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暗色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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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住所好像跳闸了，指挥官的情况不太好。”夏安澜打给院长寻求帮助。
“他现在怎样？”沈恒一改吊儿郎当的语气，严峻地说。
夏安澜蹲下远远望着翟璟，“抱头蹲在角落里，似乎很难受。”那片角落就是他圈占的领地，只要他一靠近，翟璟就会尤为警惕地发出攻势。
“一层有备用电源，在大门旁，你把灯光打开。药箱里有一只针剂，注射到他的静脉。我马上来。”
挂断通讯，夏安澜一方面不放心留翟璟一人待在二层，生怕出事，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下一层打开电源。他伸手从药箱里摸索，真的有一只针管。
想起翟璟刚沐浴完，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他跑进卧室，摸黑找到床，随手抱着张被褥想给翟璟盖上。
被褥很厚，夏安澜抓着两个大角，竖直摊开被褥，猛地扑向翟璟。被子像网一样来势汹汹，包裹着指挥官余温散尽的身体，翟璟拼命挣脱，夏安澜死死隔着被子抱住翟璟，仿佛要将被子黏在翟璟的身体。
“很冷的，别动啦。”夏安澜劝道。
指挥官置若罔闻，他的力气远比夏安澜想象中大，后者根本牵制不住，指挥官饿狼扑食般两手一推，局势反转，夏安澜被扑倒在地。
被褥盖着夏安澜全身，指挥官双手摁着被子，半跪在地，不住地喘息。永夜的凉意迅速覆上他的脊背，暗色企图侵占他的意识，禁锢体内的兽性血脉蠢蠢欲动，撕咬、猎杀的欲望涌出，他已经无法控制着血肉里暗流涌动的恐惧与凶残。
他隐约感受到被褥传来的温暖，很诱人，吸引他俯身靠近。翟璟的额头轻柔地碰上被褥，隔着一层棉絮的，是夏安澜的肩膀。
夏安澜心中有如一万个鼓在被捶打，慌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知道，他与翟璟仅仅隔着一张被子。感受到肩部的力量，像是某种放松的表示，被子的空气不太充足，夏安澜警惕地从被褥探出头，侧头一看，翟璟安然地倚靠着他。
翟璟的呼吸有些哆嗦，极度不安稳，他灵敏地察觉夏安澜看着他，抬起头，有意无意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滑过身下人的喉咙——在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他微凉的指尖激起一阵颤栗。
基因突变改造的双眼增强夜视功能，近距离下，翟璟看得很清。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夏安澜的脸，他的眼眶噙着的泪珠，随着他指尖抬起，那颗泪珠不动声色地滑落在紧绷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指挥官怔住了，任凭那颗泪珠慢慢地落下，悬在耳蜗边缘。
从指挥官将他压到在地，夏安澜脑袋嗡地一片空白，惨白得面无神色，惊恐宛如蝼蚁爬上身体，啃食他的魂魄，皮肤泛起一层层疙瘩。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手掌的异物感忽地让他脱离情绪，从被褥中伸出手，单手弹开管子一边，锋利的针直直扎到翟璟的左臂，药液迅速灌入血管，流向全身。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翟璟变得恼火，另一只手猛地拔出针管，从夏安澜手指间夺过，扔到远处，紧接着两手转成摁住夏安澜的肩膀。
强劲的力度使夏安澜胳膊一阵酸痛，忍不住地叫出声。
翟璟如同捕获猎物的食肉动物，扬起的嘴角逐渐低俯，靠近猎物裸露的脖子。
在利牙撕咬的前一刻，药物发作。一瞬间仿佛剥夺了魂魄，翟璟浑身乏力地倒在夏安澜的一侧，一动不动。
钳制的两肩得到解脱，夏安澜伸手往他前额探，黏糊糊的汗水浸透指挥官的滚烫的皮肤，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指挥官陷入沉睡。
楼下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沈恒火急火燎地拿着手电筒赶上二层。
“翟……”手电筒的灯光一照，狼狈不堪的画面极具冲击性地展现眼前，沈恒突然停住，“到底发生了什么？！”
院长崩溃的声音打破夏安澜惊魂未定的思绪，夏安澜靠着灯光往身旁一看，翟璟安详的靠在他的身边。灯光打在他阴郁的侧脸，睫毛末端随呼吸极其细微地颤动，仿佛两把不太规整的丝绒扇，柔软眼眶微微泛红，意外让人生出一丝怜悯与关心。
全场一片死寂，沈恒收回手电筒的灯光，随便照到另一侧，叹了口气，“我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夏安澜小心翼翼挪开瘫放在他腹部的一只手臂，轻放回指挥官侧身，慢慢地从被窝钻出，没发现到指挥官皱了眉头。
“院长，指挥官他……”夏安澜脚步不稳，语气也很沙哑。
手电筒的灯光往上照，沈恒瞥到夏安澜眼眶还是有点儿湿润，再往后瞄了眼，凌乱的被褥，赤身的人，以及幽暗的环境……
即使他知道翟璟的身体有些异样。
但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沈恒上下唇开开合合，终于吐出一句话：“他注射针剂了吧？”
