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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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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第一次牵手之后,第一次拥抱之后,都有相当长的间隔,但在身体接触这件事上,这个法则并不适用。在赛季中几乎没有完整休息日的情况下,沈驰只要稍微有点时间,就会频繁地回来,想要和卫瑜卿卿我我、黏黏糊糊。每次都会被教会新的体位和敏感点,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头晕目眩。在大学食堂里,即使同学们自豪地炫耀着和第一个女朋友的种种,卫瑜也只是眼神空洞地想着,那都是小儿科。
即便如此,不可思议的是,卫瑜对×行为本身并没有厌恶感。沈驰偶尔会强迫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但基本上还是很温柔的,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惧和疼痛也几乎没有了。这反而让他感到担心。明明在做着与自己性别原本的角色不符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产生拒绝的心情呢?
带着模糊的不安,夏天结束了,秋天来了。在沈驰的生日临近的时候,我问他想要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过夜约会。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很少过夜,卫瑜这才意识到。即使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仍然住在家里,而且沈驰第二天还有训练,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必须在晚上赶回去。那么偶尔也在这边预定个旅馆吧,打开旅游网站,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通知。
[要来我家吗?]
我家,指的是沈驰独自居住的宿舍房间,第二条消息里写着一个不熟悉的站名。因为总是让他来这边,所以没有特别犹豫就答应了。反正要做的事情都一样,只是去的话肯定不能算是庆祝,必须准备点礼物才行……想着这些,卫瑜把视线投向了随意地放在桌子边缘的戒指。
那是交往一年后的春天收到的,关于这个戒指,沈驰只是说“暂时拿着吧”。所以卫瑜老老实实地把它放进口袋里随身携带,回到家就在洗澡前把它放回这个固定的位置,早上起来又放进口袋里,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自己有挑选戒指的品味吗……虽然没有自信,但从时机上来说,也许不错。交往开始后的第二个生日,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自己单方面地被表达爱意,作为恋人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放弃了在不太常用的网购网站上挑选戒指的卫瑜,对于在珠宝店里的店员来说简直就是一只送上门的肥羊。被推荐着买下的,是简直不敢相信竟然要花掉自己三个月打工钱的简约戒指。在告知尺寸的时候,店员一直纠缠着问“是不是搞错了”,并反复地让卫瑜看尺寸表,但当他说出对方是运动员的时候,才停下。
把装在用至今为止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布料覆盖着的隆重盒子塞进包里,卫瑜向着沈驰指定的车站出发了。拒绝了沈驰特意提出要来家附近接他的提议,理由是效率太低,久违地乘坐车,感觉意外地开心。汽车笔直地冲进山里,感觉很爽快。
在车站前汇合的沈驰,戴着太阳镜和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得像个艺人。据说是因为在过去篮球人气达到顶峰的时代,狂热的粉丝涌到宿舍,导致他们不得不转移地点。沈驰他们这一代也受到了不亚于那个时候的关注,所以受到了球队的严厉警告。确实,就连对篮球不感兴趣的普通人都开始知道他们的名字了。
虽说如此,沈驰还是很高大。顺便说一句,卫瑜的身高也算可以,所以路过的孩子们都用发现了巨人一样的视线看着他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到达的宿舍只有1楼和2楼有会议室、训练室和食堂,从构造上来说几乎就是普通的公寓。向入口的安保问好,等待电梯的时候,沈驰突然睁大了眼睛。
“糟糕,有不好的预感。走楼梯吧。”
看到停在6楼的电梯开始下降,沈驰慌张起来,拉着我走向了紧急楼梯。我正疑惑着到底有什么糟糕的东西会从6楼下来,通往楼梯的门就被猛地打开了。
“啊!张浩杰!”
“啊,沈驰。”
在明显变得慌张的沈驰的面前,一双猛禽类般闪闪发光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张浩杰。卫瑜不由得用全名称呼出了这个名字。因为愕然的沈驰为了把他藏在身后,挡在了卫瑜的身前,所以对方的身影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我说,为什么会在楼梯里碰面啊!你不是应该坐电梯下来的吗!”
