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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尘旧事 ...

  •   柏希衡觉得,他和商文简之间真是一段孽缘。

      按照辛敏的想法,他应该读了大学继续读研,毕业之后回家,找一份安稳的体制内工作,娶妻生子,她一边这样规划着柏希衡的人生,又一边觉得柏希衡没有出息,一边恨着柏希衡又一边想控制柏希衡。

      辛敏夫妻俩一个是高中语文教师,一个是高中物理教师,说一句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无论学生们平庸还是出众都无比尊敬他们。辛敏有那么多得意门生,他们从不忤逆她,从不让她烦心。

      可柏希衡不一样,柏希衡是她教过最差的一个学生。

      不是想让他娶妻生子吗,不是想让他出人头地吗?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都躲到淮城来了,还是被商文简抓到了。

      商文简居然喜欢他,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荒诞的笑话。

      哪怕到了现在,柏希衡还是会怨恨,凭什么商文简的运气那么好,凭什么他想要的都能得到。

      柏希衡打算让商文简栽个跟头。

      于是,柏希衡抱着恶作剧的想法,答应了和商文简交往。

      商文简总是面无表情,但柏希衡最近总能在对方看向自己的专注眼神里看到笑意。

      商文简的工作生活都在华城,柏希衡是不愿意迁就商文简的,他只想着和商文简交往一段时间,留下证据之后再把对方甩了。

      柏希衡在淮城,于是商文简也很快搬来了淮城。

      在答应和商文简交往的第一个月里,柏希衡和商文简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时候都是商文简约柏希衡出去吃饭。

      十次里有九次柏希衡都拒绝了,剩下的一次,他让乐乐抽签,抽到去的签时,柏希衡才懒洋洋地牵着乐乐出门了。

      一开始商文简想要柏希衡的联系方式,柏希衡皱眉,当即就要拒绝,但一想到分手之后还能拉黑删除,柏希衡又爽快地答应了。

      柏希衡像以前一样,给商文简设置了分组,确保商文简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他没有和商文简提过自己现在的工作和住处,商文简也没有主动问起。

      柏希衡也懒得去了解与商文简有关的一切。

      这天吃饭的时候,商文简问道:“我定下在淮城的房子了,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柏希衡拿筷子的手停住了,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拨开商文简夹给他的菜,说道:“在哪?”

      商文简说了一个地址。

      市中心的复式别墅,寸土寸金的地方,去哪里都方便,商文简直接买下来了,房子离柏希衡公司只有五公里,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

      可惜,柏希衡不需要。

      “不了。”柏希衡放下筷子,他不想吃了。

      他们现在这样,根本不像情侣,更像两个关系不好的陌生人。

      前两天,商文简问他能不能把他们俩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柏希衡在手机上看到那行字时,只想冷笑,想了想,他还是回道:“都行,随你。”

      最好是让辛敏知道,这样他就更省事了。

      乐乐坐在柏希衡旁边,饱餐一顿之后把头埋进柏希衡怀里使劲蹭,柏希衡轻柔地摸着乐乐,神色不像对上商文简时那么冷硬,整个人都缓和下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商文简把一切尽收眼底。

      暮色降临,他们从餐厅出来,柏希衡站在满城秋色里,觉得身边的商文简都没有那么碍眼了。

      柏希衡牵着乐乐,“我要带着乐乐走一走,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我不忙。”商文简淡声说。

      于是,他们就在这深秋的街头慢慢散步。

      乐乐在前面跑,跑出去了一段路又跑回来蹭蹭柏希衡的脚踝,柏希衡就蹲下去摸摸乐乐的头。

      商文简穿着深褐色的薄款大衣,整个人又高又挺拔,神色冷淡。柏希衡穿着条纹衬衫和黑色开衫,看起来斯文又清冷。一只精力旺盛的黑白边牧绕着他们两人跑。

      两人一狗在秋色中格外显眼。

      有人夸乐乐长得好看,柏希衡就温声说谢谢,于是对方就开始试图和柏希衡搭讪,想要柏希衡的联系方式。

      对方一句话说完,商文简已经上前握住了柏希衡的手,冷冷地说道:“他有男朋友了。”

