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断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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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三楼两侧的走廊完全垮塌了，只剩下凌霜站着的栏杆处因为有一根巨大立柱的缘故依旧挺立着。
可那立柱的基部也已经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痕。
路远洲倏地睁大了双眼，三两步走到栏杆正下方，紧紧盯着楼上的身影，无比坚定地喊话：“凌霜，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凌霜透过烟雾俯视着他，又看见一地碎裂的天花板，摇了摇头，他想起治安官的那番话和那张定格于灰败惊恐的脸，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当中。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母亲一直是为了他，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那曾经幸运排上号的特效疫苗，成了他最大的不幸，将这一切都赤裸地撕裂开，露出他内心深处的鲜血。
他一直不耻于母亲的堕落与懦弱，可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懦夫。
拿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冒名顶替进入上城，贪图那一时的好日子，如今东窗事发却害了全家人！
眼下弟弟昏迷不醒，母亲死在审讯室的废墟之下，都是因为他！
可如今，他就算是迷途知返，就算是投案自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若自己死在那场瘟疫当中，就像被他顶替的录取通知书原主人一样，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苦痛和挣扎？
清脆的碎裂声逐渐蔓延，凌霜安静地望着自己脚下出现的一道裂纹。
干脆……干脆就这样……
忽然，底下传来一句呼唤将他猛然拉回了无法逃避的现实。
“你弟弟醒过来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凌霜忽然往前了一步，双手握住栏杆，向下探去，大声问道：“我弟弟醒了！真的醒了吗？！”
路远洲焦灼严肃的语气软了下来，却依然坚定：“这是真的，凌霜，你的弟弟正在外面接受救治，你如果相信我，就跳下来，我带你出去见他。”
那立柱的裂痕又深了几分，凌霜感觉到脚底的震动，闭上了双眼。
“相信我！凌霜，跳吧！”
凌霜往前迈了一步，也许是那一声声呼唤给了他信心，将他从梦魇中拖了出来，总之，即使是闭着眼，也是无比心安。
在他向下跳的一瞬间，脚下的立柱轰然倒塌，而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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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洲在一片烟尘中将他抱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是雨雾弥漫，周围的人赶紧举着数把雨伞凑上前，将两人罩了起来。
凌霜抬起头看着路远洲的线条利落分明的下颌，只觉一阵心酸。
对方是这么好一个人，贵为皇子却从未轻视过自己，还屡次出手相救，甚至陪着自己来到这破败的第九区。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冒名顶替的，如果让他知道这一切到头来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刚刚……
凌霜不敢继续往下想，忍不住推了推路远洲的胸口，压低了声音：“我……我自己能走。”
路远洲眉头紧皱，抱着他力道收紧了几分。
凌霜这才觉出自己手掌的旧伤再次崩裂，鲜血浸满了绷带，右腿上也不知何时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已经疼到麻木。
他不再挣扎，安静地靠在对方怀里。
医疗帐篷里无关人员都散了，只留下几个医护人员，凌霜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弟弟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滴滴声响个不停。
“哥哥……妈妈……”病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嘴唇张了张，开始断断续续地呢喃。
弟弟那虚弱惨白的模样，竟与他记忆中小时候那场可怕的高烧景象重叠了起来。
“凌阳，哥哥来了，哥哥在这儿。”他一颗心被紧紧揪着疼，什么也来不及想了，从路远洲身上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扑倒凌阳的床前，“妈妈马上就回来了，马上……”
