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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继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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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吃点东西吧。你不吃早餐,中午又发了烧 ,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白彦感觉到严寒哭声小了,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很柔和。
“给你煮了银耳莲子羹。”
“……不是我爸做的吧。”严寒抹了抹脸,抬起头看着白彦。
“不是。”白彦笑了一下,“阿姨煮的。”
“那就行。不然我这病怕是得加重了。”
偷听的严缚在门外啧了一声,气得叉起了腰。
“想吃黄桃罐头……以前在哥家,我一生病江阿姨就会给我买黄桃罐头……”
“我去给你买。”
严寒拉住起身要走的白彦,摇了摇头。
“我明天自己去买吧。”
“我们明天一起去好不好?”
“嗯。”严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走吧。吃完饭再陪你待会,然后你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了好吗?”
“嗯……”
严寒倚着白彦的胳膊踉踉跄跄站起来,虽然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没法走直线,但起码不像中午的时候一样不省人事了。
“你把你班主任电话发我吧,我和她请个假。你在家待到开完会,下星期再回学校去。”严缚看着趴在餐桌上严寒,想和他搭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者你想在家多待几天也可以。”
“知道了。”严寒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很疲惫的样子。
可他不敢打开手机,一旦打开了就会看到那个不会再亮起红点的聊天框,最后一句晚安还挂在末尾。他想过删掉这个聊天框,但一旦删掉,就彻底没有任何能让他回忆的东西了。
严缚小心翼翼地拉开严寒旁边的凳子坐下来,严寒头都没抬一下,也没有躲。
“还不舒服吗?”严缚伸出手去搭在严寒肩膀,严寒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其实他是没力气反抗了。
“胃不舒服。”严寒小声说着,严缚却又开心又担心。
开心他终于肯理自己了,担心他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按照以前,他一定会冷嘲热讽一样地说“让你不好好吃饭”,严寒也猜到他会这样说。但他想起上次和严寒吵过架后,白彦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明天想吃什么?”
严寒缓缓抬起头,抬起眼睛看了眼旁边的严缚。
“你做的话,我就不吃了吧。
“我真不知道我妈当时怎么忍得下去的。”
严寒说完,头又沉下去。
严缚有些无语,无语到笑了一下。严寒都很久没见他笑了。
“你妈妈才不会像你一样挑三拣四的。”
每次一提起妈妈,严缚也温和起来,眼神语气都变了。
“你现在能理解,我当时说的那些话了吧。
“你要走我这条路,这就是你必须经历的事。和最好的朋友分开,和爱的人分开。就算过程很残忍,但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她们,所以别无选择。
“当时我和你妈妈离婚的时候,你妈妈哭得也很厉害,我也每天晚上都掉眼泪。有段时间难过到我都想和她私奔,想抛下所有,只带着她一起走。但是没办法,我已经踏入这片沼泽一样的泥潭,就再也无法走出去。我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这种局面,让下一个人不用再面临这么不得已的抉择。
“可是很显然,我并没有完全改变这个环境。所以我拼尽全力把你往远推,离开这个泥潭。”
严寒仔细听着严缚说的话,心里很多话想说,嘴巴却动都没动一下。其实那晚他跪倒在学校树林里时,就完全明白了严缚当时说的所有话。甚至能够切实感受到他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
“……就是因为你还没有成功改变这个环境,所以我要接手。
严寒的声音变得平静起来。
“你问我甘心把那么大的产业拱手相让吗,那我问你,你甘心你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吗?”
严缚皱着眉头看向严寒,严寒慢慢抬起头,疲惫的眼睛紧紧盯着严缚。
“该交给我了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牵挂了。”
————
在家的几个夜晚,严寒基本都是哭着睡去,流着泪醒来。熟悉的对话框再也没有亮起,和他想的一样。
他看着手机里那张想删掉又舍不得删掉的照片,盯着那张明媚的脸,祈祷等下能在梦里遇见。
可是程希似乎根本不愿意到他梦里来,过去的几天,连他的影子都没梦到过。
严寒看着手机上西雅图的天气,一片阴雨绵绵。
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会不会和我一样难过?
他看着窗外的飞雪,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早知道就不和你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了。
最令严寒难过的是,程希的脸似乎在他记忆深处开始迷糊起来了。
“今晚早点睡吧,明天……”严缚把散落在严寒枕头边的一本本书整理好放到书架上,提了明天开会的事。
“我知道。”严寒手里拿着那本树犹如此,随口回了一句。
“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我们还是要去的。”严缚最终还是接受了严寒的选择。
“嗯。”
————
周日,严寒起了大早,从冰箱里取出昨夜冻好的冰块来敷在眼睛上消肿。
站在镜子面前,严寒好像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他用凉水洗了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时,脑袋里忽然蹦出一句话——
「额头露出来更好看。」
……
严寒鬼使神差地学着严缚的样子把头发弄到后面,露出凌厉的眉眼,看着镜子里越来越像严缚的脸,冷笑了一下。
“确实更好看。”
他换好几天前专门送来的衣服,应该还是按照他以前的身形订的,病了一场以后又瘦了几斤,衣服显得有些宽。严寒不是很喜欢穿西装,总感觉一穿上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次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的,麻烦得很。当时严缚打算给他选白色的,但严寒觉得白色太张扬,更适合严颂年那种人穿。灰色又有点显得自己脸色不好,最后还是选了套全黑的。
“走吧。”
门口,严缚还在整理自己的发型,白彦也穿了身新的西装。严缚看着严寒背过去的头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爷爷严慎家里忆青庄园并不远,都在城郊,开车十几分钟路程就到了。
一下车,严寒就感觉有种无形的压力朝他扑过来,但很快,那压力被怒火取代,严寒终于等到这天,能亲自问问这严颂年,把那么个蠢蛋崔煦安排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意思。
“不用紧张,今天跟我们没关系了。走个过场而已。”严缚看着严寒复杂的表情,担心起来。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很想见见哥哥呢。”
严寒话音刚落,一辆保时捷停在旁边,车上下来俩人,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另一个一身白色西装,马甲穿了黑色的,配了条白金色领带。
“真难看啊。”
严寒假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久不见啊。”大伯严安一脸奸诈样,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只笑面虎一样。严寒从小一看见他就哭,现在看见他也总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也没有很久吧。一个月前我们不是还见过么?”严缚脸上也挂着标志性的假笑,假惺惺地寒暄着。
“哎呀,弟弟今天很帅啊。谁给你弄得发型?是不是有女朋友啦?”