      对方讪讪地收回手机,“行吧。”

      等那人走过去了,商文简不言不语地给柏希衡整理刚刚被风吹乱的衣领。

      柏希衡强忍着要后退的冲动,站在原地让商文简整理。

      商文简整理完,手指却没有收走,只是很慢很轻地想要去抚摸柏希衡右脸的脸颊。

      在商文简的手碰到脸的一瞬间,柏希衡终于忍不住,他偏过头,后退了一步。

      于是,商文简的手落在了半空,他的手指蜷了起来,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商文简平静地收回了手。

      柏希衡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后天有一个庭要开,在华城,我要出差一天。”

      商文简:“嗯。”

      这人话不多,却一直在冒冷气。

      柏希衡本来不想惯着他,想想却还是说道:“你记不记得,大三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参加过模拟法庭。”

      商文简显然是记得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冷硬的眼神都软化了。

      “那时候,几个高校联合起来组织了一次模拟法庭比赛,我记得,每一场比赛的案情都不一样,那段时间我熬夜熬得可狠了,写法律文书,磨庭审过程,当时我的搭档熬不过我,一直劝我早点睡,小心点别猝死了,现在想想,她说的是对的,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柏希衡说道。

      “好不容易打到了决赛,”柏希衡看着商文简,“居然又遇到了你。”

      真是万中无一的孽缘,只要是柏希衡要争的,商文简都在。

      模拟法庭的决赛,主办方让他们两个队伍抽签,柏希衡抽到了公诉方,商文简抽到了辩护方。

      那个案情很长,柏希衡只记得绕来绕去犯了很多罪的张某。

      张某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却还有一个好朋友律师穆某为他保驾护航,张某被抓进去之后,律师穆某还想着要为张某复仇,整个过程就是你暗恋我,我暗恋你,她暗恋他,他暗恋她,他暗恋他,作案动机都是狗血的三角恋,案情堪称炸裂。

      柏希衡当时被满屏的“暗恋”刺得眼睛痛,只想杀了出题人,这得是看了多少狗血剧才能写出来的剧情啊。

      然而,出题人题出得非常精妙,嫌疑人有入罪的事实,却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个案件的很多证据都是有瑕疵的。

      于是,公诉方有指控的余地,辩护方也有辩护的余地,这就意味着,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也是一场非常艰难的角逐。

      拿到赛题,柏希衡只能分析犯罪构成体系,介入因素是否异常,算不算被害人自陷风险。各种各样的学说,各种各样的出罪理由和入罪理由。

      当时,柏希衡把辩护方所有可能的辩护理由都假设了一遍,他把他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结果,在模拟法庭上,柏希衡提嫌疑人已经认罪认罚,商文简就提嫌疑人有被刑讯逼供的可能,需要排除非法证据,柏希衡提打击错误的法定符合说,商文简就提具体符合说,柏希衡说检方可以径行起诉,商文简就说应当由公安补充侦查。

      双方在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中寸步不让,打得有来有回。

      休庭时,柏希衡的搭档还劝柏希衡悠着点,她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对方辩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柏希衡听劝,但不多,继续全力输出。

      模拟法庭结束,比赛主办方当场宣布结果,公诉方胜诉。

      柏希衡赢了。

      能赢商文简,柏希衡特别高兴,领奖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笑得特别好看,在和搭档拥抱过后,还高兴得也和商文简拥抱了一下。

      那时候的他还有很强的好胜心,会因为赢了一场比赛而兴高采烈。

      明明还是三四年前的事情,现在看回去,却觉得恍若隔世了。

      柏希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商文简说着话,等到了一个路口,柏希衡牵着乐乐,“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他抬步走了,走出去没一会,他听到身后的商文简在低声叫他,“柏希衡。”

