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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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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31日,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深红剧场学院主楼的天台上,风很大。
易临喻裹紧羽绒服,看着远处城市零星亮起的烟花——跨年夜的烟花要等到零点才会密集绽放,现在只有一些心急的人提前试放,在夜空中炸开短暂的光斑。
“冷吗?”习攸问。他站在易临喻身边,围巾裹到下巴,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清晰可见。
“不冷。”易临喻说,但牙齿轻轻打了个颤。
天台的门又被推开。祁思和秦淞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祁思把箱子放在地上:“我从食堂借的,暖宝宝和热水袋。”
秦淞蹲下翻找,拿出两个热水袋,灌好热水递给易临喻和习攸。他的手冻得有点红,祁思看见了,很自然地把他的手拉过来,塞进自己羽绒服口袋里。
“还有十三分钟。”祁思看了眼手机。
天台栏杆上积着薄薄的灰——这个天台平时不开放,是祁思找管理员借的钥匙。理由很正当:“导演系作业需要拍夜景。”管理员没多问,只嘱咐别待太晚。
“你们作业拍完了?”易临喻问。
“早拍完了。”祁思笑,“就是想找个地方跨年。宿舍太小,食堂太吵,这里正好。”
确实正好。天台视野开阔,能看见大半个老城区的灯火。深红剧场学院的主楼在身后静默矗立,砖红色外墙在夜色里变成深褐,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秦淞从纸箱里又拿出几罐热饮:“姜茶,食堂阿姨给的。”
易临喻接过一罐,捂在手心。温度透过罐身传来,驱散了些寒意。他转头看习攸——习攸正看着远方,侧脸在夜色里轮廓分明。
“想什么呢?”易临喻问。
“想明年。”习攸说,“明年这时候,我们大二了。”
“大二有什么不一样?”
“专业课更多,可能要开始接外面的戏。”习攸顿了顿,“也可能更忙,见面的时间更少。”
易临喻握住他的手:“再忙也能见。”
祁思在旁边笑:“这才大一上学期,就想那么远。”
“习惯规划。”秦淞轻声说,“我也在想,明年这时候,我的剧本能不能排出来。”
“能。”祁思很肯定,“我已经在找演员了。”
“找谁?”
祁思看向习攸:“你觉得呢?”
习攸转过脸:“什么本子?”
“一个民国戏。”秦淞说,“讲两个戏班学徒,一个学武生,一个学青衣。后来戏班散了,武生去参军,青衣留在城里,很多年后在战场上重逢——武生受伤失明,青衣给他唱最后一出戏。”
天台安静了几秒。远处又有烟花炸开,绿色的,像一片破碎的翡翠。
“结局呢?”易临喻问。
“青衣唱完戏就死了,武生活下来了,但一辈子再没听过戏。”秦淞说,“名字叫《残妆》。”
习攸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演青衣。”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祁思笑,“武生我想找表演系三年级的学长,他功底好。”
“那我呢?”易临喻问。
“你?”祁思打量他,“灯光?或者音效?反正得在剧组里,不然习攸排练你也不安心。”
易临喻笑了:“行,灯光我学。”
十一点四十分。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四人退到天台内侧,背靠着主楼的外墙。砖石冰凉,但挤在一起就暖和些。
祁思突然说:“我爸妈今天打电话,问我元旦回不回家。”
“你怎么说?”秦淞问。
“我说不回去了,要排作业。”祁思看向他,“其实是想陪你。”
秦淞低头笑了,很浅的笑,但在夜色里看得分明。
易临喻想起自己的父母——下午也打了电话,叮嘱他吃饺子,穿暖和。他应着,没提在天台跨年的事。有些事,父母不需要知道全部。
“你们家里……”易临喻开口,又停住。
“知道。”祁思接话,“我高三毕业那天就跟家里说了。我爸抽了一晚上烟,第二天说随我。”
“我妈哭了三天。”秦淞说,“后来看见祁思帮我搬宿舍,才慢慢接受。”
习攸忽然说:“我没说。”
易临喻转头看他。
“没正式说过。”习攸看着手里的姜茶罐,“但他们应该知道。从初中到现在,每次打电话你都在旁边,每次回家都一起回。他们不问,我也不说。”
“不说也好。”易临喻握紧他的手,“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说破。”
十一点五十五分。城市开始骚动。远处广场传来隐约的倒计时广播声,被风扯得断断续续。更多的烟花升空,红的、蓝的、金的,把夜空染成流动的调色盘。
祁思从纸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真的很小,四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2026”。
“食堂买的,最后一个。”他说,“凑合一下。”
没有蜡烛,就用手机闪光灯代替。四人围着蛋糕,光打在奶油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许愿吗?”秦淞问。
“许吧。”祁思说。
易临喻闭上眼睛。他有很多愿望:希望习攸能演好戏,希望自己能跟上,希望父母健康,希望……希望此刻能久一点。
他睁开眼时,看见习攸正看着他。
“许了什么愿?”易临喻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呢?”
