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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019年12月2日,15:46(GMT-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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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日,15:46(GMT-8:00)
十二月,尽管距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多天,但人们已经开始预热即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彩灯,松树,还有红帽子红袜子,富有圣诞气息的商品蠢蠢欲动准备充斥洛杉矶的每一个角落。在“圣诞氛围”变得更浓厚之前,一些特别的节日小惊喜已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比如警局楼下甜品店里提前上架的圣诞树翻糖蛋糕。
“谢谢,不过比起咖啡,我更想要一杯热可可,如果有棉花糖就更好了。”
菲利普斯的思绪从店内海报的特别蛋糕上回到眼前的饮品上来,显然邀请他来这家店的人不熟悉他的口味,给出的菜单选择上是苦涩的黑咖。
“啊抱歉,我以为你和艾伦,呃就是那个之前审讯你的警探之一,紫眼睛的那个。我以为你像他一样喜欢在冬天喝冰美式。你知道的,毕竟我觉得你们俩在各个方面都很像,我是说,在思维上。”
“虽然说思维方式确实可以决定一部分的喜好,但是对于食物来说,这个相关性就要小得多了吧,您觉得呢,福斯特先生?”
菲利普斯今天没有穿医院的白大褂,对,即使是精神科医生,他依旧会在平时披着代表身份的白色长外套。洛杉矶的冬天也不算寒冷,不下雪、不刮风的时候,稍厚一点的毛衣外套足以帮助他度过这个冬天。
“所以,你是截然相反的甜党?”
“生活都这么苦了,就没必要在饮食上继续苛刻自己了吧,福斯特先生?难道警探都是苦行僧吗?不过我是真心推荐您试试热可可,这和洛杉矶的冬天是绝配。”
热可可加棉花糖,菲利普斯告诉服务员的搭配光是听起来就能让弗雷德的牙感到酸痛。医生还在眼前笑着,嘴角上扬,眼睛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优雅得像一幅挂在博物馆里的画。唯一的瑕疵就是画家忘了给那双眼睛点上光。
艾伦先前在休息区说的没错,霍姆斯医生的头发是染的,弗雷德特意仔细看了看医生的黑发,在发旋和发缝的顶端找到还没来得及染上黑色的白发。
甜品店制作饮品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弗雷德还没来得及继续话题就被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打断。一杯和着棉花糖的热可可和一杯普通的热茶。热腾腾的雾气很快在两个人中间升起,模糊了部分视线。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像老妈口中的罗马贵族,弗雷德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热茶滑入口中。哦老天,看他端起茶杯的姿势,还有那摇晃勺子的手,十足十的老电影老钱做派。只是可惜那双眼睛藏着垂下的眼睑后,被热可可升起的雾遮住了颜色。
他也许在看茶杯里浮起的气泡?该死,眼底的温柔都要溢出来浇在棉花糖上。弗雷德咂咂嘴,看起来像是在回味刚刚入嘴的热茶。
“好的,我会试试的,也许就在圣诞节——不对,我来不是为了聊这个。霍华德,查尔斯,你应该也知道了他被关进了审讯室?”
“嗯,昨天他没来帮我开车我就知道了。我们之前去琼斯先生那里修过车,他和我说了这事。死者是布莱克吗?这个名字我听他提起过,是之前一起案子的委托人。没记错的话,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我们医院做的,他那天晚上讲的悲情故事的确很引人入胜。”
弗雷迪看着微笑的菲利普斯,而后者也微笑着看着他。
弗雷迪是伊恩·道森案的负责警探——不过他更喜欢称之为“复仇的布莱克”案,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到过菲利普斯所在的私人医院索要戴维·布莱克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候正值看病的高峰期,一楼前台的围满了各式各样的病患。躁郁症,抑郁症,认知障碍……
无意间瞥到病患手里病历单的弗雷德不由得惊叹原来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种的精神疾病吗?而这些“病人”又好巧不巧地都赶在这个时间点在门罗街这家没什么特别的私人医院齐聚一堂。
该说是好运还是厄运呢?
