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弹壳 ...
-
第二十三章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看似只是根据行动路线的推测，但指向性极强，几乎就是要把凌霜定死在谋杀者的位置上。
路远洲挡在凌霜面前，盯着说话那人冷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就该与第九区治安官一同被埋在废墟之下？”
“不，不，二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那就凭这尸体找到的位置，你们有什么证据把谋杀的罪行扣在他的头上，就因为他活了下来？”路远洲眼神冷冽，扫视过众人，厉声问。
帐篷内一时寂静无声。
“远洲！大局为重，何必为了一个beta……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万一您被他连累了可怎么办！唉，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事到如今您也别袒护他了。”中将轻咳了两下，沉声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乱下结论的。”
说着他招了招手，副官赶紧捧上了一个透明的塑封袋，中将拿起塑封袋，锋利的眼神再次扫过病床上垂着眼沉默的少年。
“这枚弹壳，就是铁证。”
一枚使用过的弹壳静静地躺在塑封袋里，反射着银白色的幽光。
这种7.65 mm的子弹为小口径手枪定制专用，而军队与治安队的配枪为标准制式，派发的也均是弹头直径为9 mm的标准子弹。
而在场唯一能够适配的手枪此时就放在凌霜的枕边。
是那把小巧精致的银翼。
一时间，帐篷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于此，又微微往旁边移动，瞥向那病床上的看起来清冷文弱的beta少年。
“二殿下，现在要再验证一下枪内弹夹，一切就有定数。”中校朝路远洲微微一低头，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神情，就要去伸手拿那把手枪。
“慢着。”路远洲却先一步将枪拿到了自己手上，随即眯起眼睛，看向凌霜，却发现对方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良久，凌霜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开口：“弹夹里确实少了一发子弹。”
路远洲瞳孔微缩：“凌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开了枪。”凌霜抬起眼睛看着他，语调平静而缓慢，透着些许虚弱，“可那发子弹，是用来破开那门锁时用的，我确实进了审问室，但那时里面的天花板已经掉了下来，治安官……我只在石板下面看到一个人影，可我来不及靠近……大楼开始坍塌，我就跑了出来。”
“这简直是胡扯！这子弹分明就是在尸体不远处找到的！”
“闭嘴。”路远洲打断了中校的话，却没看他，而是盯着凌霜的眼睛，沉声道，“现在尸体就在那里，废墟里审讯室的一砖一瓦也都俱在，凌霜，你想清楚了，若是没有骗我，我会让他们还你清白。”
凌霜抿了抿嘴唇，此刻心底的游移早已消失，只剩下满眼的坚定：“我没骗你。”
“好。”路远洲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巡逻队去把那审讯室的门锁找来，第九区的尸检官呢？你去好好检查尸体。”
中校则是哼了一声：“二殿下，任务繁重，能否我的副官一同去寻找门锁，另外，尸检这种事情，卓玉也可以胜任。”
路远洲冷哼一声，却并未阻拦。
不多时，被派去废墟上搜寻的人搬回了那个已经严重变形的门板。
病房里的众人想锁眼的位置看去，那里赫然有一处深深的凹槽，痕迹与现场找到的子弹完全符合！
中校啧了一声又转头去查看尸体。
随后，卓玉也脱下口罩与手套，从放着尸体断肢的担架旁走了过来：“尸体上没有弹孔，死因是颅内出血伴随胸腔挤压，符合被坠落物砸压形成的特征。”
“很好，这就是你们说的证据确凿？”路远洲缓缓踱步到中校身边，声音冷冽，“舅舅，军队就好好做好军队该做的事，把手往外伸之前，先确认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中校立刻惶恐地抬起头，又不甘地看了一眼凌霜，路远洲冷着脸扬了扬下巴：“卓玉，把你父亲请出去吧，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静养。”
凌霜僵硬的肩膀微微松了下去，继而浑身泄了力，瘫软地靠在床上，他原本就是半躺着，也就没人察觉。
不到半分钟，挤满了人的帐篷又重新宽敞起来，只剩下了仪器的滴滴声时不时打破宁静的空气。
路远洲坐到床边，轻轻摸了摸凌霜的头。
刚刚被中校审问时，他看起来只是脸色白了些，并无更多情绪，可当路远洲的手掌在他的头顶轻揉了一下，凌霜却像是神经通路才开始建立一般终于有了反应，起先是睫毛颤了颤，然后是嘴唇，逐渐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半晌，他才喃喃道：“尸体……废墟底下的尸体……”
路远洲低声哄道：“尸体上没有弹孔，已经证明你无罪了，别担心。”
“不，”凌霜抬起眼，眼眶瞬间通红，“我妈妈死了，我要去找她的尸体，我要找她……”
他看着路远洲，眼神却并未聚焦，踉跄这就要翻身下床，却被路远洲轻轻按了回去。
凌霜眼眶瞬间通红，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裹着伤口的洁白纱布开始渗出血迹。
“凌霜，冷静！听我说！”路远洲双手死死摁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派人去找了，没有女人的尸体……她根本不在这里，也许你的母亲，还活着。”
凌霜霎时静了，他眼里蓄满了泪水，强忍着颤抖的嘴唇，问：“你说什么？”
路远洲没回答，而是把凌霜的头轻轻揽到了自己怀里：“哭出来吧，一切都还有希望。”
压抑在胸腔的那块石板终于显露出了一丝裂痕，凌霜将头埋在路远洲胸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起先是无声的抽泣，逐渐伴随着沙哑而支离破碎的喃喃自语。
“我……逃走了，我以为妈妈死了，我不敢面对，可妈妈没有死，没有死……”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他们的，但现在就算是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挽救了，她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一心想着死亡和逃避，我，我是个懦夫！”
凌霜垂着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颗颗砸在自己手背也不去抹一下。