      他回过头去看。

      夜色里,商文简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柏希衡能感觉到,商文简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柏希衡等了一会,商文简才说道:“没什么,注意安全。”

      直到走出去一段很远的距离,柏希衡回头去看,还能看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商文简。

      柏希衡叹了口气,径直走出了商文简的视野尽头。

      在华城开完庭,已经是周五下午五点,柏希衡就要动身回淮城。

      他还在路边等车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柏希衡看到了车里的人。

      那是一个风姿绰约、端庄贵气的中年女人,她盘着发髻,一身淡紫色的长袖旗袍,淡笑着看向柏希衡。

      坐在素雅的宋式茶室里,柏希衡等着对方开口。

      “我是商文简的母亲,高中家长会时,我们见过的。”元霏笑着说道。

      柏希衡记得,他等着元霏说出来意,让他离开商文简,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商文简甩了。

      像是知道柏希衡在想什么,元霏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我不是来叫你离开我儿子的。”

      柏希衡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失望。

      “我想和你聊聊商文简。”元霏说。

      “该从哪里说起呢?”元霏伸手揉了揉额角,冰青色的翡翠玉镯磕到了脸颊,她也没在意,只是露出一副思索的神色。

      “他一直喜欢你,高中时,你突然对他很冷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自己打听,你不住宿,他只能去问你母亲,却也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越问,你就对他越冷淡。”元霏说道。

      “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敢再去打扰你,有一次,他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小狗,我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是你给他的,那段时间他特别开心,因为你又愿意和他说话了,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带着小狗玩,其实他不喜欢狗,但因为是你给他的,他就好好养着,他跟你说把小狗交给被人养了,也是怕你有负担,大二那年,那只小狗因病去世了,他伤心了很久。”元霏继续捏着额角,神色有些疲惫。

      “高考结束后,他一直想和你拍一张合照,但拍毕业照那天,你不在,你住院了,他去看过你,回来之后,他就和我们说,他想和你考同一个学校,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和你在同一个学校,”元霏说道,“那时候我问他,如果你没考好怎么办,可他还是要坚持。”

      “成绩出来后,开始填志愿,他从你母亲那里知道了你的志愿,于是他把所有的志愿都填成和你一样的,他以为这样就能在大学继续和你做同学了,结果你去了另一所学校。”

      柏希衡攥紧了茶杯。

      “后来,他为了见你,每个月都去一趟你的学校,那四年他其实很忙,课业繁重,他父亲又有意锻炼他的能力,让他在律所和公司里实习,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每个月抽出了一天的时间去看你。”元霏继续说道,“有一回,他看到一个男生向你表白,你说你不喜欢男生,从那之后,他就断了心思,哪怕这样,他也还是想见你。”

      柏希衡面色渐渐发白。

      “你看过他的手机屏保和桌面吗?”元霏问道。

      柏希衡摇了摇头,之前他根本不在意商文简的一切。

      元霏说:“他的手机屏保和桌面都是毕业时你穿着学士服仰头微笑的那张照片,没想到高中时没有拍成的合照,大学时也还是没拍成,那天他其实准备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但只拍了一张照片,你就走了,他自始至终也只有那张你挡了一半脸的合照,哪怕是这样,他还是把那张合照装裱起来,放在床边,他的钱包里常年放着高中时你那张贴在成绩榜上的一寸证件照。”

      柏希衡攥紧的茶杯晃出了一些水,他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和你有关的一切他都好好保存,他看不到你的朋友圈,只能通过林风朗的朋友圈看你的近况。”元霏的眼圈渐渐红了。

      她眼圈泛红,声音却还是很平静,“后来,连林风朗的朋友圈也看不到你了。他一直在找你,他甚至想过……还是他父亲拦住了他。”

      “当年你们学院院长下台的事情,也是他去求他父亲做的,你知道要动一个学院的院长需要动用多大的权力和资源吗,当时,他父亲只觉得他疯了,无故出手,这是挑明了自己要树敌,几乎没有人会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可他还是要做,他父亲问他值得吗。”

