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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青山为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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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刚过,雨水洗过的天空澄澈如碧,山间的草木吸饱了水分,绿得发亮,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这是个周六的早晨,赵春生推出一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仔细检查了车胎和链条。
李慕白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赵母一早起来准备的几样简单祭品:一碗堆得尖尖的白米饭,一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还有几个新鲜的水果。
“走吧。”赵春生接过篮子,稳稳地挂在车把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同往日的郑重。
李慕白点点头,侧身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他知道今天要去哪里——赵春生父亲的坟地。这是赵春生第一次主动提出带他去。
山路崎岖,自行车颠簸着向上。赵春生骑得很稳,宽阔的后背像一座小山,替李慕白挡住了清晨微凉的山风。李慕白轻轻抓着他腰侧的衣服,看着路边的景物缓缓后退。油菜花已经谢了,结出了细长的豆荚,田埂上的野花星星点点。
骑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坡上疏疏落落有几座坟茔,收拾得都挺干净。赵春生把车停在一棵老松树下,拎起篮子,带着李慕白走向其中一座用青石砌得整整齐齐的坟茔。墓碑上刻着简单的字迹:先考赵公讳铁山之墓。
坟头没有多少杂草,显然时常有人打理。赵春生放下篮子,默默地从旁边拿起一把带来的小锄头,开始仔细地清理坟周刚刚冒头的几丛荠菜和蒲公英。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仪式。
李慕白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异的亲近感。这就是春生的父亲,那个将责任和担子交到儿子肩上的人。
清理完毕,赵春生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从篮子里拿出祭品,一一摆放在坟前,又拿出三支香点燃,插在泥土里。青烟袅袅升起,在山间安静的空气里笔直向上。
赵春生退后一步,对着墓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慕白的耳中:“爹,我来了。”他顿了顿,侧过身,目光看向李慕白,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介绍,又像是宣告,“这是慕白,李慕白。就是……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城里来的老师。他现在……跟我在一起了。”
山风掠过,松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李慕白的心微微一颤,他上前一步,与赵春生并肩而立,对着墓碑,郑重地鞠了三个躬。直起身后,他轻声说:“赵伯伯,您好。我是李慕白。我会……我会好好和春生一起过日子,您放心。”
他的话很简单,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最真诚的承诺。
赵春生听着,眼眶有些发热。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李慕白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但紧紧相握的地方,却迅速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祭奠的仪式很简单,没有哭声,没有过多的言语。摆好祭品,烧过纸钱,赵春生又在坟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跟父亲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李慕白就陪在他身边,感受着这山间的宁静和肃穆。
回去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下山比上山快,春风拂面,带着暖意。赵春生一边小心地控制着车速,一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爹那人,话少,脾气倔,一辈子就跟这土地打交道。”赵春生的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又异常清晰,“他临走前,拉着我的手,就说了一句:‘春生,村子交给你了,得对得起老少爷们。’”
李慕白安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赵春生这么详细地提起父亲。
“以前总觉得他给我的是副重担,”赵春生继续道,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沉重,反而多了几分释然和理解,“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信的过我,觉得我能把这事扛起来。”
车子碾过一块石子,颠簸了一下,李慕白下意识地抱紧了赵春生的腰。
赵春生感觉到腰间的力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今天带你来,也算……让他见见。让他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以后的路,有人跟我一起走了。”
李慕白把脸轻轻贴在他后背上,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受到他脊背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自行车载着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融入了山脚下那片被春光笼罩的、生机勃勃的村庄。青山寂寂,白云悠悠,见证了这份朴素而深沉的情感归属。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此刻,两颗心紧紧依靠,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