这哭声渐渐变得凄惨又悲怆，带着喘不过气来一般的抽噎，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掏出来。
路远洲轻轻捧起少年布满泪水的脸颊，只感觉到一阵心痛。
他曾见过那双眼里的倔强不甘、天真羞怯，可从未见过这双眼睛如此痛苦挣扎，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活力，路远洲将眉头皱得很紧，温声道：“不，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很坚强，很勇敢，绝不是懦夫。”
回答他的只有哭声。
半晌，凌霜才抬起头，泪水还在不断往外涌，眼眶通红，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鼻音的语气颤抖又坚决：“对，我不要做懦夫，我要去找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把妈妈救出来……这，本就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路远洲点了点头，把人轻轻按在床上躺好：“我会帮你调查你母亲的线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听话。”
说完，他用手掌轻轻把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合上，随后，在凌霜充满泪痕的眼角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柔软的，温暖的，安慰的，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吻。
凌霜浑身僵硬了一瞬，随后就那么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直到感觉到身旁的人像是要走，他又忽然伸出手指，勾住那一只好像要离开的衣袖。
“别走……”
路远洲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而后反握住，低声哄道：“乖乖睡觉，我不走。”
凌霜嘴角撇了撇，像是苦笑一般，睫毛不断翕动又坠出两行泪来。
-
帐篷外，卓玉将尸体的躯干和肢体依次放进了裹尸袋里。
“卓医生，这儿还有只手。”一旁的副官提醒道。
卓玉看了一眼担架上的断手，将它拿了起来，这断面坑坑洼洼，还沾着血污，甚是可怖，难怪那第一个发现断手的巡逻员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她静静地端详了两秒，便也扔了进去，自此，尸体的部件算是齐全了。
她作为尸检人，亲自拉好密封拉链，贴上了已尸检的标签，而后对父亲的副官道：“虽说是意外死亡，但这位治安官也算是因公殉职，需要带回上城联系他的家人安葬吗？”
副官沉默了两秒道：“卓医生有所不知，这些在下城里当差的alpha都是孤家寡人，要么是被家族抛弃，要么是无父无母，既然是意外死亡，中校的意见是就地火化，以免放久了引发瘟疫。”
“孤家寡人？”
“是啊，离开了上城就等于离开了帝国中心，若不是孤家寡人，谁愿意来这些地方。”副官微微颔首，“卓医生，我这边就先去忙了，中校正在帐篷里等您。”
卓玉掀开帘子走进军官帐篷，他的父亲正在里面焦灼地来回踱步。
第九区电力系统在这场天灾大火中被全部烧毁，治安中心的备用发电机又全部供应了医用帐篷，因此这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太阳能灯。
不过此时也快没电了，灯光昏黄。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卓中校已经叹气了二十下，来回踱步了十圈，卓玉站在门口的位置不耐道：“您别来来回回走了行不行，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飞船还有一刻钟就要返程了。”
卓中校立刻走过来，而后又摇了摇头走回去：“远洲怎么会如此袒护一个beta，唉。”
卓玉皱起眉：“这是二殿下的私事，而且姨妈就是beta，他自然会对beta亲近些许。”
“亲近些许？他那反应岂止是亲近些许？”卓中校走到办公桌后，叹了一口气坐了下去，“他分明是被那beta狐狸精给迷住了！那小子尖牙利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卓玉沉默了，刚想出言反驳两句，又听见父亲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远洲私下养个小玩意儿也就算了，现在他是整日与那个beta混到一起，还闹得满城风雨！上城当街训斥治安队也是为了这小子吧，唉，君主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难道就把储君之位拱手让给路昌明了？！”
“上城那件事，二殿下确实冲动了，可治安队的执法也有很大问题，他们竟然直接暴力截停飞船，因此，二殿下训斥他们也是应该的。”卓玉走到办公卓前，低声出言解释。
“怎么你也在为一个beta说话？”中校倏地抬眼盯着她，而后又哼笑一声，“远洲是不知道omega的好，唉，毕竟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平时又过得正经，连社交场都不怎么出席，遇到一个长得漂亮的beta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但终究，alpha和omega才是一家人啊。”
卓玉皱眉道：“父亲，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这是他的私事。”
“你懂个屁！这是私事吗？这关系到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和命运！”中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现在我们卓家除你之外的alpha都在军队任职，看着是光鲜，军官世家么，但终究是远离上城！远离帝国中心！”
“卓玉，你好好想想，要是路昌明当了新的君主，他母家那群财阀会立即打压异己，到那时上城还有我们卓家的一席之地吗？若是向这几年没有战事还好，要是外敌来犯，我们，包括远洲，就都是帝国的牺牲品！”
“所以，不论他愿不愿意，远洲他必须，也只能去争，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一点不能出错！”
卓玉沉默良久，低声道：“您放心，二殿下他有分寸。”
中校语气终于放缓了些：“行，你平时也多敲打敲打那小beta，别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再说了，要是远洲真的喜欢他，等坐上了君主的位置再将人养在别院也不迟嘛，就像他母亲那样不也挺好的？到那时也没人敢说他什么了。”
“……好的，父亲，我知道了。”卓玉垂下眼，心里叹了口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