他说了谎，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弟弟却似乎全然听不见他的呼唤，只自顾自地说着胡话：“妈妈……眼睛，好痛……”
凌霜连忙想去查看，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轻咳一声：“你弟弟情况还算稳定，倒是你身上伤口还在渗血，我帮你处理一下。”
听见声音，凌霜愣了两秒，随即猛然回头，发现竟然是卓玉带着几个军医过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站起来踉跄了几下，几乎抑制不住地大喊：“你为什么在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我弄晕的！你是不是要害我弟弟？！你们是不是都要害他！”
清俊白皙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灰尘，衣衫因为在火场废墟里穿梭而有些破烂，可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张开双臂死死护在弟弟床前，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副模样活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卓玉无奈地往后退了几步。
路远洲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凌霜，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这动作温柔但不可抗拒：“凌霜，冷静下来！在上城那只是镇定剂！刚刚是卓玉医生救了你的弟弟，你可以信任她，乖，让她帮你处理伤口，这样你才能照顾你弟弟，对不对？”
凌霜终于找回来些理智，安静地靠着，低声喘息了片刻，低着头闷声道：“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
他从路远洲怀里挣脱出来，仰头望着卓玉：“为什么我弟弟一直说眼睛疼？他是不是……”
凌霜不敢说出那个词，害怕一语成谶。
“眼睛没问题，我们做过检查了，身上有些压迫性的伤，不过都不严重，倒是你的伤口再不处理，只怕空气这么潮湿，会感染的。”卓玉拿来了消毒棉球，手术刀，镊子和绷带，一边准备一边回答。
凌霜点了点头，乖乖地摊开手掌，把腿翘到了凳子上。
卓玉先是拆开他手掌上那浸满了鲜血的绷带，又将他的小腿处的布料剪开，在血污和灰尘之下，碎裂的石块镶嵌在血肉里。
听见少年似乎轻嘶了一声，卓玉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罕见地放缓了声音：“这里没有止疼药，如果怕疼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镇定剂。”
凌霜望着病床上躺着的弟弟，摇了摇头：“我不怕疼。”
疼痛在危急关头时难以察觉的，一旦松懈下来才会如同排山倒海般将人淹没，实际上，凌霜从小就怕疼，他怕极了，就连一点擦伤他都能憋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可此刻，他更无法忍受的是心脏被揉碎又撕裂的疼痛，一直蔓延到他的灵魂深处。
只有当身体上的疼痛刺激神经时，他才能得以喘息，暂且忘记这一切。
因此，当冰冷的锋利的手术刀片隔开皮肤的时候，凌霜即使是浑身冒着冷汗，整个人都开始微微战栗起来，也死死咬着嘴唇，只从齿缝间溢出一丝微微的呻吟。
路远洲皱了皱眉，吩咐道：“卓玉，给他打镇定剂。”
话音刚落，他的衣袖便被紧紧攥住了，凌霜掌心的伤痕又开始渗血，摇了摇头，声音颤抖却是十分坚决：“我不要！”
路远洲手掌抚上凌霜的脊背，感受到了那不停颤动的肩胛骨，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于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听话，你会受不了的。”
凌霜强撑着，态度更加坚决：“不要。”
卓玉动作顿了顿，将镇定剂放回了托盘里，干净利落地继续处理伤口。
她有些意外，这种皮开肉绽的痛楚是多少alpha都无法忍受的，可眼前的beta少年是那么脆弱单薄，脸色惨白似乎随时就要倒下，又是这么倔强，这副瘦削的身体里，竟然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毅力。
等将所有的碎石被处理干净，凌霜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汗津津地，虚虚地靠在椅子上喘着气。
“谢谢卓医生。”少年声音沙哑，却不忘道谢。
卓玉冲他一笑。
少年的嘴唇被自己咬得殷红，路远洲心里没由来地烦躁起来，有些强硬地把人圈过来:“为什么不打镇定剂？”
凌霜已经疼到了极限，浑身失了力，像只顺了毛的刺猬地窝着在路远洲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安静地等待疼痛的余韵消退。
这是个下意识依赖的动作，路远洲蹙起的眉间轻轻舒展，将人扶到床上躺着，声音放缓了许多：“其实你不必忍受这些疼痛。”
凌霜摇了摇头，安静地垂着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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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了，后半夜月色逐渐明晰，军队士官们和仅存的几个巡逻队员重新踏上已经坍塌成废墟的治安中心大楼，试图从中寻找出幸存者。
