沫吐掉,拿起水杯接满清水,仔细地漱口,清洗牙刷,每一个步骤都完成得一丝不苟,没有浪费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直到把牙刷和杯子整齐地放回脸盆,用毛巾擦干嘴角和手指上残留的水渍,他才抬起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陆昭带着探究神情的脸,然后转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和划痕的模糊镜子,看向镜子里自己那张毫无波澜、甚至有些苍白的脸。
“没有。”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像一块被雨水打湿的石头,冰冷而实在,“我睡得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意味,“可能你听错了,是李锐睡觉老喜欢说梦话,还磨牙。”
这个否认干脆利落,毫无犹豫,甚至主动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且无法立即验证的解释,完美地堵住了陆昭后续所有试探的可能。
说完,他端起脸盆,侧身从陆昭旁边狭窄的空隙走过,手臂避免任何接触,没有再多停留一秒,也没有再看陆昭一眼,径直离开了这片喧闹潮湿的水房。
他的背影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单薄,也格外决绝,仿佛一道移动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陆昭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怔忪、甚至带着一丝挫败感的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吐掉嘴里的泡沫,清凉的薄荷味此刻却带着一丝苦涩。
果然,祁寒的防御壁垒,比想象中还要坚固和敏感,任何试图靠近的意图,都会被他敏锐地察觉并果断地拒之门外。
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地进行,教室里的空气随着日照增强而变得暖烘烘的,夹杂着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汗味。
语文课上,老师讲解着古诗词的意境,祁寒依旧沉默地听着,面前摊开的课本崭新得像刚从印刷厂出来。
页角平整,没有任何翻阅的痕迹,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书本上,又似乎穿透了纸张,落在了某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数学课上,当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在黑板上画出一道复杂的、需要立体空间想象力的解析几何压轴题,并详细讲解着繁琐的辅助线添加步骤时,陆昭注意到。
祁寒虽然依旧没有抬头看黑板,但他放在桌下的右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极轻、极有规律地划动起来。指尖移动的轨迹,精准而流畅,隐约正是在构建那道题所需要的空间坐标系和关键的辅助线图形,甚至比老师画的更加简洁、优美。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意识已经抽离,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那无形的演算中。
然而,就在那张完美的示意图似乎在他脑海中彻底成型的瞬间,他划动的手指骤然停止,然后轻轻收起,放回桌面,目光也重新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空洞和平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专注从未发生。
他始终没有举手,也没有在任何草稿纸上留下丝毫演算的痕迹,就像一台精密计算后自动清除缓存的高级仪器。
课间操的铃声如同赦令,瞬间点燃了校园的活力。阳光终于彻底挣脱了清晨铅灰色云层的束缚,变得明亮而富有热度,金灿灿地洒满宽阔喧闹的操场。
塑胶跑道上,篮球架下,到处都是追逐打闹、释放着过剩精力的身影。同学们像出笼的麻雀,叽叽喳喳,享受着这宝贵的二十分钟自由。
笑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嘎声、篮球撞击篮板的砰砰声,汇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声浪。
祁寒却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这片沸腾的喧嚣。他沿着操场边缘那条很少人走的、铺着碎石子的小径,走向那排叶子几乎落光、枝丫光秃秃地伸向天空的梧桐树下。
他背靠着粗糙皲裂的树干,微微仰起头,闭着眼,任由稀疏却温暖的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丫,在他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那姿态,不像是在享受阳光的温暖,更像是一个长期蛰伏于暗室的人,在小心翼翼地、带着些许不适地试探着外界的温度与光亮,周身弥漫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深刻的疏离感和一种不易察觉的脆弱。
陆昭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打球或加入热闹的闲聊圈子。他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静静地、专注地观察着梧桐树下的那个身影。
他看见同班几个平时比较活泼的女生,互相推搡着、嬉笑着,似乎鼓足了勇气,朝着祁寒的方向走去,想和这个神秘又好看的新同学搭话。
然而,她们刚走到距离他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祁寒便像是被惊扰的、敏感至极的含羞草,立刻睁开了眼睛。
那双刚才还闭着的、似乎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距离感,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女生,带着明显的排斥。
他甚至没有等对方开口,便迅速侧过身,将目光投向远处空无一人的足球场,用整个身体语言表达着“请勿打扰”的明确信号。
女生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互相看了看,讪讪地低声说了几句,最终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陆昭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种想要了解真相、揭开谜底的冲动,愈发强烈起来。这个人,就像一本被强行合上、封面精美却冰冷、并且加了复杂密码锁的书,越是难以翻开,越是表现出拒绝被阅读的姿态,就越发激起人内心深处探究的欲望。
那冰冷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春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舞动。
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唰唰地写着作业,或者小声讨论着问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如同春蚕食叶。
陆昭正在攻克一道物理竞赛题库里的难题,思路卡在了一个关于电磁感应能量转化的关键步骤上,有些焦躁地用笔尾轻轻敲着自己的额角,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的祁寒。
祁寒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褐色牛皮纸、边角磨损严重、甚至有些内页快要脱落的英文原版小说,书页已经泛黄,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上,而是越过书本,落在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亮晃晃的、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出神。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手放在课桌下方,手指间似乎无意识地、反复捻动着什么小东西。