严颂年每次见到严寒都喜欢逗他,小时候的严寒内向,经常被他逗红脸,躲在妈妈或者白彦身后偷偷看着这个长得像个狐狸一样的哥哥。
他比严寒大六岁,看着却还没严寒沉稳。
他说着,手就伸了过来,被严寒笑着躲开了。
“我可没哥那么有魅力。”
这两家人一聚到一起说话就容易夹枪带棒的,谁也不让着谁。
“爸打电话催我们了,我们赶紧去吧。”严安虽然笑着,但严寒能感觉到他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严安和严缚走在前面,严寒也就只能和严颂年并排走着。严颂年的手总喜欢搭在严寒肩膀上假装亲昵地揽着他,严寒很讨厌别人这样碰他,一直在找机会把严颂年的胳膊拿下去。
“哎呦——”严颂年也一直斜睨着严寒,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严寒被风吹开头发的耳朵上。
“宝格丽的呀。”
严颂年抬起揽着严寒的胳膊,捏了捏他耳垂上亮亮的黑玛瑙耳钉。
严寒本来就不喜欢别人碰他,更别说忽然捏耳朵了,一个侧身躲开了严颂年的手。
“哈哈,你早说你喜欢宝格丽的耳钉,哥送你得了呗。我那有一堆闲置的呢。”严颂年依旧眯着狐狸眼睛,盯着严寒。
他表情不太好看,摸着那颗意义非凡的耳钉。
“什么…宝什么?”
严寒从来不会刻意记哪个奢侈品品牌,家里所有东西都是有人备好他就拿来用,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牌子一说。
“宝格丽啊。”
“贵吗?”
“不贵啊,一万多一对吧我记得是。怎么?你这个是别人送的啊?”严颂年瞥过头来看严寒。
严寒瞳孔震颤了两下,想起了那个模糊面孔在雪中为自己戴上耳钉,说的:
“不贵。你放心好了。”
一万多,对你来说真的不贵吗?
严寒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可是现在的场合不允许他掉眼泪,连多余的表情都不允许有。
“……嗯。”严寒低下头去。
“谁啊?你对象?谁家大小姐?”
“……同学。”严寒越说声音越小。
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
“哈哈哈,你脸怎么红啦?同学送你这种东西,关系也够可以啊。”
严寒慌张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没再接话。
“不过我感觉这款式不太好看啊,你不觉得土吗?”
严颂年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严寒很不舒服,他哼哼笑了一下,说:“还好吧——
“没你领带土。”
“哈?”
严颂年没想到严寒会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下领带,斜眼瞅着他。
“这个颜色……”严寒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难以言述的表情,又故意说:“算了,跟你挺配的。”
“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不管是衣服,还是用人。”严寒看两个大人先进去了,停下来面对着严颂年说。
“你到底拿捏住崔煦什么把柄了?让他冒着那样的风险还要给你当狗?最后还要被你无情地扔掉,真惨啊。
“不过他还是不够格当条好狗啊,随便吓唬一下就把你供出来了。诶,你知不知道他被我吓到瘫坐在地上的样子有多好笑?
“其实你根本不用费那么大劲只为了让我在成绩上比不过你。不说成绩,你哪一点又能比过我?
“你以为这次爷爷站在你们这边,你就一辈子能坐稳这个位置了吗?你别忘了,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们的一辈子还长着呢。”
严寒脸上慢慢展现出一种可怕的笑。这种笑只有王阳见过,崔煦见过。
“哥哥,我们以后还要经常来往啊。”
说完,严寒头也没回地进了严慎家的大门,留下严颂年一个人站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小子怎么还没接手就已经有他爹的样子了。
严颂年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严寒的野心比严缚还要大,大得多。更可怕的是,严寒似乎有着能与之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和手段。
“虽然我们已经大致定下来了,还是要问下大家的意见。”严慎剧烈咳嗽了两声,看了看有些麻木的严颂年。
“颂年,你什么想法?”
“啊?啊…我,我毕竟是当哥哥的,还是先问问小寒吧……”
严安不解地瞪了严颂年一眼,严颂年只能无奈地瞥了瞥嘴。
“……严寒,你什么想法。”
“我么?”严寒本来还在摸着自己耳朵上的宝格丽耳钉,这时候突然被点到,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任何想法。家里做什么决定,就按什么决定来好了。”严寒轻描淡写地说。
“颂年?”
“弟弟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意见。”
“好。那么就这样定了。慎安集团交给颂年接班,严寒,你继续接管你父亲的言堂。有谁有意见吗?”
大厅里回荡着严慎苍老的声音,除了那极具威严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还在发出声响。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终于落下帷幕。
严缚扭头看向严寒,他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真的甘心吗?”
出了门,严缚贴在严寒耳朵边小声说。
“甘不甘心的,留到以后再评判吧。”
严寒心里还挂念着那对耳钉,眼神渐渐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