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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药 ...


  •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严寒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回学校面对一切的勇气,继续待在家里。

      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自己定一些计划,背单词课文或是做一道数学题,可一到第二天,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脑袋昏昏沉沉,怎么睡都睡不够。一整天,严寒几乎两眼一睁就开始两眼一闭。

      不过他睡觉的地点也不统一。

      有时候严缚会在他母亲以前的琴房里发现正趴在钢琴上睡觉的严寒。有时候是在马场,布兰温看看熟睡的严寒,看看无语的严缚,眼神里也满是无奈。

      画室,书房,餐桌,客厅沙发。只要是能躺下或是坐着的地方严寒都得在那睡一会。有时,严寒站着就开始打盹发昏,胳膊和腿上碰出来好多淤青。严缚有时候都害怕他洗澡洗一半睡着了。

      其实与其说是睡,不如说他是昏过去了。因为好几次严缚叫他回屋睡,他都像听不见一样无动于衷,每次都要严缚确认他没有在发烧,再给他抱到房间去。

      起码没有再每天一睁眼就掉眼泪了。

      严缚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情很复杂。曾经起码还能跟他顶两句嘴的严寒现在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别人说什么他都得先反应一下,才简单地回答“嗯”“哦”“好”,两只眼睛呆呆的。

      严缚知道,这是他做出这个选择后的必经之路,就算再怎么痛苦,也必须让他自己挺过来。

      他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拉开柜门拿出那枚保存完好的戒指,和他手上那枚一样,不过戒圈小很多。

      “湛青……”

      他看着手心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戒指,心里阵阵刺痛。

      严缚轻手轻脚来到严寒房间,打算把那枚戒指放到他床头的柜子里,抬头看了眼严寒,他睡得还很熟,呼吸很平稳。

      可是柜门刚一拉开,严缚就被眼前的东西惊愣在原地。

      什么文拉法辛,坦度螺酮,普萘洛尔奥沙西泮,全是他没见过的一些药,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堆满了整个柜子。

      他满腹疑惑的看着那些药,各样拿了一盒下了楼。

      “这是什么?”

      严缚把白彦和严寒的医生叫到自己房间,把刚刚在严寒房间发现的药品摆了出来。

      严寒医生张了张嘴,又紧闭了起来,偷偷瞥着白彦。

      “就…普通的胃药什么的。”白彦越说声音越小,还时不时抬起眼睛看严缚的表情。

      严缚皱了下眉毛,压低声音说:“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那这个呢?”说着,严缚把一盒喹硫平扔在床上,继续质问俩人:“这也是胃药?”

      “这…哎呀,是严寒不让我们告诉你。我和他说必须让你知道,他就生气闹别扭,不理我们,饭也不吃。”

      “为什么?”严缚眉毛一点没松懈,紧紧盯着俩人。

      “怕你知道担心嘛。”白彦小心翼翼地说。

      “不告诉我才会更担心吧?”严缚不解地看向俩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更不明白看起来那么平静温和的严寒要吃这么多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他上初中的时候吧,十三四岁?”

      “那么早?”

      严缚好像才发现自己作为父亲的角色在严寒生命里有多缺失。严寒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他一个都不知道,现在连他每天要吃这么多药都不知道。

      “他最早的时候吃得比这还多呢…我都担心他肝脏出问题…”医生小声说着,眼神里满是无奈。

      “不过他现在剂量很小了。尤其这半年,很少带着去学校了。现在基本只吃些安眠镇静的,我也有在让他慢慢戒断。”

      严缚越听越生气,但不是在气他们把这种事瞒着不告诉自己,而是气自己怎么连这种事都缺席。

      “明天我带他去医院。”他气归气,还是极力压低声音怕吵到严寒。

      “您别着急…”白彦拉住严缚的胳膊,小声说。

      “他本来都快好了,只是最近情况特殊,他状态不好所以隔三差五吃一两颗。他本来就是个要强的孩子,您要是这时候和他提这件事他一定会更苦恼的。所以还不如装作不知道,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能自己解决好的。”

      “你俩就这么好好护着他吧!哪天他自己偷摸结婚了不让你们告诉我,是不是还真就不告诉我了?”

      严缚脑子现在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嚏!”

      就在三人沉默对立着时,一声像小猫小狗之类的打喷嚏声打断了三人的沉默。

      严寒头发有些毛躁,眯着眼,晃晃悠悠的看样子还没睡饱。他手里端着杯凉水,迷迷糊糊坐在餐桌上,两只手捂着脸。

      “醒了?”

      这是严缚近几天来为数不多看见严寒不睡觉时候的样子。

      严寒好像被他吓了一跳似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嗯。”

      他抿了口凉水,脑袋砸在餐桌上。

      严缚刚要上去看他有没有发烧,就听见他依旧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这次终于不再是那些简单的话语了。

      “明天送我回学校吧。”

      严寒头都没抬,声音闷闷的。

      “能行吗?再在家待几天也——”

      “马上要一模了。我不能不回去。”

      严寒打断了严缚,自顾自地说着。说完,都没看他的表情就扭头上楼回房间了。

      严缚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严寒——”

      一大早到了教室的张志伟看到严寒端端正正坐在那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赶忙跑过来抱住了他。

      “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担心死你了。”

      “是吗……”严寒还没太适应回到学校的感觉,他推开张志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感觉自己说话声音都变奇怪了。

