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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父亲 ...


  •   「一会我送你去兼职吧,正好我爸在校门口等我呢」

      周五最后一节下课前十分钟,程希收拾好书包坐在座位上,给严寒传了张字条。

      「不用,我晚上也要回家。我跟老板请了假,下课回去收拾东西。」

      「那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

      严寒收到纸条后犹豫了四五秒,擦掉了原先写下的「好。」

      「你先走吧,我收拾东西很慢。」

      慢吗?程希想了下上次严寒和他回家,收拾得不是很快嘛。

      「好吧…(;_;)」程希在后面画了一个哭脸的表情。

      不能让你看见。

      一见到那个和我生命紧紧关联无法分割的人,我一定会拉下脸来。

      绝对不能让你看到……

      严寒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已经烦躁起来。

      “那…我走了…”俩人出了教学楼,程希站在旋转门旁边依依不舍地说。

      “嗯。拜拜。”严寒藏起刚刚冷冷的面孔,朝程希笑了一下。

      “不想跟你拜拜…又要一天见不到你了。”程希紧紧揽着严寒的肩膀,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没事,”严寒掂了掂脚去摸了下程希的头,“很快就能再见到了。”

      “后天见。”说着,严寒拍拍程希的肩膀,转身消失在阴暗里。

      ……

      程希看着严寒离开的地方,沉默地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像等待着某人会突然从那里跑出来抱住他一样,然而那里除了一片幽暗,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程希暗自想着,冷得哆嗦了两下,朝校门走去。

      ————

      「白彦说还没接到你,你是打算让他在车里等一夜?」

      严寒看着屏幕上这行字,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回到宿舍,他黑着脸往书包里塞了手机充电器和几本书就出了门。

      校门口,他张望了下确认程希不在附近,才放下心来,朝那辆黑色凌志走去。

      “会都开完了,还非要我回去干嘛……”严寒嘟囔着,手已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内,主驾驶穿着白色衬衫的白彦表情有点无奈,但依旧扭过头来关心地看着严寒,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主驾后面,严缚穿着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衫,外面披了件黑色羊毛大衣。西裤裤脚有一点堆叠在脚踝处,翘着二郎腿,皮鞋亮得能照出严寒现在无语的脸来。

      “……”

      他砰一声砸关车门,朝副驾走去。

      “小严…坐后面吧…”

      “后面呛。”

      副驾,严寒已经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随口应付了下白彦有些尴尬的话。

      “我又没抽。”严缚看严寒倔倔离开的样子,气得两只胳膊搭在一起抱在胸口,撇了撇嘴。

      严寒没理他,把书包抱在胸口,头靠在窗户上看着窗外。

      车子缓缓启动。

      严缚好几次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但看见严寒耳朵下面连接手机的那根线,只能一个人气鼓鼓坐在后面紧盯着他,思考着一会回家怎么教训他。

      「程希:到家了吗?」

      严寒手机亮了。严缚伸长脖子斜睨着严寒的手机,又怕严寒发现,除了前面两个名字什么都没看清。

      很快,严寒也划开手机去回复程希。

      ……

      原来你回复消息这么快啊。

      严缚看着严寒的手在屏幕上快速地打着字回复对面的人,一个人坐在后面生闷气。

      严寒说得没错,他家确实很远,很偏。

      再加上车内低到冰点的低气压,显得这段路更长了。

      “小严是不是瘦了?在学校没有好好吃饭吗?”

      严寒看不见后面气成一颗皮球的严缚,但白彦能看见。好几次他看向后视镜,都发现严缚比刚刚更生气了。他怕严缚一会气得下车步行回去,只好开口和严寒聊天。

      “什么?”严寒听声音是白彦在说话,摘下一只耳机来,把声音按小了很多。

      “他说你是不是瘦了。”后面的严缚马上说。

      严寒没说话,看着白彦。

      “嗯…是的。”白彦现在感觉头顶都开始冒汗了。

      “还好吧。我感觉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食堂不好吃吧?早让你去读国际学校你非要跟我犟——”

      “哥哥,我们学校食堂的红糖馒头特别好吃,有江阿姨的味道。”严寒打断了严缚的话,笑着跟白彦说。

      “是,是吗?”白彦一边回答着严寒,一边拿眼睛瞟着后视镜,看严缚的表情。

      “嗯,我每天都吃那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严缚现在表情像个倭瓜一样。

      老弟你别害我了……

      白彦心里这么想着,只希望赶紧回家。

      “什么?你天天在学校就吃这玩意?”

      严缚放下了抱着的胳膊,重重砸在膝盖上。

      看严寒没说话,白彦赶紧出来解围:“是啊…小严,只吃那个还是有点不健康吧……”

      “还好吧。我喜欢。”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让他好好开车别分心不行吗?”

