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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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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露出来更好看。”
程希轻轻向后拔弄梳理着严寒额前头发，小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柔，希望能缓解严寒的心情。
严寒没说话，又在程希胸口蹭了一下，把脸藏了起来。
程希笑着拍拍严寒的后背，说：“快上课了，走吧。”
“嗯。”严寒闷闷的声音在程希胸口响起，他抬起头来，松开了程希的小拇指。
预备铃响起，俩人一前一后走进班，只看到何淑文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的翻着书。
“诶？徐欣雅呢？”程希看了看严寒身边的空座位问。
“不知道啊……看完成绩她就让我先回来了。”
“这样啊。”程希随口应了一句，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严寒并没有放下这事。
他侧身听着何淑文的回答，想看着旁边空空荡荡的座位，想着那个容易害羞，但在自己受“欺负”后会勇敢站出来的女孩，那个小声诉说自己家庭压力的女孩。
“……”
严寒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像压了重物似的沉下来。他抬头看了眼黑板旁挂着的时钟。
“一会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就说我去医务室了。”
严寒跑出班之前，只给程希丢下这么一句话，程希都没来得及听清楚，就已经看不见严寒的身影了。
严寒刚下了一层楼，警报一样的上课铃就回荡在各层廊间。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飞奔下了楼梯。
站在教学楼大门口，他脑袋突然发懵了，不知下一步该去哪。看着操场上欢快耍戏的人们和林间散步的同学，严寒现在更加心烦意乱了。
阳光一点点被流云遮蔽，给地面留下大片阴翳。严寒闭起眼睛，希望自己能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突然，他想起之前上体育课身边没朋友的时候，他就会去体育馆大楼梯下面的空地一个人坐着乘凉，在那里，他见过徐欣雅一次。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会在那里找到她。他把衣兜里容易掉出来的手机握在手里，朝体育馆跑去。
十一月初，寒风吹在脸上已经能隐隐感到疼痛，严寒眯着眼，一步也没停地往前跑。
可当他赶到那个阴暗的阶梯下面时，只有刺骨的寒气等着他。他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短暂歇了一会。就在他换气的间隙，一阵细小的抽噎声从不知何处传来。
严寒一下屏住了呼吸，仔细听着那个极其克制的声音。他像那天找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
终于，在堆满杂物的储藏室角落，严寒看到了那个哭花了脸的朋友。
“你……在找我吗？”听到有人来的徐欣雅立马胡乱擦了把脸，抬起头看见严寒，也稍稍松了口气。
“是…也不是。”严寒调整了下呼吸，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像刚刚那样着急。
“我害怕你出事，但我自己心情也不太好，就跑出来了。
“你想静一静的话，可以不用管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只在旁边坐一会就好。你想和我聊一聊的话，我会好好听着的。”
说着，严寒在徐欣雅不远处坐下来，静静看着她。
徐欣雅因为刚刚还在哭，现在呼吸还很急促，她抬起头，本来想让严寒先回班，但看到他担忧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这次又没考好。”徐欣雅低下头，嘴巴藏在臂弯里，声音还带有一丝哭腔，“我想放弃了，严寒。”
“可能我天生就是笨，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我什么都做不好……脑子笨，也下定不了决心好好学习，一点毅力都没有。明知道自己成绩不好，还没勇气去面对现实。”
“我觉得你已经很勇敢了。”
严寒仔细听着徐欣雅诉说，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家人叫你毕业后就去工作，结婚。但你说你不想这样，你想考大学，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勇敢，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长大，你没有被打倒，而是一直努力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难道还不够勇敢吗？
“你说你笨，可我不这么觉得，我们都不这样觉得。你上次的文综题答案我拿来给程希何淑文她们当参考，分析你的解题逻辑，程希好几次跟我说：‘她的思路真完整啊，答得这么细心。’
“还记得高一那次期末考试吗？我去找老师分析我的卷子，她也拿了你的试卷给我做对比，相比之下我才发现，我还有那么多漏洞，答得也不够细致。”
严寒努力回想着和徐欣雅相关的细小瞬间，抓住一个片段就不放手，讲给徐欣雅听。
“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能不能考上大学。”
严寒的安慰似乎有了一点效果，徐欣雅抬起了头看着严寒，虽然还带一点鼻音，但声音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严寒看她没有刚刚那样难过，也笑了笑，说：“那你觉得我笨吗？”
“你怎么会笨啊？”徐欣雅声音都有点着急了。
“刚刚看完成绩我和程希先出去了，我也问了程希这个问题。当时，我也觉得我就是很笨，脑子转不过弯来。可是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渐渐淡去了，可能晚上睡一觉以后，明天都不记得今天有问过你们这个问题。
“你觉得自己笨，还是外界给你施加了太多压力。家庭也好学校也好，还有很多无形的压力，你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把这种压力转化成内向攻击，从而觉得自己笨。
“一个笨的人，会想上大学，会为了自己的未来付出这么多吗？笨是麻木，是放弃思考。你有追求有思考，和笨这个字根本搭不上边。”
严寒说着，悄悄往徐欣雅身边挪了挪。徐欣雅眼里的泪花也见少了，认认真真听严寒说着。
“徐欣雅，当时成立学习小组之后，我其实也抱着一种交差的心态，想着随便糊弄过去就好了。是你当时说的那些话让我有了一种想和大家一起学习进步的热情。说实话，我们两个其实挺像的。”
徐欣雅听到这，抬起了脑袋，眼睛直勾勾看着严寒，想他快点讲下去。
“我从小被我爸说是笨蛋，怎么学都学不会。有一段时间，他放弃我了。