忽然，废墟的一侧传来了一道惊恐的惨叫！
众人闻声纷纷围了过去，只见一个巡逻队员跌坐在建筑废墟之上，脸色灰白，浑身不住地颤抖，而他的面前，赫然是一只断手！
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从小臂一半处连着衣袖一齐被生生截断，血肉模糊，甚者连碎裂的白骨都裸露在外！
发现这只断手的年轻巡逻队员颤抖着嗓子眼：“这是治……治安官，这套制服只有治安官有……”
军队士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四处搜索起来，很快便在不远处发现了被压在石板底下，面目全非的第九区治安官。
几个巡逻队员大声呼喊着，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众人合力将石板用力掀开，却发现那治安官早已没了呼吸，整张脸被碎石砸的血肉模糊，腰部以下的位置全被压了个稀烂。
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们四处搜寻了一下，将治安官的断肢拼上，一个巡逻队员像是想到什么，期期艾艾地说：“我记得在楼还没倒之前，那个叫凌霜的是不是要去审讯室……说是要找那女人。”
“这地方就是审讯室吧，怎么就这么巧，他跑出来了，治安官却被压死了。”
“而且，这栋楼就是从审讯室这个方位开始坍塌的……”
忽然，众人都看见石板的缝隙里银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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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医用帐篷外映出来去匆匆的人影，不多时又吵嚷起来，似乎是起了争端。
病床上的凌霜原本安静地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这下又皱着眉头睁开双眼，似乎有些迷蒙地环视了一圈。
路远洲皱起眉头对卓玉吩咐道：“让外面的人别吵了。”
卓玉起身去了帘外，却见到自己的父亲面色沉沉地站在帐篷外，身上披着挂着中校徽章的毛领大衣，一脸威严。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着头的巡逻队员，抬着担架。
“那个叫凌霜的beta是不是在里面？”
“抱歉父亲，二殿下吩咐不让旁人进来，病人需要静养。”卓玉点了点头，却仍旧拦在帐篷门帘外。
中校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他是二殿下？放任这么危险的人和远洲共处一室，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呢！给我起开！”
卓玉疑惑地皱起眉头，忽然又听见自己父亲说：“那个叫凌霜的是个beta吧？长得一副小白脸样所以你们就放松警惕了？”
“他可是连治安官都敢杀，还若无其事地从那废墟里逃了出来，眼下你却让他和二殿下待在一起！”
“什么？！”卓玉大惊。
帐篷缝隙透出的灯光照亮了担架，卓玉这才看清，担架上的那一滩东西，分明就是一个只有上半身，而其他地方都被压得支离破碎的人！
“你看看！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这个beta实在恶毒，必须让二殿下看清他的真面目！”中校冷笑一声，径直推开门帘走进了帐篷，后面那一群抬着担架的人也迅速跟了上去。
不算宽敞的临时病房一下涌入好几个身强力壮的alpha，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病床上，凌霜似乎是被这架势吓着了，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路远洲见状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顶，随即起身站到床尾的位置：“不论有什么事情，出去谈。”
中校却上前几步在路远洲面前站定下来：“二殿下，我就不卖关子了，这个beta谋杀了第九区治安官，万分危险，眼下第九区的治安事务由军方接管，我需要将其立即逮捕！”
路远洲皱起了眉头：“谋杀？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我视线之内，如何有时间策划一场谋杀？”
“就在他独自去三楼的时候！”中校眼神如同鹰一般锐利刺向病床上的凌霜，随即指了指那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巡逻队员，“你把刚刚跟我说的再和二殿下汇报一遍！”
巡逻队员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低着头恭敬道：“二殿下，不知您是否记得，那时他坚持让您带着他的弟弟离开，也不让我们所有人跟着，独自一人去了三楼审问室……刚刚我们搜查现场时发现治安官的尸体就压在审问室天花板下面，可，可他却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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