“按了按钮,但是等得无聊就走楼梯下来了。”
“马上就到了啊!难道你有不停止就会死的习性吗?听说金枪鱼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会漂浮着。”
“我比起金枪鱼更喜欢肉!”
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话和沈驰拼命吐槽的样子很新鲜,我偷偷地观察着情况,张浩杰的大眼睛捕捉到了我。
“……嗯,是你们俱乐部的队长?”
“记得真清楚啊。张浩杰对吧?我是同届当队长的卫瑜,有劳你多多关照沈驰。”
“哦,交给我吧!”
以一种完全不像第一次正式交谈的距离感,自信满满地回答,让卫瑜不知所措。沈驰一脸不高兴地移开视线,仿佛在说“快点走吧”一样让开了路。完全无视了这些张浩杰仔细地看着卫瑜的脸。
“昨天一直能听到吸尘器的声音和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是因为你要来吗?”
“……!我平时就打扫得很干净,只是这次特别认真地打扫了一下而已!我真的平时也很认真打扫的!只是这次特别认真!”
沈驰与其说是对张浩杰说,不如说是对卫瑜辩解着,沈驰终于跑向了电梯的方向。非常胆怯,竟然连那个沈驰都害怕,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卫瑜把自己撇在一边,观察着他结实的身材,沈驰像被僵尸追赶一样催促着“快点快点!”
卫瑜悠然地滑进了敞开的门里,沈驰就连按着关门按钮。
“说起来,沉迷于沈驰的冰山美人恋人什么时候来啊?”
在即将关闭的门缝里,传来了张浩杰漫不经心的呼唤。咔嚓一声,电梯开始上升。在变得寂静的密室里,卫瑜偷偷地看了沈驰一眼。
“谁是对你死心塌地的铁面无私的帅哥啊?”
“你用了什么翻译器才会变成那样啊!?禁止和张浩杰见面,我真想装个定位器监视你。”
“还不是因为你把有的没的都说出去了。”
卫瑜轻轻地瞪了他一眼,沈驰挺直了腰板,但马上又把脸凑到了我的耳边。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是他的弱点,但面对近在咫尺的端正的脸庞和低沉的声音,卫瑜却无能为力。只是被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背,身体就紧张起来。
“冰山美人是真的啊。”
在卫瑜无法反驳,移开视线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沈驰的房间在7楼,张浩杰的房间就在他正下方。据说隔音效果还不错,但如果长时间打扫,肯定会被认为是噪音。但是多亏了这样,进入沈驰的房间后,卫瑜惊讶地发现它非常干净。不像他老家的房间那样,堆满了游戏和与篮球有关的书籍。
卫瑜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对于单身独居来说略显宽敞的空间,从厨房拿着两杯茶回来的沈驰发出了“唔”的一声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不好意思,总感觉心里很激动……我的房间里竟然有你在,这是全美都会感动的壮举啊。”
即使把闲着没事干的美国人都聚集起来,也不觉得这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感动的情况,卫瑜默默地接过了茶。坐在他旁边的沈驰,以最快的速度抱住了他的腰。为了不打翻杯子,卫瑜反射性地把它放在了茶几上,几秒钟后,嘴唇已经被贴上了。我心想着“他怎么都不会厌烦,总是没完没了地亲”,一边回应着,一只大手伸进了衣服里。现在还是孩子们在公园里玩耍的时间,卫瑜觉得太早了,动了一下身体,却轻易地被压倒在了沙发上。稍微把脸移开的沈驰,仿佛在做梦一样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结婚的话,就想过上每天家里都有你在,可以随时接吻或者拥抱的生活。”
结婚,这个词沈驰经常使用。他并不是把它当作法律上或者户籍上的意义,而是把它当作一种更概念性的,要共度一生的誓言。事实婚姻也好,同居也好,在沈驰的心中,将所有这些都包括在内的,与伴侣幸福的最终形态就是那个所谓的结婚吧。
“我说,要认真种田的话,在我们引退之后再开始怎么样?在那之前附近有出租农园之类的,一边做你想做的事一边种蔬菜什么的就好了。”
他告知了多么任性,但对于世间交往中的情侣来说却是极其正当的愿望,然后像撒娇一样亲吻着卫瑜的脖颈,他明明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却还是瑟瑟发抖。
这家伙是真的想和他结婚。
卫瑜为了掩饰脊背上窜过的寒意,移开了视线。
“结婚什么的,现在还不能考虑。”
“诶……?和没有结婚打算的人做,可以这么随便吗?”