但总之不管怎样,在奋力抵达前台之后,便装出勤的弗雷德还是如愿要到了这家医院对于戴维·布莱克不在场证明说辞的作证。所有人都提到了布莱克讲的那个悲情故事,他们对此感到难忘。
那天接待弗雷德的是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事前的调查告诉弗雷德她叫艾米莉·詹姆斯,是这家私人医院目前所有者老詹姆斯的小女儿,也是医院前身、诊所所有者菲利普斯对外宣称的未婚妻。
不过现在看来后面那个身份是个幌子。弗雷德特意留意了詹姆斯小姐的手指,那上面完全没有佩戴过订婚戒指的痕迹。
“那个悲剧吗?”弗雷德又喝了一口热茶,这对他来说是洛杉矶冬日的最佳享受。空闲的左手被他收进口袋。
“确实听了就让人难忘,也难怪所有人都来给他作证求情。不过我记性不太好,可能是过于依赖安眠药,霍姆斯医生您能给我再讲一遍吗?”
说这话的时候,弗雷德藏在口袋里的左手摁下了录音笔的开始键。录音笔是艾伦的,录音的要求也是他提的,就连这场意料之外的下午茶茶话会也是他做的局、他买的单。额外还附赠了弗雷德一个有助于降低血压的蒜蓉三明治。
弗雷德盯着对面的菲利普斯,面上尽量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他的左手心生了层薄汗。
“好的,我不介意。我相信你们(you)是好听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毕竟不是布莱克先生,没有亲历那场惨绝人寰的谋杀,我只能大概还原他所讲的故事。好吗?”
菲利普斯双手环握马克杯,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没再看着茶杯里面浮浮沉沉的棉花糖,转而对上弗雷德的视线。温柔的、要溢出水的绿色湖泊仿佛拥有塞壬般的魔力,弗雷德没法拒绝他的话语。
“好。”
录音笔开始了它的工作。
2016年8月16日,12:34(GMT-5:00)
“真是辛苦您了,布莱克先生。”
刚刚大学毕业的菲利普斯·霍姆斯脸上还带着学生气,拎着行李箱的他在皇后区来来往往的车辆中无所适从。他很多年前来过这里,不过那是夏天不是秋天,那是雨夜不是晴天,除了布莱克家,皇后区没有给他留下过好印象。
“小问题伙计,真没想到你回了纽约。”布莱克轻松地拎起车后备箱的大包小包,“你说你之前是在加州念书对吗?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西边或者回英国呢。”
“之后的确会打算在洛杉矶生活。但是您知道的,我还是想回纽约的老房子来看看,以及和爸爸妈妈聊聊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仿佛在为多年前的那场悲剧神伤。布莱克很同情这个早早失去父母的孩子,他很庆幸自己在那个雨夜开了门,救下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孩。
他全身湿透了,就像刚从大西洋打捞上岸一样,他的肩膀在流血,他衬衣的前胸被鲜血染透,他身上还带着车窗玻璃的碎片。布莱克不敢想象如果那个夜晚,他没有被雷声惊醒、没有开门,那个幼小无助的男孩是否会就此死在无人知晓的雨夜。
“我,算了,我说什么应该都没用。虽然不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样,但看起来现在很不错。这样最好不过了,上帝保佑你。”
“上帝该保佑的是您,布莱克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们上了车。布莱克负责驾驶,菲利普斯坐在副驾驶上。
“别这么说,你那个时候还那么小,如果没救下你我会愧疚一辈子的。现在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很明白孩子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你也别太自责,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布莱克开车的技术很好,车辆平缓地驶过横跨东河的大桥。副驾驶上的年轻人侧身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布莱克先生,”车辆驶下皇后区大桥,他们到了曼哈顿,“安妮今年高中毕业了是吗?”
“对。她在申请纽约大学的哲学专业。”安妮是布莱克的大女儿,他的小女儿贝西今年则刚上小学。
“她是个好姑娘,她会成功的。”
“谢谢,她听到会很高兴的。晚上来我家吃饭吧,艾琳也想再看看你。”
“……好。”
他答应戴维·布莱克的邀请时还没有意料到这意味着什么,命运的纺线再一次拉着他和布莱克一家绑在一起,灾难再一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