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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人哀悼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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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熏香的味道,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辛韫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懒散地靠在最角落的柱子上,专注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酷炫的跑车在虚拟赛道上飞驰,引擎的轰鸣声被他刻意调到最小,细碎的声响却依旧与满堂压抑的啜泣格格不入。
灵堂正中央,黑白色调的巨大照片里,是他生物学上的父母,以及他那个人见人爱的双胞胎哥哥辛曜。
照片上的三人笑容得体,幸福得如同模板,与他们最后一次离开家前往北海道庆祝“双子星十八岁生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可惜的是,突如其来的空难,将他们这份完美的幸福炸得粉碎。连同他们的尸骨。
“辛韫!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尖利的女声打破了他专注的比赛。
他满不在乎的抬头,说话的是他那位妆容精致,此刻却哭花了眼线的姑姑。挺狼狈的。
她指着他的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父母和你哥还尸骨未寒,你竟然、竟然在这里玩游戏?!”
灵堂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那些目光里清晰的充满了鄙夷、厌恶,以及一丝被众人极力压制到不易察觉的、即将分割猎物的贪婪。
辛韫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慢悠悠地揣回裤兜。
他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那我该干什么?我还需要哭给他们看吗?”
他顿了顿,余光一扫照片上笑得幸福的三人,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他们看得见吗。”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进了滚油里,灵堂里瞬间炸开。
“不孝子!”
“冷血的畜生!”
“辛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难怪你父母不重视你!”
指责声铺天盖地涌来。
辛韫只是靠着墙面静静地听着,仿佛他们此刻斥责的不是他。
他们的话辛韫认同,他大概本来也早就被辛家抛弃了。
他哥辛曜是辛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而他,不过是一个意外产物,附赠品,更是父母眼中永远比不上他哥的劣质品。
真正属于他的,不过是父母毫不掩饰的贬低、冷眼、忽视和来自他哥的侮辱和打骂。
这个家,除了这些和按时打到卡上的、仿佛在支付某种赡养费的生活费,从未给过他别的。
也有可能,这钱只是用来打发他不搞出幺蛾子的筹码。
孝?那是什么可笑的东西。
葬礼的流程在他漠然的旁观中走向尾声。
当宾客逐渐散去,举办这场葬礼真正的目的才正式开始进行。
家族律师拿着文件,面无表情地宣布了遗嘱。
不出所料,绝大部分的财产、股权、不动产,都清晰地划归到了几位叔伯姑姑的名下,而留给辛韫的,只有一张存有五十万人民币的银行卡。
“鉴于辛韫少爷尚未成熟,缺乏管理资产的能力,这是诸位长辈共同商议后,为您争取到的最稳妥的安排。”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
“共同商议?”辛韫嗤笑一声,终于站直了身体。
果然猜对了,所以辛韫才从一开始就不愿意配合这群人作戏。
他走到那位刚刚尖叫着指责他的姑姑面前,微微歪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姑姑,我爸书房里那个官窑花瓶,抱着不重吗?”
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又看向挺着啤酒肚正吞云吐雾的二叔:“二叔,车库里那辆限量版的跑车的钥匙揣兜里,硌不硌得慌?”
被点名的男人脸色铁青。
“够了!”他大伯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辛韫,家里已经给你留了后路,不要不识好歹!老宅马上也要处理掉,你尽快收拾东西搬出去!”
看,连这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壳子,也要被剥夺了。
辛韫看着这一张张虚伪贪婪的嘴脸,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无比厌倦。
他伸手,从律师指间抽走了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卡。
“行。”他应得干脆利落,甚至又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那就祝各位,用餐愉快。”
他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那灵堂一眼。
当天晚上,他就被“请”出了辛家老宅。
他只带了手机和那张银行卡,还无所谓的换了一件酒红色的大V领衬衣,西装裤把腰身勒的纤细,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霓虹闪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如此之大,自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银行卡在指尖转动,冰凉的温度刺激着皮肤。
五十万,按理说也不算太少,但对于过惯了挥霍日子的辛韫来说,大概支撑不了三个月。
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莫名的愤怒席卷了他。
妈的,凭什么那群恶心的蛀虫可以瓜分一切,他就要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去他妈的稳妥安排!去他妈的成熟!