确实。
卫瑜没想到会被沈驰说教这么正确的伦理观,一时愕然。是啊,虽然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但是和没有打算将来一起度过的人发生关系,是最糟糕的。不应该做这么随便的事情。
但是等等,我想着。一般的夫妇决定结婚时的觉悟,和作为一个男性活到现在,却要和男性结婚的决断,难度完全不同。
沈驰用加重了的声音,像要说服他一样低语道。
“做不到吧。”
卫瑜把×爱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没想到会被以这种形式束缚,闭口不言,沈驰轻轻地笑着,在他的身体上落下亲吻。既急切又温柔,轻易地夺走了抵抗的力气。从高中时代开始又长高了的身高也影响了手脚的长度,越来越像运动员的体格也比他更有力量。
那天,卫瑜感受到了来自本能的恐惧,浑身颤抖,总感觉有什么会变,变得他难以掌控。
一直黏到早上的沈驰出门跑步的时候,卫瑜慌忙地整理了仪容。虽然没有被粗暴地对待,但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诉说着钝痛,他无视了这些,抓起包。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送礼物的时机,戒指盒仍然埋在和出门时一样的地方。卫瑜也想过要不要把它放在桌子上,但是身体却想尽快逃离这里。
用出门时放在枕边的备用钥匙关上门,快步走出了走廊。通过正门的时候和安保对视了,对方似乎只是认为这是运动员的朋友来借宿,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没事的,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日常在继续而已。明明知道这些,但是一想起和沈驰在一起时的自己,就会感到害怕,脊背发凉。
刚坐上电车,就接到了沈驰的来电。我无视了三次,这次发来了消息。
[去便利店了吗?如果说了的话,我会买来的]
大概沈驰完全没有想到,生日的晚上还卿卿我我的对象,第二天竟然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卫瑜感受着被那些带着昨晚幸福氛围的词语罗列着的消息刺痛着,思考着要怎么回复。
[因为想起了有事,所以回去了。生日快乐]
[诶!?现在在哪里?]
卫瑜只是盯着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因为从回复中只能感受到他想要追上来的心情,这时,消息的对话框动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都没有。卫瑜无法说出“什么都没有,只是突然感到害怕了”,选择了沉默,之后就没有再出现新的对话框。大概沈驰很困惑吧,但是他说过下午还有训练,所以只要一碰到球,肯定很快就会忘记我的事情。卫瑜也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急忙赶回家。
仔细想想,从交往开始,这也许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踏上归途。卫瑜非常清楚自己是被珍惜着的。但是如果问他是否想要被那样珍惜,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即使有暴徒袭击过来,卫瑜也能自己反击回去。也许是因为没有早点告诉沈驰这些……他已经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协调了。
到了晚上,沈驰像往常一样发来了晚安的消息。卫瑜也立刻回复了晚安,然后铺好被褥。没能送出去的戒指,无精打采地和收到的戒指并排放在一起。
第二天也收到了早安和晚安的消息,卫瑜还是像被已经染上的持续精神控制一样回复了。在没有任何追问的情况下,毫无意义的交流持续了几天,沈驰告知了下周的休息日。在那里,卫瑜第一次无法随心所欲地动弹手指。一想到可能会见面,再次被给予撼动自己根本的温暖,恐惧就先一步占据了上风。
[下周有报告要写,很忙]
卫瑜一直都对自己的正确判断毫不怀疑,也从未犹豫过要说出口。正因为如此,他再次对自己试图用这么拙劣的谎言逃避感到失望。一直逃避也没有意义,不如干脆断绝关系会更加妥当。明明也明白这些,卫瑜还是把从沈驰那里收到的戒指放进口袋里,第二天也去了大学。
[期末考试之前]、[实习找不到人代替]、[已经排了打工的班]
能想出无数个无法见面的理由。卫瑜巧妙地运用这些理由,一直拒绝着沈驰的邀请,终于迎来了寒假。冬天实习种植的作物也几乎没有了,真的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了。也许是知道这一点,沈驰发来了罕见的强硬消息。
[今天,可以去你家见你吗]