      元霏说:“他说,他不想看到你对这个世界绝望,他想让你知道,你当初坚持的理想是有意义的,他希望你一直像当初在模拟法庭上那样意气风发。”

      柏希衡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茶杯了。

      原来是他做的。

      原来是商文简做的。

      柏希衡总以为是院长下台是恶有恶报,原来其实不是,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天理公义,唯一的一点公平,还是商文简用尽手段给他争回来的。

      多可笑啊,有商文简这样的人爱你,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你才能得到一点公平。换作是其他毫无倚仗的人呢,是不是一辈子都等不到属于自己的公平了。

      在那一瞬间,柏希衡心里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悲哀。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

      元霏的话语唤回来柏希衡的思绪,“他从小就心有丘壑,想要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他唯一小心翼翼唯恐伤到的人就是你。”

      “当年我问他,真的非你不可吗,他跟我说,如果你不爱他,他可以一辈子都守着你,你讨厌他,他也可以远离你,可如果你要死,他一定会陪你去死。”

      元霏看着他,露出恳求的神色,“或许因为你母亲,你不喜欢他,可他没有做错什么,他爱了你很多年,我求你,别践踏他的感情。”

      柏希衡心情很复杂。

      元霏最后说道:“今天来见你,和你说这些话,都是我自作主张,他都不知情,你别怪他。”

      柏希衡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阿姨告诉我。”他婉拒了元霏给他的见面礼,礼数周全地送走了元霏。

      在返回淮城的路上,柏希衡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和商文简分手。

      刚回到淮城,他就被突然来淮城看他的林风朗叫住了,林风朗还不知道他和商文简在一起的事情。

      柏希衡被林风朗拖到了酒吧,林风朗开了一瓶酒,先灌了半瓶,才说道:“跟你讲个事。”

      那一瞬间,柏希衡心里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连林风朗毕业论文被毙不能毕业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林风朗沉痛地说道:“我最近被人缠上了。”

      柏希衡长舒了一口气,不是延毕就好,一口气还没舒完,他就反应过来林风朗说了什么,“什么?!”

      “我被人缠上了,狗皮膏药一样,死活甩不脱。”林风朗又喝了剩下的半瓶酒。

      “男的女的?”柏希衡平静地问。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晃动的灯光和嘈杂的摇滚乐下,林风朗大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有桃花了,你不该为我尖叫吗?”

      柏希衡真无语了,于是他也大声喊道:“啊,好厉害——”

      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包厢,林风朗说道:“是女生,但我不喜欢她,科研让我失去欲望,但她缠我缠得太紧了,我要怎么拒绝她,你快给我出个主意。”

      柏希衡现在整个人都开阔了,他想都不想就说道:“你直接说你喜欢男生就完了,你是gay,gay懂了吗!”

      “有道理哦。”林风朗一只手握成拳捶向另一只手的手心,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可是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谁要你真的喜欢,”柏希衡也开了一瓶酒,和林风朗碰了一下,喝了起来,“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说得对,”林风朗一口气又喝了小半瓶酒,思索道:“可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说,人家会信吗?”

      柏希衡喝了酒,脸很快就泛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居然有一种冷艳至极的感觉,“简单啊,你说你有男朋友了,然后找个男生一起在她面前走一圈就行。”

      “这……我上哪去找愿意和我一起装情侣的人啊,你不是为难我吗?”林风朗说道。

      酒壮人胆,柏希衡指了指自己,“这不是有一个吗,我和你拍张亲密照,你发朋友圈仅她可见不就行了吗?”

      “我靠,”林风朗叫道,“好主意啊,还得是你希衡。”

      柏希衡酒量不好,喝酒容易上脸,也容易上头,他说干就干,直接揽住林风朗,靠在林风朗的肩膀上拍了一张照,柏希衡把手机还给林风朗,“发吧,就说我是你男朋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前尘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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