“不过我当时确实很笨，小学二年级的数学，我考了三十几分。老师叫家长，说要不考虑下把我送到特殊学校去吧。”
“真的假的？”徐欣雅听着不小心笑了出来，不可思议地问。
“真的。”看见徐欣雅笑了，严寒也终于歇下心来，笑着继续说：“当天晚上就被我爸狠狠揍了一顿。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家会出我这么个弱智一样的小孩，难听的话骂了一晚上。骂完就开始扯什么未来，什么工作，什么家庭。
“我看不懂那些七扭八歪的图形题，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我从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了，我不要做他那样的人。我要有自己的人生，我要彻底从这个家庭里逃出来。
“后来我哥告诉我，勤能补拙。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智商有缺陷，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严寒胳膊手抱着膝盖，眼睛垂下来讲着，徐欣雅听得也很认真。
“我一学不下去就想起我哥跟我说的话，我不想再被别人说笨，至少不要被我爸说。后来成绩当然也有提高，可是我稍微一松懈就容易又落到谷底去。
“我爸还是不满意，不过就算他打我我也不理他，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乐不乐意跟我没关系。
“现在依旧如此。”说着，严寒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条消息。
“所以啊，我们要做的，不是相信我一定能考上，而是相信—— 无论考不考得上，我都要为它拼尽全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获得的勇气，力量和不服输的精神，才是未来人生最硬的敲门砖。
“当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我相信你有决定自己未来的能力。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并不是因为自身条件的缺失而做出妥协，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别人怎么说你，你自己怎么想自己，我管不了。但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坚韧，有梦想，值得更好的未来的人。我相信你，到你重新相信自己之前，之后，我都相信你。”
严寒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徐欣雅，她也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严寒，眼泪好像又要从她眼眶涌出来，但这次不是悲伤的泪水。
“严寒，我能抱抱你吗？”
徐欣雅声音很轻。
“当然可以。”
严寒笑了一下，放下了挡在俩人中间的膝盖，跪在地上朝徐欣雅张开了胳膊。
“谢谢你……”徐欣雅下巴搁在严寒肩膀，小声说了一句。
严寒手半虚着，悬在她后背，没有把手真的放上去。
“就算为了你，我也一定要考大学。”严寒看不见徐欣雅的表情，但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坚决。
“嗯。但首位一定是为了你自己，其他人都不重要，只有你的感受最重要。”严寒依旧轻声细语地说着。
“嗯！”徐欣雅果断的声音在严寒耳边响起，她刚松了松搂住严寒腰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你好瘦啊……我刚刚这样都能摸到你后背上的骨头了。”徐欣雅说着，又摸了一下，摸得严寒一激灵。
“我啥时候能变瘦啊……”说完，收回了严寒腰间的手，站了起来。
“别了吧。”严寒笑了一下，“女孩子健康强壮一点也很好啊。”看徐欣雅站了起来，严寒也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这裤子估计是废了……
严寒拍了半天灰，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我很强壮了！”说着，徐欣雅笑弯了红红的眼，举了举自己的手臂。
“嗯。”严寒笑着说：“很酷呢。”
“走吧！何淑文她们不知道会不会担心我呢？”徐欣雅现在心情看上去好多了，严寒看她开心，自己也偷摸乐了。
“走吧。程希估计也挺担心我呢。”
路过小卖部时，严寒叫徐欣雅在外面稍等一下，自己进去给徐欣雅买了包湿巾还有一盒热可可，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后，把湿巾递给了徐欣雅让她擦擦脸。
“哇，你看，全是土。居然让人看到这个样子……”徐欣雅边擦脸边跟严寒说。
严寒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没关系的，一会我们在外面坐一会再回班就好了。我小时候有一次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第二天睡醒脸和眼睛肿得像猪头一样，难看死了。”
徐欣雅笑完，又微微皱着眉看向严寒，这是她和他做了两年同学，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我真的没想到，你这样优秀的人家里也会逼你……”
严寒愣了一下，用微笑缓解了脸上严肃的表情。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家里到底是亲人还是敌人。从小到大，我接受到的善意基本都是来自外部，我哥，你们，还有程希。
“所以你刚刚说你笨，我反应会有一点大。其实照这么说，世界上没几个聪明人，大家都是用勤在补拙，我不太喜欢别人看到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就称他天才，这两个字会掩盖掉他背后多少努力和执着呢。”
徐欣雅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就好像两个字就掩盖掉了我所有挨过的打，吃过的亏。我不要当聪明的天才，我要当努力的笨蛋。”
“我们一起当努力的笨蛋！”徐欣雅用力拍了拍严寒的肩膀，爽快地说。
“嗯！”严寒看着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下课铃在走廊响起时，坐在教学楼外台阶上的俩人才站起来准备回班。
看着严寒焦急跑走的背影，程希担心了一节课。一下课就站在班门口张望，希望严寒回来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何淑文和张允恩也站在他旁边，等待着徐欣雅。
看着楼梯口出现的俩人，程希一下子立正站好了。
严寒抬起头看见焦急的三人，先开了口：
“她刚刚身体不太舒服，陪她去了趟医务室。”
徐欣雅抬起头来，看着满脸担忧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嗯。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