      “哥乐意和我聊,我也乐意和哥聊。你乐意生气就生一会好了。”严寒头都没回,轻轻说。

      但这也是他上车以后第一次搭理严缚。

      “你——”

      “到,到了。”白彦松了口气,车子停在忆青庄园门口,白彦赶紧跳下车来给严缚开了门,一抬头严寒已经下了车准备往家走。

      家里没开灯,古堡一样地耸立在地面上,周围静得出奇,只偶尔有鸟儿从枝头飞走响起的扑腾声,几乎和市区完全隔离开了。一股寒气袭来,好像是从那栋房子里飘出来的一样。严寒站在那里看着这栋黑压压的房子,眼前却莫名出现了那个同样安静,却不静得出奇,温暖明亮的房子,那只趴在自己腿边的小狗,还有那个总是笑着的人……

      “这晚上会闹鬼的吧……”

      严寒这样说着,回想了下在这个家里生活的十几年里做过的噩梦。

      他回头看了眼白彦俩人已经跟上来了,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别生气……”白彦跟在严缚旁边小声说。

      “我生气?我有生气吗?我跟他一小屁孩生什么气?”严缚看着严寒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小跑了两步跟在严寒旁边,斜着眼偷偷看他。

      严寒的头发好像长了不少,两边的头发几乎能遮住耳朵,只漏出来个耳垂。他确实瘦了,整个人好像在衣服里飘一样,严缚都怕他一会走两步晕倒了。

      “哼……”严缚看着他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哼了一声。

      “哥——”严寒下意识地去拉旁边人袖子,手指尖却传来绵软的羊毛质感。

      “哇——”他哆嗦了一下,像摸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立马撒开了手,“吓死我了。”

      “喂,‘吓死我了’是什么意思?你爹很吓人啊?”

      “哥,我房间收拾好了吗?”严寒没理他,转向旁边的白彦。

      “嗯嗯,你不在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打扫。”

      “你多久没体能训练了?马也不骑,球也不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白斩鸡一样。

      “你要是被人欺负,我可不会再护着你。这么大了还没法保护自己,你还能保护得了谁?”

      严缚压根没听俩人在聊什么,看着严寒单薄的身体泛起一阵心酸,嘴上还拴着头倔驴。

      严寒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了了,一下子停在路中间,背对着路灯昏黄的灯光看着严缚。

      “你护过我吗?”

      严寒的声音很冷,在十一月夜晚冷风里显得格外凌厉。严缚紧闭着嘴没说话,看着严寒愤怒和悲哀交织的眼神,心里一阵绞痛,挪开了眼睛。

      “好啦——快回家吧。”站在一边的白彦看气氛又不对了,推着严寒往前走。

      打开门,没有严寒之前想的霉灰味,只是一踏进去就感觉有股冷气席卷而来。

      他没有停息,换完鞋就背着包朝楼上自己房间走了。

      “放好就到客厅来。”严缚看着严寒的背影,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严寒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下子瘫在床上。他房间比程希房间更大更宽敞,床也更软,可是严寒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扎人的寒气,可能是鼻尖缺少那一抹香水味。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写着“oxazepam”的药,将那小小的白色药片生吞了下去,心里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缓了两秒,下定决心按下去。

      “有时间多回来两趟,布兰温很想你。”

      严缚看严寒从楼梯上下来,把刚从兜里掏出的烟藏了起来。他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头不安地敲着沙发。

      严寒看了眼严缚的后脑勺,拉开餐桌旁沉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用你操心。我每月都至少会回来看他三次,只不过看完就走了没进家而已。”严寒手里捏着擦得光亮的玻璃杯眼睛盯着不稳的水面。

      布兰温是一匹白棕色的吉普赛马。小的时候没人陪严寒玩,他就喜欢给他长长的鬃毛上编小辫。

      布兰温看他是小孩,就乖乖地让他编,草也不吃,头也不低。严寒也怕扯疼了马,辫子总编得松松的,大大的。他编完了拆拆完了编,不亦乐乎。

      “最后,为了纪念伊卡洛斯,埋葬他的海岛被命名为伊卡利亚岛……”

      有时,小严寒会捧着一本书来念给小马听,布兰温也很捧场,他不说话,只低垂着头,微微翘起尾巴来。

      现在严寒说话声音总是小而温和,也是因为小时候,与他对话最多的就是那个容易受惊的小马伙伴。

      忆青庄园后面那一大片茂密绿草地,就是严缚为了严寒学习骑马专门包下来作马场用的。

      严缚看严寒没有坐在他旁边,也起身走向餐桌。可严寒看着严缚朝这边走来,一下子站起身朝客厅走。总之,他就是不让自己和严缚处在同一空间。

      自从严缚瞒着母亲去世的消息不告诉他瞒了六年,严寒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上一次还是上周六在爷爷家开会,尽管那样,严寒也和严缚保持了有三四个人的距离,挨着哥哥严颂年坐下来。

      “……”

      严缚盯着他从餐桌走到客厅,放弃了和他处在同一空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所以那件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哪件事?你交给我的太多,我不知道你说哪一件。”严寒没有看手机,但也一直低着头,严缚坐在那里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留在H市,你也该在慎安集团里露露脸了。”

      “那件事你们不都决定好了吗?我一直在上学,颂年哥这半年该跑的都跑了,该露的脸也露了,我现在去还有什么用?”