没有疑问,啊,这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绝对会来的意思吧,卫瑜这样想着。在确信了这一点之后,他的行动很快。把几天的衣物塞进行李箱,从奶奶那里借来了老家古民居的钥匙。
“课程也放假了,我打算暂时住在那里,认真地修缮一下。”
因为已经运去了一些修理用的材料,所以奶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就把钥匙装着的袋子塞给了他。那边没有超市,但是有电饭煲、锅和炉子以及市集。
因为18点之后就没有巴士了,卫瑜跳上车,气喘吁吁的同时,开始搞不明白他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逃跑。
我真的那么害怕沈驰吗?
沈驰第一次出现俱乐部的那天,有几个高年级的队员评价他很可怕。
确实,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和傲慢的言行,不管本人是否有意,都会牵制周围的人,而且他那种为了篮球可以舍弃一切的疯狂般的上进心,让人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从现在作为首发站在球场上的成员来看,他随时都有可能来抢夺自己的位置。肯定用“可怕”来表达才是恰当的感情吧。
卫瑜觉得他很傲慢,但并不觉得可怕。因为作为男人和篮球选手,他的实力都和自己相差太远了,肯定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且,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和站在球场上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以及他那种甚至不去避免对自己的恶意的不安感,反而激发了卫瑜的保护欲。
从那个时候开始,卫瑜就只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其实一点也没有理解沈驰。所以最近才会突然注意到他身上作为男人比自己更优秀的地方,或者为自己被保护而不是去保护他而感到困惑。从一开始,沈驰就是比卫瑜更加优秀的男人,并不是需要卫瑜来保护的弱者。
一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害怕自己被当成弱者,真是太自私了。
走在没有路灯的黑暗田埂上,卫瑜反省到几乎要无所谓了。打开生锈的门的时候,已经因为反省而疲惫不堪,连客厅的灯都没有开,就直接躺在了榻榻米上。
就连那么稳重又正确的奶奶都说过,结婚后只有一次独自一人回到这个老家。卫瑜听说爷爷和奶奶是非常恩爱的夫妻,即使如此,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也肯定有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吧。那么也请允许他逃跑一次。等整理好心情之后,会好好地分手的。
卫瑜摸索着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衣服的包。明明那么着急,但这里却滚出了两个不需要的戒指。
手指的粗细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看着反射着冰冷月光的两个银色圆环,只是单纯地这么想着。
第二天,卫瑜的逃避之旅很快就受到了阻碍。意识到手机在震动,起身,浑身都疼。在地上打地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大概脸颊上还清晰地印着凉席的痕迹吧。
来电的人是沈澄明。不管怎么想都和沈驰有关,但是如果一直无视的话,他可能会追到这里来,所以我按下了通话按钮。
“……!接了!好久不见,我是沈澄明”
“自从同学会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紧张地打完招呼之后,他立刻吞吞吐吐地切入了正题。
“那个……我有点行李想给你拿过去……
“绝对是沈驰吧,现在不行。”
“啊……是这样的。我知道我没法说服你,所以叫了特别嘉宾,让我换个人跟你说。”
“是张力吧。”
就算我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情,麻烦的事情还是麻烦。沈家兄弟加起来,甚至再加上林晓和张嘉鑫,他都有自信在口头上不会输给他们,但是张力有时候会说出比卫瑜还要正确的事情。正如预料的那样,从沈澄明那里接过电话的张力,说出了一句他根本无法辩驳的正确的话。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和交往了一年多的人搞自然分手是最差劲的!”