他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他去哪儿。
他随口报出了这个城市最负盛名,最烧钱,也是他最常去的一家酒吧的名字。
他独自坐在卡座里,大剌剌的把脚踩上桌沿,一杯杯的把面前布满整张桌子的各种酒灌进肚子。
一只手从他的肩膀滑到颈侧,皮肤嫩滑但温度很低,他猝不及防的被冰的颤了一下,顺着那只手看向他背后笑的妖冶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红色深V领高开叉鱼尾裙,手指轻轻蹭着辛韫的颈侧,媚眼如丝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刻意夹着嗓子万分娇媚的喊辛韫:“先生,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辛韫常出没酒吧,见惯了这种女人,他看不上,所以从来没碰过,那群纨绔子弟没少嘲笑辛韫还是个纯情的,辛韫也懒得解释。
此刻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默默叹了口气,直截了当:“我没钱。”
女人只是顿了一下,兴许是没想到辛韫这么直接,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凑到辛韫的耳边用气声说:“没事的,就随便玩玩嘛。”
辛韫周围萦绕着女人浓郁的香气味,他鼻子有点难受,皱眉抓着她的手腕移开她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
见那女人依旧不死心,辛韫站起了身想要脱离这阵香水味。
他幽幽地想:美女,其实我现在比你更需要一个金主。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从女人背后传来,辛韫被钓走视线,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带着几个服务员向酒吧门口走去,不多时,他们就跟在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后返回。
男人脚步不急不缓,脊背挺拔如松,宽肩窄腰,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
他黑眸平静无波的听着后侧几个男人的恭维。
听到他们叫那个男人“老板”,辛韫挑了一下眉。
那喋喋不休的女人已经被他刚刚因走神而产生的忽视劝退了,于是现在,他专注的一路注视着男人打发走身边的几个人,独自坐在一张比较安静的吧台前。
金主,大概就是要找这样的。
辛韫大脑放空的想着。
他收回视线,重新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果断的又解开一颗衬衫扣子朝那边的吧台走去。
辛韫自暴自弃的闭了闭眼,丢脸总比以后饿死在大街上强。
被拒绝那不是更傻逼?没事,勇士的一生只勇敢一次。
况且,那男人长得很帅,比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女人更能勾起辛韫的欲望。
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辛韫站停在男人面前,男人调节着腕表,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辛韫也不说话,等到他把手放在吧台上,才将自己的手也轻轻的覆上去。
男人的手很热,有了温差,辛韫才察觉自己的手也很冰,于是他学着刚刚那女人的动作,手指在男人的手腕上滑动。
男人终于直视他,把他望进自己深邃的眼眸里,除此之外没有动作,不回应也不拒绝。
辛韫像是受到了这一眼的鼓励,他果断上前两步,跨坐在男人的身上,冰凉的双手游走在男人的后颈,然后停在耳朵上。
他轻轻拿指尖在男人耳后摩擦,尽力把声音放软:“先生,一个人吗?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男人的目光一错不错的全全落在辛韫脸上,辛韫简直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目光烧着了。
“不可以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辛韫躲避着男人的眼神,微微低头,他快要尴尬到窒息,指尖更加冰冷还不受控制的蜷缩。
这一刻,从自己从小不受待见承受冷眼和忽视,到自己被扫地出门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街上晃,再到自己抛弃一切面子和尊严勾引金主为自己谋后路却再次被忽视,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辛韫脑海里播放。
情绪上涌,他却十分有职业操守的借着这种情绪,演技十分精湛的挤出两滴惹人怜爱的眼泪,他决定最后放手一搏。
他勾着男人的脖子把脸凑近,冰凉的唇轻轻覆上去,半晌,直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才试探着探出舌尖舔了一下男人的唇缝,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这男人始终就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根本让人看不出来情绪,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辛韫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暗骂一声,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但唇瓣刚刚离开,他的腰上就揽上了一只手臂,动作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同时后颈被另一只手掐住,迫使他抬头,两个唇瓣再次贴合在一起。
这个吻不同于第一个吻,男人带着十足的侵略和强制意味,在辛韫嘴巴里攻城略地。
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灼热而混乱的呼吸,交缠着、试探着。
辛韫怔愣了好久才回神,刚刚遗落在他眼眶的泪珠此刻顺着他的眼角滑下。
距离太近,他的眼神无法聚焦在男人脸上,男人闭了眼,他索性就不闭了。
泪滴滑落在唇舌交汇的缝隙,咸涩的。男人微微皱眉,辛韫却悄悄勾起了唇角。
金主,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