习攸没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十一点五十九分。倒计时的声音更清晰了,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来,汇聚成巨大的声浪。
祁思举起手机:“十、九、八——”
易临喻跟着数:“七、六、五——”
秦淞的声音很轻:“四、三——”
习攸没出声,但嘴唇在动。
“二、一——新年快乐!”
烟花在同一秒炸开。不是零星的,是成片的,密集的,像整个城市同时点燃了所有的光。夜空被彻底照亮,深红剧场学院的主楼在光影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又迅速被下一轮光芒吞没。
易临喻转头看习攸。烟花的光在他脸上明灭,眼睛亮得惊人。他凑过去,在又一轮烟花炸响的轰鸣中,吻了他。
很轻的一个吻,带着姜茶的温度和冬夜的气息。
分开时,习攸看着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旁边,祁思和秦淞也在接吻。更安静,更绵长,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烟花持续了整整五分钟。等到最后一点光斑消失在夜空里时,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还在吹,带着硝烟的味道。
“2026年了。”祁思说。
“嗯。”
“我们会好吗?”秦淞问。
“会。”祁思很肯定,“会比2025年好。”
易临喻看向习攸。习攸也看着他,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
会的。无论未来怎样,此刻他们在一起,就足够好。
蛋糕被分掉,一人一小块,甜得发腻。但没人嫌弃,就着姜茶吃完,身体终于暖和起来。
零点三十分,他们收拾东西准备下楼。离开前,易临喻回头看了一眼天台——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打转。但刚才的温度还在,那些话、那些笑、那些烟花下的吻,都留在了2025年的最后一刻。
楼梯间很暗,声控灯时亮时灭。四人踩着老旧的木质楼梯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里回响。
走到三楼时,祁思突然停住。
“听。”他说。
所有人都停下。走廊尽头,小排练厅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声音——不是钢琴,不是唱机,是人的声音,很轻,像在念台词:
“……这黑夜,真黑啊……”
秦淞握紧了祁思的手。
声音持续了几秒,然后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风。”易临喻说。
“嗯。”习攸应道,“是风。”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有些东西确实留在了这里。执念、未完成的戏、放不下的时光。就像他们也会留下什么——在这个深红色的老建筑里,在这个2025年跨向2026年的夜晚。
回到502室时已经一点。陈力早就睡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四人轻手轻脚洗漱,躺回床上。
易临喻在上铺,能看见窗外零星还未散尽的烟花。他伸手往下探,习攸握住他的手。
“习攸。”他轻声叫。
“嗯。”
“明年也要一起跨年。”
“好。”
“后年也是。”
“好。”
“每一年都是。”
下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习攸说:“好。”
易临喻笑了。他握紧那只手,闭上眼睛。
窗外,2026年的第一个夜晚深而静。深红剧场学院在沉睡,但有些东西正在醒来——比如梦想,比如爱,比如所有刚刚许下的、滚烫的愿望。
而时间,正不紧不慢地走向下一个章节。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