      “真的啊。尤其这快一模了,我们以为你还不会回来,心里都没底。

      “不过幸好你回来啦。这下考试也没那么紧张了。”说着,张志伟在严寒后面的后面坐下来,拿起语文书翻开了写满笔记的一页。

      严寒的大脑还没完全缓过来,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休息他的大脑已经有些迟钝,还总是在教唆他“休息一下吧”、“睡一会吧”,不过严寒想要达到目的的决心比那种诱惑更强,即使再困再累,最后也还是让理智站在了上风。

      陆陆续续的,小组的成员们都和回来的严寒打了招呼,问候了他。

      大家都很默契地一点没提程希的事。

      后座也不再空空荡荡,有郑安阳坐在了严寒后面。只是有时,严寒还是会恍惚一下,把后座的郑安阳当成程希,然后出神地盯着他看,直到被徐欣雅叫醒。

      我想我能很快适应的。

      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严寒心底想到这里时眼泪好像又要涌上来,但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他几乎都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生活的了,怎么哭,怎么笑,怎么生气,怎么幸福。

      严寒从小就是个爱哭的人,他泪点低,但长了副要强的样子。很多时候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了。他明明从小到大没少哭过,但现在一提起这个字只能想到自己因为程希的离开而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不怎么爱笑,有时候也会觉得周围人的笑声很聒噪吵闹。和程希在一起的时间里是他露出笑脸最多的时候。只要那个人在他旁边,他就会不自觉地保持微笑。

      严寒的喜怒哀乐,几乎都跟那个人绑定在一起,无论提到什么,他都会想到他,刻意的或者不刻意的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可是现在已经结束了。

      那个对话框真的再也没有亮起过。

      他好几次极力克制自己去给他发消息,他既希望对面的那个人也和他是一样的心情,又希望他是因为恨自己才不给自己发消息的。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无从知晓。那晚以后,程希就好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严寒的世界。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都不见了。

      就连以前俩人一起听歌的软件也没有再见他登陆过。

      程希像一片细小纯净的雪花,轻轻落在严寒的世界后化成冰水,最后随着时间慢慢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我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我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严寒每次遇到这种打击,都会催眠似的跟自己小声说。

      只要等到春天就好了。

      到那时候,我想我应该就能释然一点,不再像现在一样经常想到你了。

      只要等到春天就好了。

      严寒就用这样的想法一天天麻痹着自己。他看向窗外,雪花在程希走后就没有再落下,可是寒冷的温度却像西雅图的天气,阴雨绵绵,不见天日。

      只要等到春天就好了。等到天气渐渐温暖起来,我就不会想到你了。不会想到你温暖的怀抱,还有炽热的眼睛。

      可是东北的冬天总是严酷又漫长。

      即使进入三月份,干冷的空气还在给春天做铺垫,目的是让人们更加珍惜为数不多的温暖日子。

      严寒看着窗外光秃瘦弱的枝干,想象着它重新变得枝繁叶茂的样子。可他没注意到,那颗瘦弱的树在就在他一天天的注视和对春天的祈祷下长大,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抽出了新的嫩芽——

      春天已经来了。

      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不知从何时变成了两位数,以2打头。

      被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没有刺骨感觉时,严寒才渐渐发觉,天气已经转暖了。

      和程希分别那晚自己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可是对面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声音是什么样的?严寒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他走后,严寒尽力像以前一样生活,可他越想表现得正常,就越奇怪。他看上去很麻木,像个机器人一样,有题就写,有试就考,有人说话就回答,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再笑着聊天,然后每天定时定点起床,睡觉。

      他还是会经常想起,经常梦到当时的场景,还会伴随着一声低到听不见的对不起惊醒。

      程希走后,严寒像是只活了一天然后复制粘贴一样,没有任何新意,只是简单的活着而已。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笑过。唯一笑过的几次还历历在目:

      一次是三模年级前三名颁奖,一次是小组第一名颁奖,后来严寒看着那些照片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被p上去的一样,一点当时的记忆都没有。

      小组的奖金也发了下来,严寒把自己的那份在算到总金额里平分给其他成员,又让白彦操作了一下,给原先崔煦小组的其他成员们也发了一笔奖金。因为他觉得,严颂年在背后搞鬼导致崔煦成绩大跌,导致他们整组从第一名落到最后一名也太不公平了。

      程希走前,严寒一天一天地划着日历,珍惜着每一秒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程希走后,他的日子忽然变得混沌起来——

      一天有多少个小时?他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季节?他不知道。

      还有多少天高考?他也不知道。

      只偶尔回过神来时,才小声感叹一句:

      “啊,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比如现在,徐欣雅叫了几声才把他从回忆里唤醒。

      “严寒?”

      “嗯。嗯?”

      “明天,加油。”徐欣雅甚至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听得见自己在说什么,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讲给严寒。

      “你也是。”

      严寒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才终于意识到

      明天就要高考了。

      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无论是坐在考场上的时候还是考完试监考员宣布可以离开考场了,严寒都像在做一场梦一样,直到白彦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平静地接受一切都不是梦的现实。

      原来,你已经离开我七个月了。杳无音信的七个月。

      这七个月你过得好吗?会不会想起我?

      我每天都在想你。

      不,准确来说,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可是我们一共才认识多久?三个月不到。

      原来离别比我想象的要难。难得多。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是暂时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我想我很快就能够忘掉你了。

      ……

      严寒的青春时代随着程希的离开和高考答题卡落下的最后一个句点一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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