陆昭凝神细看,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才勉强看清,那是一枚极其古旧的、边缘被磨得十分光滑的铜钱,颜色暗沉,上面刻着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用一根褪色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红绳系着。
祁寒的指尖非常轻柔地、反复摩挲着铜钱上那些模糊的刻痕,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陆昭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那里面有深切的怀念,有无法磨灭的悲伤,还有一种深埋心底、几乎不曾示人的、刻骨的温柔。
那枚与他年龄和身份格格不入的古旧铜钱,和他此刻卸下所有防备后流露出的柔软眼神,与周围埋头苦读、充满青春躁动的氛围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陆昭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铜钱,以及它背后所牵连的记忆和情感,一定与祁寒深藏的过去,与他昨夜那场可怕的、充满恐惧的噩梦,有着某种至关重要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祁寒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昭过于专注的注视。他捻动铜钱的手指骤然停下,迅速将铜钱紧紧握入手心,藏进了校服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
他脸上那一丝罕见的柔软和脆弱,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覆上一层比平时更加冷硬、更加戒备的寒冰。
他转过头,目光冷淡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告意味,直直地迎上陆昭探究的视线。
陆昭心里一紧,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假装被那道物理难题困住,眉头紧锁,用力在草稿纸上划拉着毫无意义的公式,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擂鼓一样。
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通往对方内心世界的缝隙,但那无疑是一个极其敏感、布满了无形荆棘、需要万分小心和耐心去触碰的禁区,任何冒失的举动都可能导致这扇窗被彻底封死。
放学铃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喧哗。同学们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桌椅碰撞声、欢呼声、相约去小卖部或球场的邀请声充斥了整个教室。
陆昭故意放慢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将书本一本本地、慢条斯理地塞进书包,拉链拉得异常缓慢。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祁寒。
祁寒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将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然后拿起抹布,走向黑板——今天轮到他值日,负责擦黑板。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还在磨蹭的值日生,陆昭才背起书包,走到正在用力擦拭着黑板下方粉笔字迹的祁寒身边。
粉笔灰簌簌地飘落,在空气中形成一片微小的白色尘雾。
“喂,祁寒。”陆昭随手拿起讲台上的另一个板擦,帮着擦黑板中间那片区域,语气尽量装得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偶然想起的话题。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在看一枚古钱币?我对那个也挺感兴趣的,我爷爷以前就喜欢收藏这些老物件,家里还有几枚品相不错的‘乾隆通宝’,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看看?”
祁寒擦黑板的动作猛地一顿,那用力的、带着某种发泄意味的挥动骤然停止。
他转过身,看向陆昭,眼神在那一瞬间锐利得像两把刚刚淬过火的冰锥,仿佛要刺穿陆昭故作轻松的表象,直抵他话语背后真正的意图。
那目光冰冷、审视,甚至带着一丝被侵犯了私人领域的不悦和警惕,让陆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不用。”祁寒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几乎能冻住周围飘散的粉笔灰尘,“我对那些旧东西,没兴趣。”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说完,他不再看陆昭,用更大的力气将黑板剩余的部分擦得干干净净,仿佛要抹去所有痕迹。
然后,他将抹布扔进墙角那个盛着半桶污水的水桶里,发出“噗通”一声闷响,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他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肩带勒在瘦削的肩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教室,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陆昭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水桶里因为抹布的投入而荡漾开的一圈圈浑浊涟漪,慢慢归于平静,最终只剩下水面上漂浮的粉笔灰和杂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胸口有些发闷。
试探失败了,而且可能引起了祁寒更强的警惕和反感。但他并没有感到气馁或放弃,反而更加确定,那枚铜钱,绝对是打开祁寒内心那座坚固堡垒的一把关键钥匙。
只是现在,这把钥匙被它的主人更加警惕地、更深地藏了起来。他需要更长时间的耐心,更巧妙的策略,以及一个更好的时机。
夜色如期而至,像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润了整个校园。107宿舍再次被黑暗和寂静笼罩,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弱光芒,为室内家具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陆昭躺在床上,听着对面床铺传来均匀而轻浅、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祁寒今晚似乎睡得异常安稳,没有任何异响。
但陆昭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之下,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与过往的冰山。他望着天花板上被微光映出的、模糊不清的斑驳痕迹,暗暗下定决心。
他需要更耐心,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观察、等待,寻找那个最合适的契机。
他要找到正确的方式,去接近那个被重重迷雾包裹着的、真实的祁寒,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更因为昨夜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让他无法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