“……我没打算搞自然分手。”
“都两个月没见面的人还好意思说。想分手的话就好好地面对面说啊!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张力君,那句话不能说啊。沈驰都快没气了。在后面能听到沈澄明低沉的声音,但是听不到沈驰的声音。
如果他真的断气了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跑,但是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稍微有点。”
“诶诶诶!?打起精神来啊,对方是沈驰啊!?随便怎么揍他都可以把他赶回去吧??”
张力!沈澄明终于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能听到他在电话那边说着“抱歉”。在传来一阵好像在给沈驰做心脏按摩的嘈杂声音之后,张力终于回到了通话中。
“总之,沈澄明会把你带过去,然后好好地谈谈,知道了吗!?好的!?”
“……知道了。”
在不容分说地得到了卫瑜的同意之后,电话挂断了。
沈驰要来了……光是想到这一点,卫瑜的全身就紧张起来。总之,要见人总不能穿着昨晚倒头就睡的邋遢样子,我费力地烧了热水,洗了个澡。本以为这样就能稍微冷静下来,但是完全不行。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正确的,完全不知道。只是,害怕。
在坐立不安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到了傍晚。卫瑜开始捏饭团来填饱肚子,这时,一辆车停在了门边。明明还没有按门铃,但是从挂着薄窗帘的走廊窗户就能清楚地看到门外。
卫瑜保持着捏饭团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有两个高大的人影穿过了大门。穿过大门之后,其中一个立刻蹲了下来,用双手捂住了脸。而且还能听到像哭声一样的声音。
“不要啊,好可怕……肯定会被甩的……!”
“那就干脆放弃,集中精力打篮球就好了。”
“那里不是应该鼓励我说‘还有希望’吗!真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虽然我知道!”
“你才是最麻烦的家伙,虽然我知道。”
是小学生吗。在没有人吐槽的情况下自顾自地争吵着,沈澄明抓着沈驰的手臂,把他拉到了玄关。在按门铃之前好像还在争吵着,两个人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了家里,简直就像在眼前说话一样。
“我说,明天再来吧。用这么乱七八糟的脸出现的话,他会被吓到的。”
“明天也不会好吧,那张脸,眼睛都要融化了,真的没开玩笑,你喝了宝矿力水特吗?小心脱水。”
“我才不会脱水呢!我可是专业的!”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卫瑜忘记了恐惧,忍不住打开了玄关的拉门,两张相似的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啊……好、好久不见。”
沈澄明用慌张的表情低下了头,沈驰躲在他稍稍靠后的位置,吸溜着鼻子。确实是很糟糕的脸。到底要哭多久才能哭成这样。
“不好意思,虽然脸很糟糕,但是不是我打的。他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哭了。”
“不要说多余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把后视镜蹭到护栏上的!”
“还不是因为你买了像傻瓜一样底盘那么高的车!很难看到啊。”
“啊!?”
“要吵架就回去吵。”
被和高中时候没有变化的对话带动着,卫瑜已经不是他们的队长了,但还是严厉地提醒他们,两个人以有趣的同步率挺直了腰板。沈澄明害怕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卫瑜的脸,挠着头。
“这家伙,可以放在这里吗?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在外面等着,叫我的话我会强制把他带走的。”
卫瑜偷偷地看了一眼沈驰的脸,他竭尽全力地移开了视线。从他的眼睛里又渐渐地渗出了泪水。刚才还支配着的恐惧感一下子就淡化了,可怜和抱歉的心情涌了上来。
“可以哦,这是我和沈驰之间的问题,我们两个人谈。回去的时候我会送你的,你可以回去了。”
比起卫瑜,沈驰的表情更加害怕,他看向了旁边,但沈澄明毫不留情地无视了同伴恳求的视线,转过身走了。
“那好吧,之后就拜托了。……对了,沈驰,这是我给你的饯别礼,留作最后的纪念。”
走出玄关前,沈澄明把单手提着的超市袋子塞给了沈驰。沈驰确认了里面的东西,眼睛湿润,眼泪都要决堤了。
“……!是冬天的烟花……要哭出来了啦!”