“嗯，没来得及打开备用电源您就来了。”
沈恒扶额，看着一脸懵懂无措的夏安澜，欲言又止，还是决定先解决翟璟：“我们把翟璟挪到床上，我给他做个检查。”
注射药剂后指挥官四肢乏力，没有半点知觉，两人一胳膊一腿地将人抬进卧室。沈恒打开备用电源，整个住宅恢复如初，随后返回卧室，熟练地从一个柜子里取出医用器材。夏安澜不好观望，知趣地离开卧室。
等沈恒检查完毕，关上卧室的门，他看见夏安澜撑着二楼隔空的栏杆发呆。他站在夏安澜身边，问：“被翟璟吓到了？”
“有点。”夏安澜语气很轻，明显还没缓过来。
沈恒好似看出夏安澜脑子乱成一团的线球：“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可以吗？”夏安澜听后确实有院长预想的反应。
“毕竟你都看见了，我也不能删除你记忆或者将你抛尸荒野吧，只要不说出去就好。”
夏安澜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
看着夏安澜一副正经样子，沈恒反而有点不自在，“好啦，我相信你。”他转头直视前方的灰色墙壁，忧虑地说：“众人都以为翟璟生来就是这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样子，但他并非如此。”
“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除了我，没人知道。”沈恒的手轻拍夏安澜的肩膀，随后又放回栏杆处，“不过你现在也知道了。”
夏安澜轻声细语，不敢笃定：“他怕黑，对吗？”
沈恒：“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安澜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为何洞穴里翟璟的行为异常奇怪，他原以为是翟璟不把他当回事，实际每次他提出想让翟璟陪他去更深更黑的地方，无一不是触碰翟璟内心最忌讳的界限，而翟璟忍气吞声，没把他当场抛下已经算仁义至尽。
刚踏入十一楼时夏安澜感到不舒适，也有合理的解释。习惯黑暗的人重新回到光明之下，需要一段适应过程，而翟璟畏惧黑暗，所到之处必须有光亮。
第一次见指挥官，监管所白炽灯闪亮。
第二次见指挥官，碰巧遇上光明日，天光乍破。
第三次见指挥官，草药店前车光晃晃，并非都是黑暗。
……
永夜覆盖全球，翟璟的弱点容易成为明晃晃的靶子，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都有可能变为架在他脖子上最为锋利的刀刃。
很难想象他是如何熬过永夜的。
沉默片刻，沈恒说：“准确来说，是心理创伤。”
夏安澜瞪大双眼。
“永夜没出现之前，翟家是域内威望极高的政治家族，翟璟的父亲翟世铮，也就是S国的掌权的政治家，母亲贺晓岚，S国国防部长的独生女，却在翟璟出生后一年因病去世。翟世铮担心贺晓岚死后他在军方的势力削弱，便从小培养翟璟成为军方人才，确保翟家掌控军政两界。”
“翟璟小时候经历枪林弹雨，受过的伤数都数不过来，有一次伤得太重，醒来后精神失常，发疯似的乱窜，被翟世铮锁紧房间里。翟世铮怕外人知道翟家出了个疯子，雇佣我当家庭医生。我第一次看见翟璟，是翟世铮打开四楼的一扇铁门，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很黑，翟璟缩在角落里哭。最开始我还不知道人在哪里，直到翟世铮走进去掐着他的头发将人拖出来，我才看清，这个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的男孩，身高只到我的腰间。”
说罢，沈恒的手位于腰间比划着高度，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孩似乎浮现在夏安澜眼前。
翟家大院，酷暑时分，微风仿佛停滞，沈恒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翟世铮松开手，睥睨着他的儿子，“叫沈医生。”
午后阳光毒辣，花园里的梧桐遮挡住四楼走廊的光线，但对于刚刚从黑暗出来的少年显得格外刺眼。男孩用手遮挡着阳光，也遮挡着那双不成样子的眼睛。
男孩没有出声，还没等沈恒反应过来，翟世铮一巴掌扇到男孩的脸上，愤然大骂：“翟璟，让你思过不是让你当哑巴，一个星期连话都不能说了？”
那个叫翟璟的男孩抬起空洞的眼眸，他的额头还有一道未结痂的伤疤，沈恒心头一痛，急忙制止翟世铮第二个巴掌，劝道：“翟先生，别打孩子。”
翟世铮怫然抽回手，瞪着翟璟说：“他现在有病，希望你帮我治好他。”
沈恒还没问是什么病，翟世铮的手机铃响起，翟世铮看了眼电话的备注，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急匆匆地离开了翟家。
现场留下沈恒与翟璟相互对视，沈恒想要牵起翟璟的手，带他去包扎。人还没碰到，翟璟反而冲上前咬住他前伸的手臂，似乎在发泄、怨恨。
沈恒没有抵抗，而是另一只手将翟璟拉进胸前，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不停地安慰：“你父亲走了，没事的，想咬就咬吧。”
翟璟想哭，但早已在黑房子里哭干泪水。
手臂的咬合力离开，翟璟松开牙齿，用力推走沈恒，含糊不清地说：“我没病。”
“我知道。”沈恒蹲在他前面，抬手轻抚着浮肿的眼睛，温声说：“我给你包扎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