      “现在还没有决定下来。”

      “现在和已经决定下来了有什么区别?我已经输了。我不想再跟他们争,争也没用了。还不如早点放弃,起码不用在年会上丢人。你不是最怕丢脸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把我推上去丢脸?”

      “……严寒,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有资格继续跟他竞争的,不然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逼你读书为了什么?严颂年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在这方面你比不过他吗?你就是没他会献媚罢了!你甘心把那么大的产业拱手转让给他们?”

      严寒冷笑了下,声音依然很平静:“那你想我怎么做?我都还没成年,你要我怎么做?跟严安他们抗衡吗?我有这个力量吗?

      “或者说,你有这个力量吗?”严寒站起来,皱着眉看向严缚。

      严缚也站着,和严寒对望。

      “我换句话说,你觉得爷爷会把产业交给我吗?你以为在他们心里,我跟严颂年是一样的存在吗?

      “上次开会,他一直在说我成绩还不够好,是第二名,这还不够明显吗?其实我知道,我就算考到第一,回回都考第一他们也看不起我,像你一样看不起我。

      “那你什么时候能清醒,我们两个就算怎么努力也不会被他们认可,只能被丢去处理那堆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什么时候能看清楚,爷爷眼里只有大伯严安。你离他坐得再近,也不会成为他心目中最好的那个选择。”

      严寒看着严缚越走越近,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但还是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说着。

      看着严缚渐渐忍着火走向严寒,一边的白彦紧张极了,随时准备冲过去拦他,害怕他会对严寒动手。

      “我也是一样的。你这么多年精心培养我,在人家眼里也只是一个笑话。两个笨鸡,再怎么努力也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严缚攥着拳头,离严寒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严寒抬头看着他步步逼近,眼睛里的怒火烧得严寒浑身发抖。他往后退了两步,眼睛还是盯住严缚,看着这双和他一样的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让我这么多年的时间都白费吗?”严缚压着气说,但严寒能清楚感觉到情况已经相当不妙了。

      “哈啊……”严寒无力地笑了一下,“原来在你眼里,培养我是在浪费时间啊。”

      “你觉得你很难,那我呢?你觉得我很轻松吗?我感觉我就像你养的一条狗,心情好了就摸一摸,心情不好就一脚踹开,把它关在房间里四五年不管它。等它残废了,又要它跑得快。”

      严寒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跌出来,清脆地落在地上,严缚都被这滴眼泪吓了一跳。

      “你想打我就打吧,像你以前那样。”严寒似乎自己都没预料到自己会突然留下眼泪来,拿衣袖摸了一把眼眶,撇过脸沉默地站在那里,好像真的在等严缚动手。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立在墙边的那只古老的钟在咔哒咔哒地响,还有严寒单薄身体里压抑不住的心跳声。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已经没法管你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的孩子以后被那些所谓的仇家伤害了,你会不会拼尽全力把他送到正道上,会不会逼着他强大起来。”

      “我以后不会有孩子。”

      严寒声音很轻,像是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怕再多说一句眼泪又要掉在地上。

      “我说了,你以后怎样跟我无关了。我就是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等你走上我这条路,接手了我每天所面对的事物,等你的家人被人威胁的时候,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再听你说话,我会疯掉的……”

      严寒捂着脸,声音越来越小,身子已经抖成筛子了。严缚俯视着他颤抖不已的瘦弱身体,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他的呼吸已经相当不平稳了,指甲发紫,身体没有要停止发抖的意思。他放下手来深深吸了口气,外套都没有拿就要朝门口走去。

      “严寒,你就恨我恨成这样?”

      严寒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说:

      “我不恨你,我不恨任何人,在所有我认识的人当中,我最恨我自己。”

      说完,他打开门走进漆黑的冬夜。

      严缚并没有跟着他,站在那里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薄薄的白色上衣在夜晚格外显眼,他的身影那么小,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卷走了。

      白彦焦急地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严缚,抱着外套追了出去。

      “小严!我送你。”寒风里,白彦把外套披在严寒身上,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脸上留下两行清晰的泪痕,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泪滴。

      “……”严寒没说话,几乎瘫在白彦的臂弯,被他裹挟着坐在了副驾。

      “小严,你们都冷静一下吧…严先生他——”

      “不要再提他了。我说了,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会疯掉的。”严寒蜷缩着靠在右侧车门上,脑袋贴着窗户,吸了吸鼻子。

      “……我们回学校?”

      “……”严寒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

      “去东岸水苑。”

      严寒什么都不想听了,只想快点见到他。

      那个能让他平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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