“你已经在哭了吧。”
只留下冷静的吐槽,沈澄明最后又向卫瑜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不久便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尾灯微弱的光芒透过磨砂玻璃渐渐远去。卫瑜心想,要是放着不管,沈驰肯定一步也不想离开这昏暗寒冷的门口,于是打开了通往卧室室的门,催促他进来。
“虽然什么都没有,还是进来吧。”
犹豫了一会儿后,沈驰迈着孤单落寞的步伐跟了上来。卫瑜在电暖炉旁边放了个坐垫,沈驰就在上面抱膝坐着,进入了防御姿态。简直像被妈妈训斥的小学生一样。
卫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任由沉默蔓延。最终,还是卫瑜先开了口。
“……放烟花吗?”
“已经要进入最后的纪念模式了吗!?等等我,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啊!而且……真、真的要和我……分手吗……”
泪水一点点涌出,像雪片一样滴落在沈驰的膝盖上。卫瑜虽然经常被队员和同学害怕,但从未把人弄哭过,顿时慌了手脚。
“倒也没考虑到那种地步,但是……”
内心深处的张力在责备着:振作点啊卫瑜,好好说清楚啊!但勉强不来就是勉强不来。无论自己多么直率地表达,都不会哭的后辈,现在却哭得稀里哗啦,卫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
“你还特地跑到我家来了?”
“……去了之后奶奶出来了,说你暂时住在这里,我就觉得……真的……真的你不想见到我啊……”
更多的泪水倾泻而下,打湿了沈驰的衣服。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卫瑜现在内心慌乱到了极点。纸巾在哪里?用手帕更好吗?情急之下,卫瑜随便拿了厨房的厨房用纸递了过去。沈驰似乎以为卫瑜在期待他来个滑稽表演,先是用粗糙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大叫一声“我是要洗东西吗!”,就把纸扔掉了。
当然,气氛并没有缓和。
“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想稍微整理一下心情。”
“整理心情是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啊。”
也许是太溺爱他了,沈驰的语气渐渐变得像个撒娇的孩子。即便如此,卫瑜也无法强硬地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知道的吧,我没有朋友。”
卫瑜当然知道。或许朋友和队友本来就是不同的,但就算是对着林晓和张嘉鑫,沈驰也几乎没有在不通过沈澄明的情况下和他们说过话。
“打篮球的同龄人不知为何都很怕我,和不打篮球的同学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说到底,如果不通过篮球,我就搞不懂别人在想什么。”
沈驰在青年队合宿的时候似乎相处得不错,但原来是因为那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是篮球笨蛋,而且都是和沈驰实力相当的选手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沈驰在实业团应该也能相处得很好吧,毕竟随着舞台的提升,周围的人也会逐渐变成水平相近的人。
卫瑜正要起身去找纸巾,手腕却被沈驰抓住了。他紧紧地抓住卫瑜的手,像是在寻求依靠,卫瑜又动弹不得了。
“……我一直都在观察和研究,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果然完全不明白……”
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卫瑜身体的紧张,沈驰抽泣了几次,终于看向了卫瑜。
“你……害怕我吗?”
问着是否害怕的沈驰,自己却害怕得好像随时都要逃走一样。
他害怕沈驰吗……这是从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卫瑜一直在自问的问题。自己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么软弱爱哭的后辈呢?这真的可能吗?
