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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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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将海面染成一片晃眼的碎金，但莉吉尔走向海滩的脚步却带着与这明亮景象格格不入的沉重。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瑟莱丝提娅此刻的模样
那一定是潜伏在某块礁石后面，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面盛满了被抛弃数日的委屈和不满，或许还会像上次那样，故意弄出些动静引起她的注意，却又在她看过去时迅速躲藏起来。
想到那条强大非人的生物，竟会流露出类似被冷落宠物的情态，莉吉尔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一闪而逝。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很快被更现实的算计取代。
她需要安抚它，至少在找到稳妥的利用方法之前，不能让它彻底失控。
果然，当她踏上那片熟悉的、夹杂着贝壳碎片的沙滩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没有银色的身影跃出水面欢迎，也没有好奇的脑袋从礁石后探出。
莉吉尔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空旷的海面，故意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我来了。”
没有回应。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嫌恶的、刻意放软的语调：“瑟莱丝提娅？”
话音落下几秒后，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赌气意味的甩尾声，溅起一小簇水花。
莉吉尔心下明了，朝着那块礁石走去。绕到背面，果然看到瑟莱丝提娅半身浸在浅水里，背对着她，银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滑的脊背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就是不肯回头看她。那背影，写满了“我很不高兴，需要哄”的意味。
莉吉尔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哄人？这对她来说是比学习音乐更难的事。她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说道：“我这几天……有事。”
瑟莱丝提娅的尾巴拍打水面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溅起的水花几乎要碰到莉吉尔的裙摆。显然，这个苍白的解释毫无作用。
莉吉尔叹了口气，走到水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瑟莱丝提娅平行。“村里来了个伦敦的音乐家，”她尝试用简单的词语和手势解释，指了指村子的方向，又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笨拙动作，“他在教音乐。我……去学了。”
听到“伦敦”和“音乐家”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瑟莱丝提娅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头。
莉吉尔看着她紧绷的脊背，忽然想起怀特先生身上那与渔村格格不入的、干净而陌生的气息。
如果瑟莱丝提娅的感知如此敏锐，她是否早就察觉到了那个“竞争者”的存在？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瑟莱丝提娅冰凉的手臂。
人鱼的皮肤光滑得不可思议，带着海水的微凉。在触碰到的瞬间，莉吉尔能感觉到瑟莱丝提娅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不来。”莉吉尔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放缓了许多，“学习音乐……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无法解释去伦敦的渴望，那太复杂了。
瑟莱丝提娅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几天不见，她深蓝色的眼眸似乎颜色更深了，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委屈、不满、被冷落的伤心，还有一丝清晰的警惕。她的目光锐利地落在莉吉尔身上，仿佛在检查她这几天是否沾染了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村子方向，然后又指向莉吉尔，发出一个带着强烈疑问和不满的音节。她的眼神紧紧锁住莉吉尔，不容她回避。
他？是因为他？
莉吉尔读懂了她的意思。瑟莱丝提娅察觉到了怀特先生的存在，并且将她的缺席直接归咎于此。
莉吉尔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不能承认，至少不能完全承认。她摇了摇头，试图模糊焦点：“学习很重要。能……改变一些事情。”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瑟莱丝提娅眼中的警惕并未消散。她似乎对“改变”和“离开”并不理解，或者说不关心。她只关心莉吉尔是否因为那个陌生的雄性而疏远了她。她突然向前靠近，冰凉的手指抓住莉吉尔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她将莉吉尔的手拉近，低下头，鼻尖轻轻嗅了嗅她的指尖和手腕，像是在确认气味。
莉吉尔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任由她动作。瑟莱丝提娅的呼吸冰凉，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嗅了一会儿，瑟莱丝提娅抬起头，眼神里的不满似乎缓和了一些，但那份审视依旧存在。莉吉尔身上并没有沾染太多那个雄性的气味，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她还是伸出舌头，快速地、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舔了一下莉吉尔的手背。
冰凉的、湿润的触感再次留下印记。
然后，她松开手，深蓝色的眼睛望着莉吉尔，里面重新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带着依赖和独占欲的光芒。她发出几个轻柔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音节，巨大的尾巴也停止了拍打，温顺地沉入水中。
莉吉尔看着手背上未干的水痕，心里五味杂陈。哄好了吗？似乎暂时是。但瑟莱丝提娅对怀特先生的敌意，显然已经种下。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巨大风险。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进一步安抚和进行她的“研究”，莉吉尔尝试着，将上午在旧仓库里学到的、最简单的Do-Re-Mi音阶，用哼唱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哼了出来。
人鱼唱歌这么好听，估计可以帮自己练习一下。
她的声音依旧生涩，远不如怀特先生用小提琴拉出的那般优美，但音准是准确的。
瑟莱丝提娅立刻被这陌生的旋律吸引了。她歪着头，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她专注地听着，等到莉吉尔哼完，她立刻模仿着发出了几个音。
她的模仿能力惊人，音高精准无比。只是，她的发声方式与人类不同，那几个简单的音符从她口中吐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深海的水雾，带着一种非人的蛊惑感。
莉吉尔心中剧震，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音色和纯净度！如果怀特先生听到……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哼唱了几个简单的旋律片段，都是上午怀特先生示范过的。瑟莱丝提娅每次都听得极其认真，然后立刻精准复刻，甚至还能加入一些她自己即兴华丽的装饰音，让简单的旋律瞬间变得丰富多彩，如同给素色的绸缎绣上了瑰丽的图纹。
莉吉尔看着眼前这条因为能和她进行音乐交流而重新变得欢欣雀跃的人鱼，看着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喜悦眼神，内心深处那丝利用的愧疚感再次浮现，但很快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她需要这个。她需要瑟莱丝提娅这非人的音乐天赋，作为她通往伦敦的垫脚石。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一个教，一个模仿并即兴发挥的诡异氛围中流逝。阳光逐渐变得柔和，将海面染成橙红色。
当莉吉尔准备离开时，瑟莱丝提娅明显又流露出了不舍。她紧紧跟着莉吉尔走到水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莉吉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夕阳的余晖给人鱼银色的长发和鳞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减弱了她身上的非人感，让她看起来几乎有些脆弱。
“我明天还会来。”莉吉尔承诺道，语气是她自己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温和。
瑟莱丝提娅深蓝色的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然后，她忽然潜入水中，片刻后重新浮起，手里捧着一颗鸽浑圆无比的黑珍珠。那珍珠在夕阳下散发着如同凝固的夜空般的光泽，美丽得令人窒息。
她将黑珍珠塞进莉吉尔手里，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奉献。
莉吉尔握着那颗价值连城的黑珍珠，感觉它沉甸甸的，不仅在于重量，更在于其代表的意义。
“……谢谢。”莉吉尔哑声说，将珍珠紧紧攥在手心。
她转身离开海滩，这一次，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不再是带着委屈的审视，而是重新充满了温暖的依恋的注视。
直到走上小路，莉吉尔才摊开手掌，看着那颗在暮色中依然流转着幽光的黑珍珠。它很美，足以换取一笔让她远走高飞的财富。
她将珍珠小心地收好，和那个海螺藏在一起。