卫瑜的沉默让沈驰觉得一切都完了,他再次止不住地流着眼泪,用双手包住了卫瑜的手。
“……我不会再说什么想和你做,也不会说什么想和你一起生活了……求你,不要害怕我……待在我身边。”
电暖炉根本无法温暖整个房间,但卫瑜的心底却变得滚烫,内心焦躁不安,甚至想要逃离。
自己害怕的不是这家伙。
突然,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卫瑜缓缓地开了口。
“自己一直说别人可怕,现在倒是挺会说的。”
“……!那是因为……”
看到沈驰支支吾吾的样子,卫瑜眯起了眼睛,像梳理他凌乱的头发一样抚摸着他的头。
“老实说,我非常害怕被你追问。所以……你要好好负起责任啊。”
听到卫瑜低声的呢喃,沈驰像触电一样抬起了头。他那哭得眼睛红肿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那副样子,简直让人怀疑有没有婴儿会哭成这样。沈驰的眼眶里再次盈满了泪水,不过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他带着半哭半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愿意!”
立刻被从背后抱紧,卫瑜的心中涌起一股爱意。
是啊,自己既没有被强迫发生关系,也没有被侵犯。只是因为太害怕自己会深深地爱上这家伙,害怕自己会因为他而无法保持原本的自己。
一旦明白了这一点,接受起来似乎就变得容易了。自己爱着宫沈驰。而对方也爱着自己。这简直就是能听到背景音乐的幸福结局啊。
两人忘却了时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直到挂钟敲响了几下。卫瑜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天黑了,微微拉开了距离。
“明天还要训练吧?这边几乎没有公交车了,你得早点回去。”
“我会让沈澄明来接我的,不用担心。比起那个,放烟花吗?”
看他刚才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会来接人的样子,难道要用食物之类的东西来引诱他吗?这附近没什么路灯,希望他的新车不会再添新伤。
沈驰没有理会卫瑜的担心,从放在旁边的购物袋里拿出了细细的,只有几根烟花的袋子。在外面待太久会冷,这点量正好。
“还记得高中时,夏季集训的时候放烟花吗?”
卫瑜隐约回忆了起来。当时瞒着高年级的学长和教练放烟花,被发现的时候,沈驰罕见地表现出了反抗的态度。当时卫瑜内心惊讶地想着:他到底在拼命什么啊。
“我那时候,其实想你两个人一起放烟花。但是当时的我觉得,就算我邀请你,你也不会答应,所以才拉着大家一起,才能看到你高兴的表情……”
也许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沈驰有些伤感地低下了头。
“现在能像这样普通地独占你了……真的非常幸福。所以,如果做让你不舒服,也不用勉强。”
他大概是在意自己刚才说的害怕被追问的话吧。沈驰用明显是在逞强的声音说道,但面向走廊的沈驰并没有注意到。卫瑜嘴角带着微笑,悄悄地靠近了正要打开走廊窗户的沈驰。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不是讨厌和你做……而且确实很舒服。”
沈驰彻底僵住了。他似乎在细细品味着卫瑜说的话,身体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他猛地转过身。
“卫瑜!我、我最喜欢你了!”
似乎想要用全身来表达自己澎湃的感情,沈驰的手伸到了卫瑜的腋下。卫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脚就离地了,眼前的景色开始旋转起来。这是在把自己举高高吗?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低矮的日式房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咚”的一声撞到了卫瑜的太阳穴。沈驰这才猛然醒悟。卫瑜并不知道,俯视着他的自己的眼神,比走廊外呼啸的寒风还要冰冷。
“……在屋里乱闹很危险吧,快放我下来。”
“对、对不起!”
看到恋人一脸冷汗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下来,卫瑜的心底再次涌起一股笑意。果然这家伙还是卫瑜的那个学弟,明明长着一张帅气的脸,却很麻烦,很怂,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的沈驰。
卫瑜毫无征兆地从口袋里拿出原本打算在生日时送给沈驰的戒指,放在他的手上。沈驰再次静止了几秒钟,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等等,这……诶!?”
“果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卫瑜满脸笑容地说完,沈驰那结实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在戒指和卫瑜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嘟囔了一句:我以后还是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